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逍遙王最初的本意,突厥汗國會在脫離了蒙古人的奴役之後,得到在於都斤山重建汗庭,恢復成疆域萬里,控弦之士六十萬的強大帝國,但因為方城長老會一次錯誤的決定,突厥人的命運改變了,他們在逍遙王的扶持之下,雖然在於都斤恢復了汗庭,回到了漠南,但他們卻永遠失去了稱雄大漠的最佳契機。——摘自《楚史?邦交錄》
阿勒坦抬眼忘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其他長老,冷眼旁觀著他們互相之間的交頭接耳,渾濁的眼睛內閃過了一抹嘲諷的目光,這幫傢伙,這些年養尊處優的變得一點膽子都沒有了。武尊只不過是一個超強的武者而已,無論他的武功有多高,無論他的地位聲譽在突厥人的心中有多高,他不過仍然只是一個人而已,他依舊是性的拓跋氏,無論如何他都只是王族阿史那氏的臣僕。阿勒坦相信,當面對突厥人的整體利益面前,他不可能為了一個漢人少年而反駁自己這些族內的長老的意見。
阿勒坦忽然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兩步,盯視著凝神閉目的拓拔寒,再次開口說道:「武尊大人,你和我都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二十年前,這些古秦國的神秘殺手便幾乎將突厥汗庭的高手誅殺一淨,就是大人你都被打成了重傷,而你們拓拔一族數百年來的精銳高手也是在那個時候傷亡殆盡的,難道您忘記了嗎?」
阿勒坦顫抖的聲音漸漸的變高,「武尊大人,那些人背後的勢力無比的強悍,我們突厥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都不可能對抗他們。如今我們在這片草原安安靜靜的生活了十多年,如今的突厥人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我們在那群人的眼裡已經沒有價值了,所以他們的出現肯定不是為了我們突厥人,他們的目標一定是這個楚國的少年。武尊大人,您是突厥的守護神,您擔負的是十萬突厥人的生命,您應該為他們的安危考慮考慮。武尊大人,還是請您讓漢人少年離開方城吧。」說到這裡,阿勒坦忽然拄著枴杖便要跪了下去。他知道拓拔寒雖然閉著眼睛,但憑他出神入化的功力,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注意,阿勒坦之所以下跪便是要對武尊表示出自己的堅定決心。
但阿勒坦並沒有能夠跪下去,他只覺得從武尊坐著的方向處吹來了一陣清風,他的膝蓋下頓時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托住了一般,再也按不下去分毫。
拓拔寒柔和的聲音響起,「稍安勿躁,阿勒坦,回去坐下。」他終是睜開了眼睛,卻轉而看向了坐在一邊二長老,「巴圖爾,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別看阿勒坦是德高望重的大長老,在突厥族內說一不二,但面對武尊拓拔寒這守護突厥百年的武神,他還是不敢當面違抗的,因此阿勒坦雖有不服,卻是無可奈何的欲言又止,只得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但他卻仍然對一向與自己親近的二長老巴圖爾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堅決站在自己的一邊。
