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好整以暇的面孔,她不由得訕笑打哈哈道:「阿晏,這事啊,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沒有半分損傷,你別那麼小氣好不好……」她搖著他的健臂撒著嬌。
拓跋晏看著她這副小女兒的情態,眼裡不禁有幾分癡,有多久沒再看到妻子這樣一副情態,只是有些原則必須要堅持,不然她又會冒險行事,遂道:「好了,凰熙,你這招對我沒用,你可知當我接到消息時差點嚇到不能呼息嗎?那麼危險的地方你也大著膽子跟那李芳熙去,你明知她對你不懷好意……」
李凰熙癟著嘴聽他嘮叨,嘴角一撇不禁辯了一句,「我都做好萬全準備了……」
一說到這個,拓跋晏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你不提猶可,你一提我倒全都記起來了,為了不打草驚蛇,再說這畢竟是皇宮,阿三不能跟得你太近。」這也就是為什麼阿三直到她被逼攀柱子保命的時候才趕到,若是再遲上一會兒,她的小命就注定要玩完了,「你說說你這叫萬全準備?」最後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李凰熙瞄到他不善的神色,知道這回他真是動氣了,一骨碌從他的懷裡坐起來,雙手圈著他的脖子,討好地笑道:「阿晏,我這回是真的知錯了,你就別氣了嘛……」
拓跋晏回瞪了她一眼,表明自己堅定的立場,「為了一個李芳熙真不值,她對你的成見之深,本就不能調合,凰熙,我是你最親近的人,你沒有必要因為那一份故國情懷而放鬆警惕,這不是我認識的李凰熙會做的傻事……」
這回李凰熙是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次李芳熙沒能成功設計她,難保下一個又來個什麼人重施故伎,小心駛得萬年船,一時粗心大意就會枉送了性命,確如他所言,不值。「嗯,我聽你的。」
拓跋晏看到她一副聽話聽教的樣子,心便全軟了,攬緊她的柳腰,細密的吻落在她光滑的臉蛋上,她覺得臉癢癢的,遂發出幾聲銀鈴般的笑聲,伸手推拒了一下,卻被他攬得更緊,一個旋身,將她反壓在迎枕上。
李凰熙的雙手被他壓在身體兩側,一雙美眸在這微弱的燭光下盯視在他的臉上,此刻他的面容極其英俊,眼裡有著*之光,心頭不由得如小鹿亂撞,身體一陣酥麻,不禁伸手拉下他的頭,主動吻上他的唇……
「你不是要懲罰我嗎?阿晏,我喜歡這樣的……」
她的話音剛落,他的眼睛就一亮,那一亮猶如燦亮的太陽般耀眼,更是迷花了被他壓在身下的小娘子。
馬車裡面一時間春色無邊,細細的吟哦聲被冬夜裡「的噠」的馬蹄聲淹沒,沒能街上為數不多的行人聽去這浮想連翩的聲音。
與之相比,皇宮裡卻是一派緊張的氣氛,閒雜人等都退出去後,明禎帝看向妹妹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利起來,「嘉元,我對你太失望了,當著外人的面我還給你留幾分薄面,可你這次所做的事情你如何說?」
嘉元公主看到她大哥隱忍的怒氣,這回心裡也有幾分慌張,忙上前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沒有理會這如他們的童年一般親近的動作,放到現今兩個成人的身上有多麼的不合適,即使他們是兄妹,「皇兄,我不有心這樣做的,只是……朵朵太愛阿晏了,我想要幫她一把而已,你信我……」
明禎帝胸前的衣襟被妹妹的水霧打濕了,他無奈地歎息一聲,對兩人的姿勢有幾分不滿與尷尬,趁給她抹淚的機會輕輕地將她推離開,「嘉元,阿晏有多麼寶貝他的那個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朵朵鬧的那一場,他是絕對不會向我妥協的……」
嘉元公主失去了自幼愛慕的兄長的體溫,臉上有片刻的失落,但她很快就掩去,兄長不喜歡她那副樣子,聽到他偏愛白妃之子的言辭,怒火上升一把推開他給她拭淚的動作,「皇兄,朵朵有什麼不好?這麼些年了她因為我這當娘的,不知吃了多少苦?若不是因為她愛慕五侄兒,你以為我捨得將她嫁給她的表兄?我的朵朵值得世上最好的男人……」
