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難掩怒氣地坐在離她有段距離的椅子裡,李凰熙竟感到有幾分怯怯的,真是怪哉,伸手想要拉拉他的衣袖,他的手一抽,她的手就落空了,只見他依舊坐在那兒看著她。舒蝤梟裻
「表叔,你氣什麼?」她有些虛弱地道。
他瞪著她依舊不知道悔改的面容,「凰熙,你有沒有為關心的人著想過,你這次是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我早已跟你說過這個計劃過於危險讓你放棄,你倒好卻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還有你有多少條命?萬一那李雲熙真的殺了你,我看你怎麼辦?」一連串的指責都訴之口端,為了她這個計劃,他多少個夜裡都沒睡好,偏她還樂此不疲。
「我現在不就好好的,你就愛瞎操心。」她道,「弄得自己像個老頭子一樣,表叔你確定你七老八十了?」
「別耍貧嘴,我不吃你這一套。」看到他還嬉皮笑臉,他嚴肅道。
一想到那天她與他商議時的樣子,就想跳起來掐死這個禍害,那李雲熙不值她這樣做,要一個人消失有千萬種方法,她偏要選這種紆回的方式。
李雲熙掙扎著要坐起來,他臭著臉上前幫她將枕頭放好,她斜睨著眼看他俊帥的側臉,這個男人到現在她仍沒有讀懂他,蕭荇給她的創傷太大了,以至現在都未能癒合,甩了甩頭,將這種想法甩之腦後。「李雲熙是可恨,但我卻想如果她能及時收手,那樣我也許會讓她好過一點,未至於將事情做絕,只是她……卻一意孤行,我沒想過她真的殺死了夏香……」說到這裡,她吁出一口胸中的悶氣。
他仍是那樣的神色看她,她似沒有看到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我會這樣做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芫弟,表叔,我想要與這個弟弟修復關係,他畢竟是我惟一的胞弟……」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少女的聲音在響。
「但你這樣是受罪。」梁晏還是難以釋懷,皺了皺眉,「凰熙,你想過沒有忠王府裡的辛姨娘也許不是你想像當中那樣的人,她似乎有幾分神密,不然上回我也不會查不出是她們母女在壞事……」
李凰熙將背挨到枕上,「不管她有何來歷,現在都已經到黃泉去報到了,」這事至此就已經塵埃落定,似想到什麼,眉頭一皺,「對了,表叔,那個何嬤嬤,想個法子讓她活下來吧。」
他聞言,微挑眉看她,她不是要讓她當替死鬼嗎?
她卻道:「她是有錯,但罪不至死,再說如若讓她就此喪命,我也於心不忍,再說我現在與芫弟已無芥蒂,更沒有必要多添一樁罪。」這才是她堅持要送何嬤嬤法辦的原因所在,如果她在忠王府裡面,父王是不會放過她的。
梁晏心疼地看著她瘦削的面容,「依你。」絕口不提因此而增加的麻煩。
李凰熙歪著頭看他,若沒有他,她的計劃不會實施得那麼順利,在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漸漸地學會相信她,在那似有還無的感情中?