巴圖爾皺了皺眉頭,他本想等等看其他人的反應再見機行事,但此時武尊見問,他也不好再保持緘默了,最終還是皺著眉說道:「武尊大人,按理說,這位楚國少年從蒙古人手中救了塔格和我們的族人,他就是我們突厥人的恩人,但如今卻是形勢不同了,我們十萬突厥人遇到了死亡的威脅,我們不能拿無數族人的命來換取一個人的命,我想漢人的少年貴客應該能夠理解我們的難處,會作出正確的選擇的。當然,我們也不能讓我們的恩人獨自去面對危險,因此我們可以派出數名突厥的勇士一路保護他的安全直到將他送出我們的勢力範圍之外,聊表我們突厥人的歉意吧。」
巴圖爾緩緩的說完,卻提出了一個表面折中的方案,但其實誰都知道,事實上他的意見與大長老阿勒坦是一致的。從表面上看起來,他先向所有人闡述了一番突厥人無法收留項寧的苦衷,並且提出為了彌補突厥人的不仗義,突厥人可以派出一些勇士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內保護項寧,但實際上這卻是一句廢話,對方是一股實力非常強悍的勢力,在突厥人的勢力範圍內,就是他們不派出人護送項寧,對方也會懾於武尊的威勢而暫時不敢動手,但只要項寧在走出去之後便成了孤家寡人,還不是對方砧板上的肉,隨時會遭到對方的瘋狂追殺。這樣做的話,突厥人既趕走了項寧,躲過了這次禍水,因為派出了人做了一些樣子,也能夠稍微遮掩一下突厥人知恩不報,見死不救的醜惡做法。
巴圖爾說完,拓拔寒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傾向,柔和的聲音依舊對其他的長老問道:「古倫特、巴圖努、拉迪還有慕容劍,你們呢,是不是也這麼認為?」
古倫特、巴圖努、拉迪三個老者依舊沉默不語,卻在拓拔寒清澈柔和的目光下垂下了他們的頭,這次他們的沉默卻是表示贊成阿勒坦和巴圖爾的意見,同意他們趕走項寧,將禍水東引的說法。
「不,我不同意。」最後一個突厥長老卻是低聲說道。慕容劍雖然也是突厥的長老,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年紀卻並不大,只有二十多歲,雖然身材十分魁梧,並且穿著突厥人的衣服,但他整個人的氣質都因為鼻子下的兩撇小鬍子而顯得有些儒雅。
慕容劍的父親也是老一輩的長老,因為突然患病過世,因此他便繼承了自己父親的張蘭老位置,他本來不想發表自己的意見,但當看到堂堂的突厥長老們為了躲過這突如其來的危機,而選擇將救了雲佳塔格的恩人給趕出方城,並且二長老巴圖爾還不知羞恥的給加上了一塊遮羞布,慕容劍忽然覺得義憤填膺,他覺得這些長老原本慈祥和善的面目忽然變得有些偽善而面目可憎。
「武尊大人,尊敬的長老們,項兄弟救了塔格公主,救了阿齊爾,他就是我們的恩人,試問,從古至今,我們突厥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卑鄙無恥,為了我們自己的性命而選擇拋棄我們的恩人,這樣的事情是突厥的勇士能夠做的嗎?難道因為我們經歷了太多的磨難,我們就失去了突厥人的勇武,失去了突厥人的信義嗎?我們是突厥人,狼神的子孫,我們是大草原上勇敢無畏的勇士,當我們的恩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應該捨卻了自己的生命也要保護自己的恩人,而不是拋棄他們,如果我們這麼做了,那我們突厥人就成了卑鄙無恥懦弱怕死的代名詞,我們會成為整個大陸的笑柄,會成為所有突厥人恥罵的對象。如果是這樣的話,突厥人就算留住了性命,那也丟掉了尊嚴,十萬突厥子民還能夠繼續心安理得的安居樂業嗎?我們還有臉回到漠南,回到我們祖先的土地上,面對我們的同胞,面對無數突厥勇士的英靈嗎?」年輕的突厥長老激動的怒吼道,甚至揮舞起了自己的手臂,漲紅著臉疾呼道。
「住口,慕容劍,難道你想讓十萬突厥人都和這個該死的漢人少年一起陪葬嗎?你在武尊大人和我們這些長輩的面前大叫大嚷,這成何體統,你的眼裡還有我們嗎?」阿勒坦瘦小的胸膛因為憤怒而急劇起伏著,口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原本老朽渾濁的眼睛中射出憤怒的凶光,怒視著面前手舞足蹈義憤填膺的年輕長老。