明禎帝聽到她不甚恭敬說出來的話,臉上早已是一片寒霜,「若你仍是這般執迷不悟,那這婚事取消,嘉元,別挑戰我的耐性與底線。」
嘉元公主的心一驚,兄長現在冰冷的神情讓她的心很是受傷,心裡更多湧上來的卻是嫉妒,嫉妒兄長偏愛白妃之子而不是她,為此還如此申斥她,不甘,她怎麼想都是不甘二字佔滿心頭。
「嘉元?」明禎帝耐性告磬地大聲地喚她。
這一聲重喝喚回了她的神志,她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雙眼微垂漸漸斂去所有的情緒,暗暗深呼息一口氣,來日方長,暫不要爭這一口之氣方才是上策,再揚起臉時,她已經拿捏好了一個妹妹的表情,「皇兄,這次是我魯莽了,我可以保證,絕無下次。」看到他的神色仍未鬆弛,咬了咬牙,又道:「我保證絕不插手五侄兒的後院,不會為了朵朵再動歪腦筋。」
明禎帝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直到她不躲不避愣站在那兒讓他看。
「嘉元,我姑且信你一次,阿晏與朵朵都是我珍視的孩子,我只希望他們能過得好。」明禎帝道,想了想,他的眼神狠厲起來,「嘉元,你若有下次,我絕不輕饒。」
「皇兄,我曉得。」嘉元公主看到他相信了她的保證,心裡的石頭方才落地,抱著幾分希冀地道:「皇兄,那這十一月份的婚事?為這婚事我已籌備得七七八八了,日子也快到了,不宜再拖……」
鬧來鬧去,她就是想要這婚禮如期舉行,明禎帝瞇著眼看她,不知為何,這回竟覺得妹妹陌生了許多,不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而且她汲汲於算計的面容也讓他厭惡,遂拂袖道:「朕是皇上,朝令昔改又如何讓天下人信服?婚期要延,再者這次你弄出來的事情還有爛癱子還沒收拾完,你且讓朵朵在府裡多念幾遍《女誡》,雖然我們大魏不用這一套束縛女子,但是多看看沒有壞處。」
嘉元公主沒達到目的,臉上還是一片急意,伸手拉著皇兄,「若延期不舉行婚禮,你讓開陽的人如何看待朵朵……」
正在這時,外頭的內侍稟報,說是阮妃娘娘做了點心給皇上,正在外候見。
明禎帝正沒有借口擺脫妹妹,一聽到阮妃來了,即讓人宣。嘉元公主卻是一臉的惱恨,這女人太不識相了。
阮妃小心翼翼地進來,今天受到帝王的斥責,所以她更要討好他才行,看了眼嘉元公主倨傲的神情,她抬頭挺胸地走向皇帝,途中還不忘給了她一抹嘲諷挑釁的笑容,面對明禎帝時,她又是一臉恭敬的表情,溫柔地說著話。
明禎帝看了眼妹妹掩飾不住的殺意,眉頭就是一皺,妹妹對他那匪夷所思的感情時時讓他的頭皮發麻,以前不曉得那就算了,知道後他是盡量不給妹妹予幻想,思及此,他一反常態更為溫柔地與阮妃說著話。
嘉元公主獨自在一旁看著他們你儂我儂的表情,心裡一陣惡寒,沒能支持得了一刻鐘,她即告辭離去,背後似有東西在趕她一般,她走得飛快,似乎要逃離某些讓她不悅的人與事。
明禎帝定定地看著妹妹離去的背影,這會兒他難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教養妹妹的方式,到底哪兒出了問題,以至妹妹誤入歧途,做下一樁又一樁糊塗事,再想到心中至愛,心頭處又是一陣鑽心痛。
他突然起身,把之前為了表演親密而抱坐在膝上的阮妃都摔到地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往殿外而去。
「皇上……」阮妃被這突然一摔,到底仍是摔疼了,帶著哭腔喚他。
只是一如既往,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阮妃掩下黯然的神情,只有粉拳握得死緊死緊的。
嘉元公主回到府裡的時候,楊朵朵已是急切地迎了上來,「娘,皇舅可有鬆口?」母親親自出馬,必是為了她的婚期。
嘉元公主冷笑地看著女兒,銀牙一開一合道:「朵朵,我嘉元怎麼有你這樣笨的女兒呢?我一再叮囑你要呆在宴席上,莫要跑去看,你偏不聽。不聽也就算了,你怎麼被人抓個正著?」看到女兒似要崩潰的表情,她非但沒有攬過她安慰,反而怒目道:「沒用的東西,這回你皇舅沒有發話,怕是今年內你都嫁不進睿王府去,這都是你自找的,早聽我的,又何來今日?」