「為什麼這樣看我?」看她漸漸恢復生氣,他的心情慢慢變好,不再計較她胡來的事情。「是不是現在發現我長得如仙人矣?」
她做了個惡寒的表情,輕「呸」了一聲,隨即聽到門簾處有響動,兩眼看去,見到一個小人兒進來,很快就蹦到她的床上,挨著她的身子,「大姐,好些了嗎?」
這是李凰熙印象中,小弟與她最親密的一回,她輕攬住他的小身子,「大姐已經好多了,芫弟勿須擔憂,母妃。」兩眼看向領著姜嬤嬤進來的孫撫芳,眼裡有著依戀。
「快躺著,別起來,雖說這段時日你並未真的中毒,但這身子卻因此而虛弱了些,母妃這回親自守火給你燉了滋補的湯水,這回保證將你喂得肥肥白白的。」一屁股就坐在之前梁晏坐的位置上。
李凰熙感動地看著母親,這會兒才發現梁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然走了,兩眼斜瞟向那緊閉的窗戶,心裡隱隱有著失落,現在才發現已經習慣在每一次回眸時尋找他的身影。
「大姐?」李芫拉著她的手。
她方才回神,笑了笑,吞下母親餵過來的一匙湯水,「還是母妃親自燉的夠味。」咂巴了一下嘴唇。
「你愛喝就好。」孫撫芳依然帶著歉意的眼睛看著她,「都是母妃輕信了那對母女才會造成這個局面,上回你跟母妃提及這計劃時,母妃還不以為然,以為你有心針對李雲熙,沒曾想她真如你所料那般暗中攛使我讓夏香回你身邊侍候,凰熙啊,母妃對不起你……」
說到這裡,孫撫芳忍不住落淚,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自己到底還是活得糊塗了。
李凰熙一手攬住母親一手攬住弟弟,「母妃,好端端的提她做甚,再說現在她已經被父王送到了黃泉,也沒那本事再興風作浪,我們往後的日子好著呢,女兒估計沒過多久建京必定會有旨意下達。」
孫撫芳這才愕然地抬起頭來,「你是說太后要下旨讓你父王歸京?」
李凰熙點點頭,反正有皇祖父當擋箭牌,她也不怕直言相告,這一會兒,屋子裡滿是溫情,孫撫芳聽後臉上只是淡然一笑,丈夫的喜怒哀樂再也不能主宰她的情緒,那個讓她失望的男人往後在她心目中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那濃情變淡,就再也找不回往日的味道。
忠王府外,梁晏看向恢復原樣的阿三,那翁先生的裝扮已經消失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你辦得不錯,那兩個醫者安置妥了沒有?」
阿三笑道:「都妥了,他們不敢亂說話,再者忠王意圖挽留我,我已找話回絕了,往後這翁先生是不會出現在忠王的面前,他也不會起疑我們騙了他。」
「甚好,你繼續留在忠王府,記住,我給你的命令只有一條,就是保護好郡主。」梁晏繃著臉再度吩咐。
阿三單膝跪地表示接令,然後起身一吹口哨,連他在內一群人突然消失。
梁晏站在風中看了半晌,正要轉身前往太守府,正要行動之際,有人突然躥出,行禮後在他耳邊稟道:「三公子,那個李雲熙及其母的屍首消失不見了。」
「什麼?」他皺眉,忠王下令將她們扔到亂葬崗的,這會兒居然不見了,他的直覺還是對的,本以為讓人去查看是多此一舉,現在不禁有幾分慶幸,是什麼人要這對母女的屍首?
那名屬下肯定地點頭,「屬下們趕到時,已經沒見到那對母女的屍首,應是忠王府前腳剛扔,後頭就有人來收屍……」
梁晏一面聽屬下報告,目光卻是停留在忠王府的建築上,這座早已掉漆的老舊府邸在夜色中卻是透著詭異的味道,看來不但只他,有心針對這座府邸還大有人在,到底是誰在背後也伸出一隻手來?他皺眉思索片刻後,即衣袍一甩,率先往太守府的方向奔去,一群手下也趕緊跟上。
李凰熙讓姜嬤嬤送走了母親與芫弟,讓人宣冬青進來,這時候才好好地打量著這個少女,只見她一身淡綠色的衣裝,面容極其的恬淡,和顏悅色地道:「起來吧,冬青,本郡主不會虧待你,除了答應給你的賞賜外,說吧,你打算到哪兒去當差?」
