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從第一聲開始便未曾斷過,接連不斷的響聲一聲比一聲大,漸漸的,石屋內的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地面甚至牆壁上產生的輕微震動。(。純文字)巨響和震動相伴而生,一下一下的很有規律,來自石屋的外面,顯然是外面的那些人無法打開石門,想要直接通過最直接的暴力手段強行突破闖入那道並不很厚的石門。
想都不用想,項寧便已經確定幾人所處的這間石屋怕是被團團圍住了。
「那道門擋不住他們多久,你們快走吧,那裡面有條水道直通往谷外,你們沿著一直往前走便行了。這裡的機關之術想必他們一時還找不到,還可以拖延他們一時。」少羽的聲音越來越低弱無力,他的生命已經漸漸走到了盡頭。
「不,我不走,我要報仇。」還沒等項寧應聲,一聲年輕而充滿憤怒的聲音從項勝的背後傳來。
項它親眼見到幾個同伴被突然出現的殺手們輕易的殺死,在和項勝一路逃回村中的路上,更是看到一個個熟識的人在敵人的劍下不斷的倒下。鮮血和殺戮讓從沒有遇到過挫折,在溫室中長大的項它的心中充滿了仇恨的怒焰,陷入了想要不自量力的復仇的瘋狂之中,以至於聽到項正的囑咐帶兩人逃走的男子,不得不乘他不注意的時候將他打暈了,才能安穩的把他帶到大司命的石屋之中。
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項它已經在外面的巨響和震動中醒了過來,醒來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發洩他心中由無數的慘劇和血腥的場景所激發起來的仇恨的怒火。
「不要,項它,他們的人太多了,我們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去了只會白白的送死啊。」項勝的心性比起項它來要成熟些,更兼且他一路上的所見,仇人的強大和嗜血在他的心中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雖然不至於失去復仇的鬥志,但他至少知道,他和項它至少目前是不具備實力能夠完成復仇的心願的,因此,他極力的阻止著自己的好友。
心中的怒火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壓抑之後,瞬間爆發,變得更加洶湧,「項勝,你放開我,讓我出去報仇,我要把那些禽獸給殺了。」
項它的脾氣說得好聽些叫直率,說得直接些便叫作火爆,突遭大變之下,自然是無法抑制心中的仇恨,歇斯底里的吼著,在項勝死命的拽著自己的胳膊抱著自己腰竭力阻止的情況下依然不斷的掙扎著。
「放開他,讓這個懦夫去。」項寧冷冷的聲音響起。
項它正在火山噴發的當口,這時候自然是異常敏感,逮誰凶誰了,更何況他雖然並不恨項寧曾經帶給他的恥辱和無力感,卻也一直不肯友好的對待少年,「你說誰,誰是懦夫,都是你這災星,引來了這些災難,我要先殺了你。」
項它當然不可能真的殺了項寧,且不說他有沒有這個本事,僅僅是項勝死死的抱住他,讓他一時間掙脫不得,也讓他沒有這個可能性。
項寧似乎是打定注意要激起項它的怒火,好轉移他對仇恨的注意力,不顧雲佳眼神的阻止,依然冷冷的道:「你以為你現在衝出去就能報仇了,那不過是送死而已。一個人連忍耐的決心都沒有,連經受仇恨的煎熬和折磨的勇氣都沒有,他不是懦夫是什麼。你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句話都不知道,你也能報仇。我看你就是懦夫,連一個莽夫都及不上,莽夫也許還有實力拉兩個做墊背的,你呢,你要是衝出去,不用你拔劍,你就已經死了。」
項寧話尖酸刻薄,如同一把把利劍般刺在項它受傷的心上,但奇怪的是,他的話似乎起到了很好的鎮靜的作用,讓暴怒中的項它漸漸的平靜了下來,雖然那怒瞪著項寧的眼睛中的火焰幾乎可以把他吞噬,但終究項它一句話也沒有說。
「快走吧,這機關需要內力驅動,我的內力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大司命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想報仇的,就跟我走,否則,就衝出去送死。」項寧不由分說,也不管項它如何的選擇,在向少羽點頭致意之後,便扶著突厥的塔格一步步走向了牆壁分開後形成的幽暗甬道。