一身酒氣的楊右相由小廝扶著進屋,掃了下身上的鹽雪,看到妻子將女兒罵哭,他眼裡閃過無奈又憤恨的神情,上前不悅地朝妻子道:「公主,朵朵已經哭成這樣,你何必還要窮追猛打?你是她娘不是她仇人……」
「我寧願當她的仇人也不願當她的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嘉元公主冷哼道:「哭,你還有臉哭,現在因為你,我也淪為開陽城的笑話……」
楊右相一臉的糾結,拿眼瞪向嘉元公主,無奈後者不買他的賬,嘴裡不依不饒地罵著女兒。多年隱忍的怒火因酒氣一上升,他見不得女兒一再地受委屈,遂將桌上的茶碗都打落地上,大聲道:「夠了,我說夠了,你聽到沒有?」
嘉元公主因為茶碗突然落地的響聲而心神一震,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丈夫,他居然敢對她如此大聲說話?今夜在兄長那兒吃癟所積下來的怒火也當即發作,「你好大的膽子,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楊右相扶起哭得不成人形的女兒交給一旁的小蠻,「扶小姐下去,讓她吃點東西。」
看到楊朵朵下去,他方才回頭冷冷地看向妻子,這麼多年她的冷漠高壓將他所有的愛意漸漸磨去,他早已不記得當年打動他心的少女是何等模樣,留在瞳孔裡的是她現在不可理喻的樣子。
他一語不發,藉著酒醉上前將她抵壓在牆上,一口酒氣噴到她的臉上,她瞪大眼地偏了偏頭,正要大聲喝斥,哪知他的頭低下來吻上她的唇。
嘉元公主很多年都是過著禁慾的生活,她得不到兄長,對別的男人也不屑一顧,現今被男人這般吻著,她異常憤怒,狠狠地咬破丈夫的嘴角,看到他退縮回去,她冷笑,「想碰我?你還不夠格,來人——」
楊右相被她這樣一激,滿是酒意的大腦也忘了臣服,同樣冷笑地撕去她的衣物,吻從她的脖子慢慢向下延伸,在這偏廳裡就想當場行夫妻之事……
「你若想要讓人觀望,那就讓人來吧……」他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傳來,就知道是侍衛到了,只是這回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嘉元公主的身體一僵,這會兒她已經開始害怕了,身體扭動起來,哪知越是扭動越是便宜了身上的男人,很快,她的眼睛猛然大睜,他怎麼如此不知羞恥?她恨恨地想。
「公主……」
侍衛的聲音傳進來,她的眉頭皺得更緊,身體的疼痛一陣強過一陣,她是大魏最受寵的公主,如何能讓人看到她被人用強的一面?
「出去——」最後她怒喊了一聲。
直到天泛魚肚白,嘉元公主方才慢慢轉醒,此時的她如一塊破布般被人丟在這偏廳裡面,而那個男人卻跑得無影無蹤,她抓著如破布般的衣物,全身酸痛不已,表情卻獰猙起來,這事她與他沒完,居然敢強上她,她會讓他付出代價,一定。
在十一月份的二十二歲生辰到來之際,李凰熙倒是過得很平靜,嘉元公主母女沒再找事,而原定的娶側室的婚禮也無限期押後,開陽的貴族們多多少少都聽到了皇宮發生的事情,議論之聲是少不了的,期間二皇子妃就登門幾次,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為李凰熙抱不平。
李凰熙也只是笑笑地應對,沒說些什麼能讓她抓為把柄的話,二皇子妃遂大失所望,她原本以為可以拉攏李凰熙弄垮三皇子,好歹減少一個皇位遙競爭對手,哪知李凰熙就是不上她的船。
悻悻來過幾次後即不再那麼熱衷地上門了,李凰熙也樂得清淨,這些個妯娌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在她生日那天,一大早起來後,拓跋晏侍候妻子穿好衣物,就拉著她到外室的偏廳去,那兒已有夏荷備下的長壽麵,更何況一張桌子上擺滿了各色早膳,有南齊的菜式,也有北魏的,這是拓跋晏為她特意尋的南齊廚子,就是想要讓她時時都能吃到家鄉的味道,一解那濃濃的鄉愁。