冬青一聽,雙眼就是一亮,再度跪下來道:「郡主,奴婢只是棄暗投明,能為郡主收用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
恭維的話李凰熙並不愛聽,這樣的話上一世她聽得太多,奉承長樂公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好幾百,最後也是這樣一群人斷送了大齊的江山與她的性命,只聽了半晌,她的眉頭就一皺。
姜嬤嬤與夏荷也微微側目,出賣原主子的人並不能得到人的尊重,所以姜嬤嬤早已向李凰熙建議不能留冬青在院子裡,這是一條不知感恩的蛇,李凰熙當時卻是模稜兩可,所以這會兒最為擔心的卻是她。
那冬青是什麼人?察言觀色是她最大的本事,微掀眼簾時正好看到李凰熙不耐地皺了皺眉,遂不再拍馬屁,這是她惟一的機會,遂大膽道:「郡主,奴婢想到小王爺處當差,還請郡主成全。」
這個要求出乎眾人的意料,就連正要喝水的李凰熙也差點嗆住了,她居然要求到大哥的身邊?那個全府沒有一個丫鬟願去的地方?連咳了數聲。
姜嬤嬤忙給她拍背,她擺擺手道:「你說真的?冬青,大哥那兒可是堪比冷水衙門的地方,你確定你想去他那兒?」
「奴婢肯定,還請郡主成全。」冬青再度道。
李凰熙這回不得不審慎了,對於冬青這個人,她前世並沒有很深的印象,畢竟她是高高在上的長樂公主,對於一個像冬青這樣的奴婢她是不可能去留意的,只隱約記得李雲熙早年愛用她,到後來就沒再見到她跟在李雲熙的身後。
所以今世時她暗中找上冬青時也只是用金錢來收買,她當時一口應下時她免不了還要起疑心,試探了幾次發現她沒有背叛之心這才放心用她。
此刻她竟提出要求去服侍大哥,這讓她怎能不警惕,絕不能讓一個居心不良的人到大哥的身邊,這時她坐起身,面容冷峻,「冬青,你若不說出一個子丑寅卯來,本郡主是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的,如果你說要留在本郡主的身邊的,本郡主當即就依你。」
姜嬤嬤一聽就要反對,李凰熙卻舉手示意她噤聲,凝神看這冬青有何反應。
冬青先是一愣,在她以為她要到小王爺那兒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現在大郡主又說要留下她,臉上沒有驚喜,反而有著失落,「郡主,小王爺那兒沒人侍候……」
「他那兒有小廝。」李凰熙不為所動,「你是忠王府的下人,就定當要聽從本郡主的號令,此事就這麼定下了,姜嬤嬤,你領冬青下去換身衣物,往後就頂了夏香的位置吧……」
她咬咬牙,「郡主,奴婢是真心想要到小王爺的院子去,他……他身邊連個侍女也沒有,衣物破損了也沒個人縫補,奴婢……奴婢……」說到這兒竟哽咽起來,對於那人年輕的男子,她的目光總是忍不住要停留在他的身上,自知身卑賤,所以只能在暗處看著他,直到李凰熙找上她,她就知道她接近他的機會來了,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抓住這惟一的機會。
包括李凰熙在內的人再度怔愣了,這冬青原來是抱著這樣的心態。
李凰熙緊緊地盯著她泛著嫣紅色的面容,這個女子是在愛慕她的大哥?她的心一驚一乍,「如果是這樣,我更不能放你到他身邊,冬青,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他好,把這份心思收起,往後休要再提了。」
「郡主?」冬青還是不甘心地喚了一聲。
姜嬤嬤明白李凰熙的意思,看來只能把人留下了,上前拉起冬青,「冬青,你還年輕,等過了幾年許了人,有了丈夫孩子,你就會明白今日郡主的苦心,她不是不想履行承諾,但這真的是為你好。」
為她好?
