這個侍從就是由「軍師」裝扮的,這場戲最終的目的就是要由他拿到公文一驗真假。知縣這下懷疑不是沒有原因的,首先「軍師」長得太白了,像天威軍這樣的部隊什麼樣的白人都得曬成棕色人種。其次他還留著鬍鬚,按規定普通士兵和中下級軍官是不能留鬍子的,而他不過是個統領的侍從。最後,他身子實在是太瘦弱,穿著幾十斤的盔甲走起來搖搖晃晃的。他在後邊站著還好說,這往前一走馬上原形畢露。
現在也沒有時間再想別的了,我緊靠在知縣的身側以防萬一。「軍師」拿到公文之後轉身向徐校尉走去,他並沒有看上邊的內容,只是用手在大印的那個位置仔細摸了摸。「哼,虎子吐口水。」徐統領旁邊的那個人聽到「軍師」吩咐之後馬上喝了口水朝上邊一吐。
「哎呀!我的老天,瘋了!瘋了!」我不可思議地喊了出來。吐水這步他們並沒有和我說呀,朝公文吐水等於故意毀壞公文,這是要判重罪的。而且這還是涉及到軍糧的調配,這種公文故意毀壞甚至可以殺頭。這裡實行的又是連坐法,這一口水把我也給搭上了,這公文是假的還則罷了,要是真的……十八年以後再見吧。
這一口水也把那二位給鎮住了,府尹吃驚地說道:「你……你……你大膽!」
「我大膽?是你大膽吧!」「軍師」說道。他把公文高高舉起,虎子拿著火把靠近了軍師一些,軍師說道:「你們膽子夠大的,公文也敢偽造?」
「偽造?」我聽了心中燃起一絲希望,「這個公文真的是偽造的?」
府尹惱羞成怒,說道:「你少在這裡信口雌黃,我倆為官這麼多年豈能不知公文不可偽造?你一個小小的兵士知道什麼?」
「好,你看著。」只見「軍師」在大印的方向使勁揉了揉,輕輕一撕,蓋著大印的那個地方竟然就被撕掉了,這原來是兩張合在一起的紙。我一看高興死了,沉穩地說道:「二位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某非你們是在哄騙小將不成。」
府尹的臉色變得比死灰還難看,說道:「祖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你在串通他人刻意毀壞公文要陷害我二人不成?」
「我……我……」我頓時語塞,看來對付他們兩個老狐狸我是一點能力都沒有,我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軍師」。
「軍師」說道:「你們二人莫想逃避,現在情況已經很明顯了,這張公文是你們從別的公文裡把官印裁剪下來然後用『粘百合』貼在了一張白紙上,這裡面的內容都是你們偽造的!」
「你這個兵要想清楚,肆意捏造偽證坑害官員是什麼罪過。我可以滅你三族。」
我一聽府尹這樣講,心裡頓時緊張起來。封建社會中有三不告:民不告官,子不告父,妻不告夫。如果想違反這「三不告」是必須要先遭受奇恥大辱並身受皮肉之苦,然後你才有資格去告。只要你捨得從屁股上被打掉四兩肉,你就可以盡情去告。
「民告官」一詞在中國數千年的社會歷史進程中,特別是在封建社會,一直都是一個非常敏感非常沉默的東西,數千年的封建王朝造就了一大批選擇沉默而內心不服氣的普通老百姓,他們有事不敢隨意和衙門打官司,造就了一個表面敏感而內心已經麻木的封建官僚系統。「軍師」最為一個普通的幕僚想要揭發國家官員是非常難的,想要扳倒他更是非常難上還要加難。
「軍師」吃力地把頭盔一掀,說道:「坑害你們我還真不敢當,但是讓你們伏法的本事還是有的。」
府尹一看「軍師」吃驚地說道:「陳……陳……」
「軍師」說道:「趙大人,你當縣令的時候我可沒有發現你有這麼大的膽子啊。」
府尹聽了頭上直冒冷汗,膝蓋一軟跪了下來,說道:「陳監軍,行行好。」
府尹接著說道:「水至清則無魚啊,有幾個當官的能真正做到清廉的?我們寒窗苦讀數十載好不容易博得個功名,還要經歷這宦海沉浮幾十年,稍不留神就是萬劫不復。我們也是人,我們也不容易啊。官員的俸祿說實話不是很多,我們也有一大家子人要養。這次換這點錢就圖個退休致仕的時候能買幾畝薄田養老送終。」
「這就是你光明正大剋扣軍糧的理由?我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就是為了你們這些國家的蛀蟲?你想掙點銀子買幾畝薄田,你可知道你這些銀子是從百姓手裡巧取豪奪過來的,他們的薄田呢?他們怎麼養老送終?」
府尹一時語塞,只是一遍遍地以頭搶地,哭求「軍師」,是「陳監軍」高抬貴手。縣令也像丟了魂一樣跪在旁邊。這個場面看了多少有點心酸,我過去找到他說道:「『軍師』,不是,應該叫『監軍』吧。要不暫且饒過他們?只要把這些糧食追回來不就得了?他們說的有理,都是當官的都不容易。算了吧。」
陳監軍聽了,很氣憤地說道:「小祖,你是涉世未深太容易心軟。不要看他們現在這麼可憐,這次饒恕了,下次呢?他們這樣的人是還會再犯的。而且你參與其中,他們沒有受到懲罰的話,日後要是對你反戈一擊,你能應付的了嗎?」
我沒想到日後還會有這麼多事,也就只好低頭不語了。陳監軍這次要幹掉他們肯定是做好充足準備的,天威軍的人群之中藏有御史,他們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這下兩人什麼抵抗的能力都沒有了。御史在唐代不過是個八品的小官,但是百官與之迎頭相遇都必須要下馬讓道,他們有權利彈劾中央和地方的任何官員而不受阻擋。御史在朝廷上有「震肅百僚」的權威。
縣裡的州兵先暫時他們兩個軟禁起來,等待官員彈劾之後朝廷的批示。縣裡的工作暫時有縣衙裡的幕僚去打理,保管縣令大印的工作就交給了我。我們連夜把這批要運往代地的糧草封存起來,等待上級的進一步批示。
那個管糧草的調度官是不能要了,開始念在他最多也就是個從犯的份上讓他自己辭官算了。可是後來監軍不同意,這次剋扣軍糧各地的運糧軍官都有誰收售賄賂,收了多少,縣令和他怎麼去佈置的,他都參與其中。無論怎樣講,他都逃脫不了關係,殺頭是不用,但是牢獄之災絕對是跑不了的。我心裡念著可惜,這個人也就為人辦事混口飯吃,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問陳監軍,為什麼堂堂的監軍非要給我當幕僚,不會是夏陽家故意安排的吧?他笑了笑說:「哪有什麼監軍呀,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
我說:「算了吧,你現在不是,當初也絕對是位高權重。要不附近的官員全買你的帳,而且府尹他們兩個連抵抗都沒有直接就縛手就擒了。如果換做我起碼也要負隅頑抗一下,畢竟咱們不是微服出巡的燕王,不能說軟禁個官員就可以隨便軟禁了。他們要是態度強硬,誰能拿他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