夏荷一看到李凰熙出現,即笑意盈盈地行禮道:「奴婢祝主子壽比南山,福如東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她身邊的小平安也有樣學樣地奶聲斷斷續續地說著母親道出的吉祥話,然後就撒丫子跑上去抱住李凰熙的小腿,速度快到連夏荷也來不及阻止。
小平安仰頭看著李凰熙,笑流口水道:「要抱抱……」年紀不過一歲多的他卻沒有學會上下尊卑,李凰熙又一向寵他,遂他也極粘她。
李凰熙一看到小平安就心情大佳,彎腰一把將他抱起來,「我們平安真乖。」在他肥嘟嘟的臉蛋上印上一個響吻,逗得平安笑聲不斷。
拓跋晏沒有阻止妻子的行為,看到她笑得如一輪彎月的眼睛,眼裡也含了一抹笑,似乎曾經失子的陰影都過去了。眼角瞟到夏荷有幾分不自在,想上前抱回平安,他輕輕搖了搖頭阻止夏荷的舉動,一手攬住妻子的腰,一手輕掐小平安的粉嫩的臉蛋。
每每這樣一副似天倫之樂的畫面出現,夏荷都會冷汗直冒,渾身止不住地抽搐,身為奴僕的她一向謹守上下尊卑。
「來,吃長壽麵吧。」拓跋晏扶著妻子坐到椅子上。
李凰熙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不經意地看到他滿是笑意的臉龐,不由得想到去年在路上過的生辰,他撿起她生氣丟到地上的紅雞蛋一臉落寞吃下的畫面,心裡不由得一疼。
放下筷子,她伸手輕撫他的臉,「阿晏,對不起。」
拓跋晏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吻,「說什麼傻話呢?凰熙,你記住,你永遠沒有對不起我,我們是夫妻,而夫妻是一體的,知道嗎?這話往後不要再說,我不愛聽。」
李凰熙輕「嗯」一聲,沒錯,烏雲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時時將其懸掛在頭頂。她挾起長壽麵吃了一口,懷裡的小平安流著口水看她,她轉頭與他大眼瞪小眼,最後笑著挾起一筷子面餵這小不點。
「公主,這使不得……」外頭守著的夏荷瞟到忙作聲,進去想抱回兒子,哪知嘴被人一捂,發出「嗚嗚」的聲音。
阿三抽出被她咬得見了血絲的手掌,苦笑道:「夏荷,你屬狗的?」
「你還好意思說,還不去把兒子抱回來?」夏荷一看是丈夫,遂瞪眼道。
阿三向室內呶了呶嘴,「夏荷,你怎麼還不明白呢?主子正高興呢,我們的平安能得到主子的寵愛,是他的福氣,再者主子高興才會寵他,這樣你的公主會開心許多。」
夏荷怔了怔,眼簾低垂,她是母親,知道失去孩子的那份痛苦。
「對了,神醫有沒有說公主什麼時候身體才能好轉能夠懷孕生子?」夏荷一把拉住丈夫的衣袖小聲問,雖然她是李凰熙的近侍,但也知道神醫與李凰熙說的話一向有所保留,公主以前還會追問一二,現在是越發地不願多問,好在還算是配合神醫用藥,所以瞭解公主的病情問丈夫還快一些。
阿三苦惱了一陣,現在順了妻子,晚上就會有福利,若是惹惱了她,晚上就沒有他的好果子吃,想明白後,他很快就站到妻子那一方,「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你家公主才好懷孕生子,不然現在只會要了她的命,不然你以為公子為何忍到現在?」
每每看到拓跋晏半夜起來沖冷水,即使是大冷天也不例外,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打冷顫,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苦處,更何況他家公子連個暖床的侍妾也沒有。
夏荷一怔,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李凰熙養身子已有一年多的日子,看來今年是指望不上了,遂又歎息一聲,她想要帶小主子的願望看來只能指望明年了。
夫妻二人正在各自唏噓之時,裡頭傳來拓跋晏吩咐備車的吩咐聲。
二人急忙分開,各司其職。
夏荷急急進去時,看到已經穿戴整齊的李凰熙正給她兒子平安套上狐皮外套,她忙上去接手,「主子,這是要到哪去?」