冬青咬著唇,此時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希望破滅了,果然還是她的身份低下卑賤嗎?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小聲地嗚咽起來,茫然地起身隨著姜嬤嬤出去。
李凰熙看著那道落寞的背影,這個女子終不明白她今天的苦心,不管她為人如何,至少現在看來頗讓人同情,歎息道:「冬青,你該知道你這是飛蛾撲火,大哥他終有一天是要娶妻的,那時候你當如何?是當他的妾還是通房,這兩條路都不好選,若大哥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你,你又當如何?情之一途,不過是害人物,你是聰明人,當懂避之為吉,往後還是安心留在我這兒吧。」說到底,她還是為她考慮得更多。
姜嬤嬤見自家郡主打開天窗說亮話,再一看冬青已停住了步子,「冬青,別再執拗了,郡主她也是為了你好,往後將你的心思收起來,只要好好地在郡主這兒當差,別的嬤嬤不敢保證,但絕對不會欺你辱你罵你就是。」
這已經是很大的保證了,姜嬤嬤的臉是少有的真誠,這個誘惑很大,至少留在李凰熙這兒能有個光明的前程,只要不是傻子都懂得選擇利弊。
冬青卻是猛一轉頭迅速奔向正要躺下的李凰熙,跪在她的床沿道:「郡主,奴婢不管那是不是害人物?我只知道我現在只想留在他的身邊,還請郡主成全奴婢。」
「粉身碎骨也不怕?你這是飛蛾撲火,燒的最終是你自己。」李凰熙冷聲道。
「奴婢不怕,奴婢只知道為了小王爺,奴婢可以連命都不要。」冬青仰著頭道,她只想留在那個人的身邊,只要看到他就會覺得歡喜。
「大哥若娶妻後不要你當妾,你是不是要向辛姨娘學習,讓他的後院不得安寧,冬青,只要在這一刻扼殺了你的情苗,你他日會感激本郡主的,好了,你出去吧。」李凰熙擺手道。
冬青卻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郡主,奴婢不怕失敗,縱有千山萬險,奴婢也願去攀爬,奴婢可以在此發誓,如果……他日小王爺成親後真的不要奴婢為奴為妾,那時候還請郡主念在奴婢今日所立的功勞上允許奴婢再回到郡主的身邊。」
那一雙杏花眼正瞬也不瞬地盯在自己的臉上,李凰熙突然覺得自己在情感上不如這個叫冬青的奴婢來得勇敢,她畏首畏腳,哪怕那個男人明示暗示,手段用盡她也守住本心不動搖,她在怕,怕再一次的粉身碎骨,怕再一次的飛蛾撲火,一如前世倒在薄霜上不甘心地閉上雙眼的女子……
冬青感到頭髮在發麻,在隱隱做痛,她比李凰熙年長三歲,此時卻本能地感覺到這個郡主的威壓,只是為了她那也許注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愛情,她也要搏上一搏。
愛是什麼?
李凰熙突然想到,這會兒的冬青不再讓人鄙視,只是她還有憂慮,「冬青,沒錯,你的說辭很令本郡主感動,敢愛也是一種勇氣,但是,我仍不能讓你到大哥的院子,你有時候過於聰明,只怕你在守不住心的情況下忍不住要耍手段,我不能在我最敬愛的大哥的身邊埋下你這樣的隱患,好了,你安心地留在我這兒,大哥他時常來我這兒走動,你會見到他的,如果有朝一日大哥他向我提出要你,那我定當欣然應允你今日之請。」她少有溫情地抬手抹去那雙杏花眼中的淚水,輕聲道:「去吧。」
冬青卻忍不住抽搐,少女情懷總是癡,看到李凰熙心意已決,她知道再多說也無益,起身福了福,「奴婢告退。」讓她至少能安慰的是她還向她打開了一記扇窗,一扇能通往心中的他的窗。
夏荷看著姜嬤嬤領著冬青下去,給李凰熙掖好被子,「郡主還是處置英明,未來的小王妃還是要系出名門,冬青那只是妄想……」
李凰熙了無睡意地躺在床上,今天發生了很多事,無情的,有情的,都交織在一起,讓人喘不過氣來,最後她只是道:「夏荷,你告訴姜嬤嬤,就說是我說的,不許人在背後議論冬青之事……」
夏荷愕然,隨即暗自撇撇嘴,郡主真是厚愛那個冬青,不過仍盡忠職守地應了聲「是」,留下一盞孤燈在燃,放好帳幔,躡手躡腳小步地出去。