就在這時,卻是突生異變,身後發出的撞擊聲雖然依舊很大,與先前卻是有些不同了,更加的沉悶,而且像是某些東西被擊破的聲音,「不好,石門被他們摧毀了。」項勝處在靠外的地方,正好隔著半透明的簾幕看到,石門被人搗破了一個極大的洞,破洞的周圍碎石橫飛,顯然很快就能被開出一個可以讓人快速進出的洞口。
「你們快走,我去攔住他們。」與項勝一起進來的男子,本在跌倒之後便一直沒有發出聲音,哪怕少羽輸入真氣替他療傷之後,他也沒有試圖插進項它與項寧等人的爭論之中,漸漸的在有意無意間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但就在這危機突然降臨的當口,他卻迅速的作出了反應。他猛然竄了出去,發揮出了他今生恐怕是最快的速度,當連扶著雲佳的項寧在內的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的時候,男子已經衝到了連同石屋內外室的門口。
「林叔。」項勝和項它兩人十分震驚,似乎猜到了男子想要做什麼,猛然叫了一聲,想要衝上去阻止,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好好的活著,在你們有能力之前,千萬不要報仇。」被稱作林叔的男人露出了從始至終唯一的一抹微笑,留下了生的希望,而他自己卻笑著面對了死亡。
「狗日的,我要讓你們死。」林叔猛然大喝了一聲,衝了出去。出去之前,他似乎促動了某些機關,在他身後,簾幕之後便再次落下了一道石門,封閉了外間所有的一切,但所有人都知道,林叔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為了他們爭取了一點點的時間。
項寧望著那個自己並沒有特意注意過的男子,他卻沒想到林叔在最後的關頭,竟然選擇了捨棄自己,他的心中有感慨,有感謝,有感動,也有難以言喻的莫名激動。也許他的死最終無法換取到幾人生存的機會,但他仍然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一個值得尊敬的人,項寧如是想到。
石門隔絕了裡面和外面,林叔的死並沒有為他們拖延多少時間,很快,石室內的人便聽到了這道放下來的石門再次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望著陷入痛苦中的項它和項勝兩人,沉默了許久,項寧說道:「走吧。」
項它在經過方纔的事情之後,徹底的安靜了下來,這時候,他也清晰的想起了仇人的可怕和不可抗拒,縱是再不願,終是不能辜負了一向尊敬的林叔的希望。另一方面,他自然也是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
「走吧!」項它平靜的說道。
「走吧,我們一定要好好的活著,終有一天,我們要找到他們,殺光這些該死的禽獸,為他們報仇。」項勝望著身邊的項它,平靜而堅定的說道,最後向依然微笑著看著他們的少羽鞠了一個躬,率先走進了牆壁後面的甬道之內。
項寧攙扶著雲佳繼續走向了甬道的洞口,在進去之前停了下來,回過頭最後望了一眼逐漸接近死亡終點的大司命少羽。
早已經知天命的大司命看穿了生死,面對生命的終結,卻對項寧露出了一抹欣慰解脫的笑容,用自己接近於無的聲音慢慢說道:「孩子,能讓我再看一次大楚的軍禮嗎?」
項寧望著正在迅速的老化,甚至即將枯槁得要變成塵土的楚國大司命,心中的百轉千回,湧至喉間的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化成了右拳擊打著胸膛,伴隨著一聲「大楚雄武」的戰號聲。
少羽看著項族少年消失在甬道內的身影,「好好活著,希望你能夠望著我們的夙願。」目光漸漸的轉向了不斷震顫的石門,本來漸漸黯淡無神的目光忽然射出了一道熾熱的神光,彷彿能夠看透虛空,看到遙遠的未來,看到遠隔著重洋,他們這一代人誓死想要踏上並且摧毀的那片海外大陸。
那道石門並不堅固,當任方一掌擊破石門,搶先撞進石室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失去了任何生命跡象的少羽和一堵完好無損的牆壁,而他想要找到的人卻是蹤跡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