李凰熙笑道:「去莊子上過生辰,阿晏說要帶我去堆雪人打雪仗,我想著這在我們大齊是沒有的事,倒也新鮮得很,總比應酬那群女人好。」
夏荷卻是知道的,在生辰前夕,男主子就想過要大辦一場生日宴席的,只是被主子給拒絕了,說這是在北魏度過的頭一個生辰,只想安靜些過即可,沒有必要攙和進不相干的外人。
一離開睿王府,李凰熙就與小平安二人就那撩起來的車窗簾看著外面的景致,兩人都有新鮮感,遂看得津津有味。
拓跋晏在一旁充當解說,有些心疼地看著妻子紅潤起來的臉龐,為了她的安全計,他嚴令她單獨逛街,就是怕她引來不必要的刺殺,將她拘在府裡到底還是委屈了她。
「等從莊子回來後,我再陪你到街上逛逛。」
李凰熙自然是笑著說「好。」
郊外的莊子比起開陽城倒是顯得荒涼了一些,北魏的民間建築一向是比較粗獷的,不若南齊幾步一景處處透著青翠的景致,更何況現在雪下得大,更是白茫茫一片。
拓跋晏伸手扶著她下馬車,摸了摸她抱著暖手爐的手沒有冰著,臉上方才放心,輕擁著她的腰在下人迎接下進了莊子裡面。
剛進去,卻見到完顏雄迎了上來,笑嘻嘻地看著因他到來而怔忡的兩人,「我早就猜到你們會來這兒,果不其然,最近我家老頭子不知道發什麼瘋老是追著我成親,你們讓我躲躲。」
拓跋晏的臉色一沉,低低地吐了一個字,「滾。」難得與妻子安靜過個生辰,他來搗什麼亂?
李凰熙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個完顏雄好像總在她面前沒個正形,以前在南齊聽過他的大名,以為他是個正兒八經虎背雄腰的將領,現在方知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這個人吊兒郎當的,不像將領反倒像是紈褲子弟。
經拓跋晏的私下裡解說,她方才知道眼前之人是世家子弟,完顏一姓是北魏大貴族的姓氏,完顏雄的親爹更是出任左相一職,可以說是顯赫之極。
完顏雄完全不怕拓跋晏發怒,笑著上前用肩膀碰了碰他,「是兄弟的就不要說那些見外話,聽說今兒個是睿王妃的生辰,我來討一杯喜酒喝喝,別拉長臉嘛,多我一人不多,正好可以熱鬧一下……」
李凰熙聽到他說得不淪不類,掩嘴笑出聲來,懷裡抱著的小平安聽聞,也格格地笑出聲,「好了,阿晏,既然完顏將軍想要留下就讓他留下好了,只是要留下可以,我的生辰賀禮呢?」說完,朝完顏雄攤出手掌。
完顏雄一愣,這會兒才知道自己來得匆忙,竟不曾備下賀禮,現在兩手空空竟是臉色一紅尷尬起來,兩手在身上摸了摸,身上沒有可堪送禮的東西,遂訕笑道:「改日再補回來。」
「虧你說得出口。」拓跋晏不給他面子地道,逕自擁著愛妻進屋,在這門口吹冷風,凰熙身子弱受不住。
完顏雄摸摸鼻子也跟在後面走進去,這會兒才注意到李凰熙懷中的小平安,遂咋呼道:「你們什麼時候生了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李凰熙鄙視看他一眼,這廝裝什麼裝,她有沒有孩子他會不清楚?小平安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進到北魏的,遂道:「可愛吧?看來我要抱著他到完顏左相跟前轉幾轉,怕他會以最快的速度給你挑一個合適的妻子。」
完顏雄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痞痞地道:「我可捨不得天下的美人兒,哪能這麼快就娶一個過門……」
拓跋晏拆他的台,「是你人品太差沒人願嫁你,這才是真相……」
完顏雄跳起來反駁,事關他男人的尊嚴不能大意。
外頭的大雪在下,他們窩在屋子裡燙酒暢聊,倒也是美事一樁,一壺酒很快見底,拓跋晏讓人上酒的時候,聽到酒庫裡有一批陳年梨花釀,這酒溫和,正適合李凰熙喝,遂他急忙起身親自去給妻子選酒。
「你等等,我去去即回。」
李凰熙點點頭,拿著桌上的食物喂到小平安的嘴裡,任由他的小手抓皺她身上的衣物,屋子裡燃著炭盆倒是不覺得冷。感覺到完顏雄在打量她,她斜睨他,「看什麼看?不認識我嗎?」
完顏雄喝盡杯中物,看著眼前笑臉如花的女人,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公主,你對於你們的將來做何打算?」
將來?