太守府,梁晏一身冷然的氣息坐在首位上,兩眼卻是不住睃巡著跪在下首的女人身上,「這是王祖業這麼多年來的罪證?你這是做甚?」他的手隨意地翻動著帳冊,「你暗中讓人給我送信就是為了讓我看這些個東西?」
底下跪著的王夫人卻猛然抬頭,「三公子,這是王祖業貪贓斂財的罪證,妾身這些年來都私下收集起來,還有他枉顧法紀強霸良家婦女的罪證,妾身不敢有虛言,這本來也是妾身想用來保命用的……」
「那為何又要交給本公子?你不是早就想要脫離梁家的控制嗎?」梁晏的嘴角一勾,一抹嘲諷的笑容浮在唇邊。
王夫人的身體微微一顫,這是她最後一搏的機會,趁著這次主事的是三公子,斗膽道:「三公子,妾身這些年來為梁家可是兢兢業業,未敢忘記己身職責,只是,妾身年紀大了,想要個安穩的晚年,還請三公子成全,讓妾身全身而退。」她懇求著。
「你憑什麼以為本公子會罔顧梁家的利益放過你,你知道得太多了,正是梁家所忌的,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梁晏冷道。
王夫人卻不因這幾句話而退縮,抬頭道:「三公子,明人不說暗話,其實三公子也是另有打算的,妾身不會將三公子在湖州的事捅出去,三公子放過妾身一馬,這是你好我也好的事情……嗚……」
梁晏的臉色一沉,起身走向她,一把掐住她的咽喉,「你敢威脅我?好大的膽子,本公子可沒有什麼痛腳被你抓在手上,你以為本公子不敢處置你?哼,居然敢在我面前大放噘詞……」
王夫人的身子懸空了,臉色漲成紫紅,不過雙眼卻沒有懼怕之色,反而透著興奮之情,自己果然一猜即猜中了三公子與梁家有矛盾,忠王妃那件事她反覆思量,最後卻發現了有不對勁的地方,這才會大著膽子來爭取自己的退路。
「三公子饒命,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當一回人……」她道,「妾身……不敢壞了……三公子……的事,忠王府的大郡主……要王祖業……死,三公子……必定也是這樣……想,妾身可……以幫忙……畢竟我是……他名義上的……正妻……」
梁晏微瞇了瞇眼,這個女人的雙眼此時很澄靜,像兩潭清泉,思忖了片刻後,一把甩開她,看著在地上猛咳的女人,「別讓本公子知道你在耍花樣,不然本公子必定要你一條賤命。」
「是,妾身明白。」王夫人骨碌地爬起來,會意地走到梁晏的面前,攤開那些秘帳一一解釋。
梁晏皺眉聽了一會兒,手指隨意地敲了敲,凰熙那丫頭這麼費盡心思要弄走王祖業絕不單單是為了私怨,如若這樣就不像她的手筆了,必要後著,這麼一想,對於王祖業的齷齪事他也來了幾分興趣。
半晌後,看了一眼王夫人希冀的眼睛,他道:「你放心,事成之後本公子會讓你在梁家的面前消失得乾乾淨淨。」
一整夜,李凰熙因冬青的話,夢境老是在前世與今生穿梭,一會兒夢見蕭荇滴血的寶劍,一會兒又夢見梁晏那張飽含濃情的臉,竟不知身在何處,只隱隱地地記得,「粉身碎骨你也不怕……」
奴婢不怕……奴婢可以連命也不要……」
頭在枕上來回地反轉著,直到姜嬤嬤進來掀起帳幔,一抹亮光照進來,她這才皺眉地用手一擋,「嬤嬤什麼時辰了?」
姜嬤嬤看了眼她蒼白的神色,微有些心疼地報了個時辰,然後遞上一封信,「這是梁公子讓人送來的。」
一大早就聽到梁晏的名字,李凰熙不禁想到昨兒夜裡的夢境中這廝對她動手動腳的情景,臉上一陣赧然,為了掩住尷尬,伸手接過,「你先下去吧。」
姜嬤嬤應了聲「哎」,然後退了下去。
李凰熙坐在床上,迅速地打開信,越看眉尖攏得越緊,李雲熙屍首不見了,這倒是不得不防的事情,梁晏在信中囑她要小心,他近日要離開湖州幾天,暫時顧不上她,讓她切記要當心。
她皺著眉起身將信燃了後丟在銅盤裡面,打開窗看著外面的秋景,耳裡傳來的是侍女說話的聲音,咬著指甲在細細地思索,直到孫撫芳親自過來陪她用膳,她方才展露歡顏,母親現在將重心都放在她與芫弟身上,這讓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用過早膳,著新來的嬤嬤陪著李芫去玩耍,兩母女方才坐在一起閒聊起來,李凰熙倒在母親的懷裡,「母妃,我知道你惱父王,但他就是這樣的人,你……萬不可讓人在這個時候乘虛而入,父王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