「大長老……」慕容劍畢竟是個年輕的後生,面對在族中地位極為尊崇,積威已久的大長老阿勒坦,他卻是不敢太過放肆,幾次想要繼續反駁,卻終究被一聲大吼所制止。
「好了,慕容,你還不退下。」在一邊的二長老巴圖爾瞪了慕容劍一眼,揮手斥責道。
「不行,他不能走。」一把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隨即一個健美火辣的女子便出現在了樓道口,白皙的臉蛋漲的通紅,一雙好看的大眼卻充滿了憤怒的目光,瞪視著五個年老的長老,絲毫沒有恭敬之色。
「塔格。」眾位長老仍是在第一時間向她施禮道。
「不行,他不能走,你們明明知道那些殺手是為了他而來,卻還要把他趕出去,你們這樣做,太過分了。」雲佳並不理會眾人的施禮,反而再次強調道。
「塔格,他必須走,那些人太厲害了,若是把他留下來,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的族人還會不斷的被他們殺死,族人們會無時無刻都活在死亡的威脅之下,塔格,難道您忍心看著我們的同胞為了一個漢人而死嗎?」阿勒坦苦口婆心的開導面前這個任性的突厥公主。
「不行,他救了我和阿齊爾,就是我們的恩人了,我們若是現在就趕他走,他一定會死的,我絕對不會允許他去送死。」雲佳一字字的說道,望著眼前阿勒坦、巴圖爾等人眼中的冷漠,她越發覺得這些人的可惡,這些膽小保守的長老,時間已經將突厥人勇武豪爽的精神從他們身上剝奪的一絲不剩,他們不但剝奪了自己的童年,剝奪了自己快樂的權力,每時每刻帶給自己沉重的壓力和心理負擔,如今,竟然還要為了他們自己而要放棄別人的性命,雲佳已經感到再也無法忍受這些腐朽的老物了。
「阿勒坦爺爺,無論如何,他都不可以離開方城。」雲佳咬著自己的貝齒,斬釘截鐵的說道。
「塔格,您是突厥的公主,是偉大的阿史那大汗(突厥的開國之君)的子孫,您的身上擔負著的是拯救和振興突厥人的使命,您的身上也肩負著方城十萬突厥子民的安危,您怎麼可以為了一個漢人的少年而讓我們的族人置身於時時刻刻的危險之中呢,您太自私了,不管您怎麼說,我們都不會改變這個決定的,這是我們長老會的決議,您還沒有成年,族內的所有事情,都應該按照長老會的決議來執行,所以,這個漢人小子必須盡快離開。」阿勒坦長老忽然聲色俱厲的說道,語氣中甚至流露出一絲不敬的味道。雲佳還沒有成年,因此族內的事情都是由六名長老組成的長老會議所決定,就是武尊拓拔寒一般也不會干涉長老會作出的決定,所以阿勒坦搬出了這個不成文的約定。
雲佳的性格直率,面對身上露出威嚴之色的阿勒坦大長老,她並不害怕,「好,大長老,如果您讓他走了,那麼我也會跟著他走。」
「塔格,你……」阿勒坦幾乎快要氣昏過去了,曾幾何時,年幼的公主開始反駁自己的意思了,她真的長大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項寧冷靜的聲音制止了爭吵的繼續,「明天,不,天亮我就走。」說罷,他便站了起來,向拓拔寒施了一禮,隨後腳步不停的走下了階梯。
「破軍娃兒,」拓拔寒平靜的喊住了就要走下樓梯的項寧,「你要走,我不攔你,不過,還請你等三天時間。」
項寧停了一停,但旋即在突厥武尊話聲落下的時候,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阿勒坦等人的視線內。
「拓拔爺爺。」雲佳嗔怒的叫了拓拔寒一聲,隨即嘴角一撅,頓了頓腳,追著項寧跑了下去。
拓拔寒似乎再懶得看面前的長老們,仍舊閉上了眼睛,揮手斥退他們。「阿勒坦,你老了,你太讓我失望了。突厥的命運會因為你們這些人今天表現而改變,我們將永遠失去振興突厥帝國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