李凰熙微愣,喂小平安進食的動作一頓,其實她一直沒有深思這個問題,這是她與拓跋晏之間最大的矛盾,留在北魏非她初衷,回歸南齊,她又捨不下相濡以沫的丈夫,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剛掀簾子出去的拓跋晏也聽到了完顏雄的問話,他的嘴角微微一勾,雖然沒聽到妻子的回答,但他抬起的腳步比平日輕了許多,有些事需要第三者點出才好,他瞭解李凰熙,一旦她正視這個問題,就代表她的心裡會漸漸有想法。
屋子裡的完顏雄也沒有催促李凰熙,他逕自用小匕首割下一塊烤肉放在碟子裡,遞到李凰熙的面前,「公主,你我皆知這樣不是長久之策,再說將來你們也要誕下子嗣,總得為孩子著想一二才是,開陽的貴族老爺們對於你還是排斥居多,雖然他們的夫人表面與你有來往,但是心如何,你只怕也清楚。」
李凰熙聽著他的言論,嘴角微微上提,「你今兒個來就是說這些的?完顏雄,我也不理解你的做法,你是北魏鎮守邊關的大將,私下裡也派人到我建京竊取情報,又與梁博森勾結欲行對我大齊不軌之事,現在又說這樣一番話,你究竟意欲何為?」
她一直看不透完顏雄的行事,他是拓跋晏這一派是無疑的,只是他身後的左相似乎與她丈夫往來不多,遂她也堪不透這其中的奧秘。
完顏雄飲盡杯中物,目光不若平日的吊兒郎當,反而堅定地看著某個方向,豪氣萬千地道:「為了天下大同,這是吾畢生之願。」
李凰熙的目光也凜冽起來,環住小平安的手臂不由得縮緊,直到小平安發出輕嗚聲,小身板更是扭了扭,她方才醒覺,歉意地摸了摸小平安的腰腹,怕自己弄疼了他。她低頭安撫地吻了吻小平安的臉蛋,方才出聲喚夏荷進來抱他下去。
沒有孩子在身側,她審視完顏雄的目光更為犀利,天下大同這四個字在完顏雄的嘴裡吐出,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想不到完顏將軍有如此大志,倒是讓本公主刮目相看。」
完顏雄道:「天下之勢也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常態,公主不是尋常人,莫非你完全沒有想過?」他朝她挑釁一笑。
李凰熙如何沒有想過?她是日想夜想,只是南齊還不具備北伐的條件,遂只能做罷,她還記得那會兒研究兩國的戰爭史之時,那種欲吞併北魏的雄心壯志曾在胸間來回翻滾,令她徹夜未眠。
起用秦衍寒等一批新將領,不單單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更多的是為了北伐作準備,畢竟蕭太尉有老的一天,而那位親靜王一派的岳將軍她是萬萬不會起用的。
「所以你想攻佔我大齊的建京?」她冷冷地注視著他。
完顏雄知道她在試探他,李凰熙能以未及冠的年齡掌握南齊的政壇,一定有她過人之處,他從來沒有小瞧過她。此時他眉毛上挑笑道:「公主以為呢?」
既沒有直接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倒是狡猾得很,李凰熙想到,心裡腹誹了幾句,其實她的思維也固化了,不能用以前的老眼光來審視現在的情況。
「我又不是完顏將軍肚子裡的蛔蟲,如何知道將軍如何想?不然我家夫君該吃醋了,只所到時候將軍怕是要吃苦頭嘍。」玩笑話脫口而出,但是她話中也暗藏機鋒,適時的敲打一下眼前這人。
完顏雄愣了愣,不由得失笑,他從來沒有想過離間他們夫妻二人,遂道:「我對棒打鴛鴦的事情並不感興趣,公主若是防我這點那就可防錯了。」頓了頓,「公主,其實有捷徑可走的。」
李凰熙何嘗不知道?只是這捷徑能否走得通,她目前可不敢打包票。
拓跋晏端著陳年梨花釀進來的時候,看到氣氛很冷,他只是看了看,並沒有放在心上,親自給妻子斟滿玉杯,「凰熙,快嘗嘗,可好?」
李凰熙含笑地給他拍了拍肩上掉落的雪花,表情溫柔至極。