孫撫芳愣了愣,以為她要說什麼,給她順著背後的秀髮,打斷她要提點她這個當母親的話,「凰熙,就算你皇祖父天天給你托夢,你也不要忘記了誰是娘誰是女兒,母妃曉得,就算再怎麼鬧,也不會跟你父王翻臉,他這人不中用,可也不能讓他影響到你們的利益……」
孫撫芳的話意很冷,即使再惱這個男人,現在她還是不能將他踢下她的床,先莫說府裡的女人,還沒回建京,女兒提及的那個叫梁蘭鳶的表妹就已經叫她提防上了,她不能將正室的位置讓出去。
李凰熙突然睜大眼睛看著母親,母親想問題越來越周全了,想著那個為了愛情可以飛蛾撲火的少女,再到這個當年已經做過飛蛾撲火這樣傻事的中年婦人,愛情的面目越來越不堪,只是母親那雙含著濃濃疼惜她的情意倒映在眼眸中,一瞬間,她竟然悟了,猛然大笑起來。
情之一途,固然不得時會傷人,若時時提防,時時憂思,時時恐慌,時時退避,時時不敢面對,不如一隨心爾,樂得在紅塵翻滾。
他若愛我、信我、護我、懂我、忠我、任我、容我、忍我、讓我、疼我、我便忠愛於他,一心一意、自始不渝,海枯石爛……
反之,他若欺我、辱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害我、罵我、強我、我便抽身離去,從此蕭郎是陌人,天高海闊兩心不再相交……
這一切不過隨緣矣,只要他是真心爾,我亦掏出心來,情之一途,不過如此爾!
「凰熙在笑什麼?」孫撫芳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道。
李凰熙卻是窩在母親的懷裡,「女兒只是想通了一些事,原來不過是庸人自擾之,真沒必要為此而迷惑。」
「你這丫頭,就是鬼靈精。」孫撫芳疼寵地一刮她的俏鼻樑。
辛姨娘與李雲熙母女盡數除去後,雖然仍有些個陰霾,但孫撫芳卻開始大力整頓內宅,一眾侍妾人心惶惶,李盛基在妻子時而冷淡時而又能在床上狂野的兩面弄得不敢再亂說話,竟收斂起來,連個腥都不敢偷嘗,每天忙完沽名釣譽的事情後就是乖乖地回到妻子的寢室,安份守己了好長一段時間。
因而這是李凰熙重生後活得最悠閒的一段時光,有母親與弟弟做伴,大哥又時常捎信給她,信裡時時透著興奮,在王祖業留心這金礦之前她所撈出來的原石,已經提純了有一座小金山那麼多,這是李茴的形容詞,她看了就噴笑。
梁晏追蹤藍耀宗有好幾天無果後,一想到他與李凰熙有賭約,臉上佈滿了陰霾,幾次都被他的假象所蒙騙,不禁在心中嘀咕,這丫頭佈置得太周詳了。
這日,再一次劫下疑似藍耀宗的馬車時,戴著黑面巾的梁晏一挑車簾,看到裡頭哪有藍耀宗的身影,分明就是一個縮頭縮腦的小廝,那小廝恐懼地看著他,他的眸子裡有著惱火,一把甩下門簾,示意收隊。
又一次無功而返,一想到回去要受到那個丫頭的嘲笑,臉上就有幾分赧意,一把扯下面紗,領著人策馬在山林裡面行走。
「三公子?」
遠處有人騎馬過來,一看到他即拱手。
「阿大,有何事?」
粗獷著臉的阿大拱手道,「三公子,京裡來的消息。」
梁晏伸手搶過,匆匆瀏覽了一遍,眼睛遂一亮,這消息來得的頗是時候,抬眼看向湖州的方向,下令往湖州的方向前進,有段時日未見到那個丫頭了,真的頗為想念。
那一座金山真的有金子的消息在湖州開始不脛而走,王祖業證實後那是痛心疾首得很,三天三夜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怎麼這山一到忠王府的手中就變成了寶山了呢?
他想不通遂也不去想,與自己的狗頭鄭師爺商議後即下定決心要將這座寶山收回來,遂想盡一切辦法找忠王府的麻煩,為此與李盛基一再交惡。
而此時八百里快馬從建京出發趕往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