夜裡,李凰熙窩在丈夫的懷裡,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突然外頭響起了阿二的聲音,拓跋晏起身下床披上大氅出去,臨出去前還不忘給李凰熙掖好被子,在她額頭一吻,「我去去就來。」
沒一會兒,他又高興地奔進來,興奮地抱起李凰熙吻了吻,笑著道:「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倒還來得及。」
「哦?成了?」李凰熙這回也高興地問。
拓跋晏點點頭,「開陽城剛傳來的消息,那獸苑的主事者在嘉元公主的府上被人找了出來,已經押往宮裡,這消息並沒有讓父皇有機會壓下,只怕開陽城的人都知道有這麼個人藏身在楊府。」
這件事情繼續發酵,明禎帝與嘉元公主的關係必定會受到影響,進一步的分化是必不可免。
李凰熙重新窩在丈夫的懷裡,嘴角上勾,冷冷一笑,「這回我倒要看看嘉元公主如何辯?我們夫妻不在城內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怕你那位嘉元姑姑硬要說我們栽贓給她,怕是也不能。」
所以才會選在她生辰這個日子裡曝出這件事。
完顏雄只住了一宿,第二日即被完顏左相遣人抓了回家,聽說還是為了他的婚事。
拓跋晏倒是高興,用過早膳,即帶著李凰熙到後面的林子裡看雪。
此時的開陽城已是沸沸楊楊,嘉元公主在事發之時就進宮求見明禎帝,一向求仁得仁的她卻是被帝王拒見,這讓她一向心高氣傲的她當即發了好一頓脾氣,隨即惹得帝王當即下旨申斥她,這讓嘉元公主恨得不行,必意這與以往反差太大。
嘉元公主並未出宮回府,而是一再地求見明禎帝。
直到拓跋晏攜李凰熙從莊子回到睿王時,已過了三天之期,嘉元公主仍然在帝王寢宮外求見。
李凰熙面無表情地與丈夫道:「看來你父皇還是有心要保她。」
外人看得不真切,甚至嘉元公主自己本身也沒能看得明白,她以為她兄長不見她是惱她,給她的懲罰,如拓跋晏所說的那樣這對兄妹都沒能明白對方的意圖,兩人之間的差距也會越來越大。
明禎帝不見妹妹,其實還是要保她,只是換了個方式。
拓跋晏的嘴角抿得很緊,父皇對這姑姑好得過了頭,證據都擺在他面前了,他還能眼都不眨地偏幫她,這樣做不過是一個姿態,讓這個風頭蓋過嘉元公主母女所做的齷齪事。
最終嘉元公主昏倒在帝王寢宮門前,帝王還是拒不見她,這讓她恨得牙齒直打顫。
被人抬出宮的途中,遇上了正進宮的拓跋晏夫妻二人,她冷冷一笑,「我的好侄兒,你這回倒是好手段,我棋差一著,倒也不輸得冤枉。」她的身體前傾,「那人是你安插在我府上的吧?然後又乘機讓人發現他,從而鬧得滿城風雨?」
本來開陽城的貴族流傳的都不過是捕風捉影之事,現在有人證物證在,她嘉元公主要完全推卸掉那是不可能的。
拓跋晏冷聲道:「比起姑姑當年所作所為,我這還是小巫見大巫,不值得一提。」
嘉元公主一愣,這回他不裝了,果然沒有忘記她曾經對他母妃做過的事,好,真好,嘴角嘲諷一笑,「你別以為這樣就贏定了,朵朵你是娶定了,我還是你的岳母大人。」她的目光越過拓跋晏看向李凰熙,「你別想虐待我的朵朵,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李凰熙伸手握緊丈夫的手,「那我們就走著瞧好了,姑姑,人氣過了頭會中風的,姑姑年紀不小了,可要當心些才好。你執意要送楊表妹進火坑,我自然也不會攔你。」
拓跋晏握緊妻子的手往前走,與嘉元公主錯身而過。
嘉元公主恨恨地看了兩人的背影一眼,剛才的虛張聲勢耗盡她的精力,這會兒頭更暈,遂又躺回暖轎內,她要好好地想一想接下來要怎麼走才妙。
拓跋晏直接去見明禎帝,他要給這父皇施一施壓才行,魚與熊掌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