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懸,星空低低壓下來,遙遠的黑暗裡傳來尖利的蟲鳴。山頂的巖面堅硬冰冷,連小草都多了幾分韌性。
感受著身下大山的冷硬,季末然冷眼看著坐在她身上的男子。月光在他凌亂的髮絲上打下一層光暈,以往那雙璀璨的明眸漆黑如墨,陰雲密佈。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表情間尋不到一絲理智。他撕開她胸前衣襟,像逐食的老鷹俯衝下來,殘暴的啃噬鮮美的獵物。
季末然不甘心做任人品嚐的獵物。所以,她集中精力,調動起體內那股力量。似乎找回在沙漠中奮戰的感覺,她感覺到氣流在全身湧動,最後灌注於手心。握緊拳頭,在蕭易宸埋頭報復性啃噬時,她擊出蓄積的一拳。
蕭易宸完全沒有任何防備,**膨脹,他唯一想的就是吃掉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強佔她,所以當拳頭襲擊過來的時候,他根本沒有躲。其實他有所察覺,但他不想管,他不認為季末然一拳會對自己構成傷害。可是,他錯了!這不是普通的拳頭,它比鐵錘還沉重,比刀槍還兇猛。蕭易宸只聽得「卡嚓」的骨頭脫臼聲,他痛苦倒向一邊,左臂動彈不得。他那裡之前就受過傷,現在又被重擊,傷勢可想而知。
然而,蕭易宸沒有半句呻吟。疼痛迫使他死命的咬著嘴唇,驚疑同時憤怒的瞪著季末然。驚疑,是因為沒有料到她有這麼重的力道,蕭易宸是練武之人,他當然明白這力道不是普通人能夠使出來的。憤怒,是因為她的欺騙和偽裝,是因為她居然可以對自己下如此重的狠手!這該有多狠心,多麼不在乎!
季末然從地上站起來,將被撕裂的衣服拉住。冷冷睥睨著蕭易宸,察覺到他的憤怒,她說道:「我剛才已經手下留情了,如果這一拳是打在你的後腦勺,你可以想像現在是什麼後果!」她可是清楚記得沙漠那司機被她一拳砸中耳後的反應,估計是重度腦震盪,嚴重的話可能當場死亡。季末然還沒有辦法控制那股力量的強弱,她並不想失手殺死蕭易宸。
蕭易宸強忍著痛,咬牙站起來,裝作一點都沒事的樣子,反駁道:「如果我知道你的拳頭比鐵錘還厲害,我一定不會乖乖等著你打!季末然,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居然還練過武?」
「我是什麼人?」季末然自嘲一笑,轉過身,背對著他走向懸崖邊,望著山腳下渺小的城市燈火說道,「這個問題,我也說不清楚!我是媽媽的女兒,季氏的繼承人,還是艾斯的學生,你的校友!這些都是我的身份,但又不是真實的我!就像這山腳下的江城,從這裡往下看它是這個樣子,但當我們身在其中看,它又是另外一副樣子!蕭易宸,你又能說清楚你是什麼人嗎?」
不是刻意故弄玄虛,只是此情此景,站在高高的山巔俯瞰江城,讓她猛然找到重生回來的感覺。她是這個世界的人,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管她如何融入周圍環境,她的靈魂始終孤獨的站在世界之外的雲層,透過時空,俯瞰這片蒼穹。
蒼涼的懸崖邊,少女穿著單薄的衣衫傲然而立,月華無聲漫過,在她瘦削的身影上籠出一層夢幻的光幕。她的腳下,踩著城市萬千燈火,踩著紅塵萬丈紛擾。絕美的畫面。
蕭易宸忽然覺得自己錯了,這樣一個驕傲絕世的女子怎會甘心臣服男人誇下?剛才自己似乎太衝動了,什麼都不問就將她認定為夜店浪女,還粗魯的報復她……面對她,自己總是喪失理智……
季末然沒有回頭。這一刻,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城市、山巔、星空、懸崖,還有她。
沉默在山頂蔓延。蕭易宸就這樣佇立著,安靜凝望著她的背影。受傷處在疼,但心靈卻覺得安寧。直到一陣山風撲面而來,吹得他渾身一顫。再看她單薄的衣著,想想自己剛才殘暴的舉動,蕭易宸單手脫下西服外套,走過去,披在季末然背上。
他繞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瞬間替她遮擋住所有寒風。他單手扯扯西服衣領,低頭說道:「對不起!」這三個字他已經很久沒有對人說過了,感覺好生疏。
「對不起什麼?」季末然問。
蕭易宸咬咬嘴唇,「總之,就是對不起!」
季末然瞅了瞅他僵硬的左臂,「很疼吧?」
「不疼!」蕭易宸急忙否認,停頓片刻後,補充道,「你要想,可以把這條胳膊也卸掉!」蕭易宸將完好的右臂舉到季末然眼前,認真的請罪。
季末然握住他的手腕,嘴角一勾,「看到你身後了嗎?我現在只要用力一推,你就會從這裡飛下去……怕了吧?」
蕭易宸扭頭看了看身後,黑乎乎的懸崖萬丈。而後,他轉過頭來,面帶微笑:「不怕!我相信你,你不會推我的!」
「這可說不定!」
「不會!因為,你捨不得!你對我動心了!」蕭易宸雙目含笑,但顫抖的唇角卻暴露了他強忍的疼痛。
「好吧,我吮許你繼續自戀!」季末然轉身朝法拉利走去,「不過當務之急,是不是趕緊下身去搶救你的胳膊?你難道準備做獨臂帥哥?」
……
山路蜿蜒。蕭易宸斜靠在後排座位上,目不轉睛看著駕駛座上的女生。她嫻熟的開著車,白皙的雙手附在漆黑的方向盤上,目光炯炯凝視前方的路,有一種別樣的颯爽英姿。
「你還會開車?」他問。
「當然!我是全才!」她回。
「不要學我的自戀!你什麼時候學車的?」蕭易宸覺得很奇怪,一個高一小女生還會開車,而且在盤曲的山路上都開得這麼好!當然,更多的是驚奇,這個女生,已經帶給他太多的不可思議。
「很久以前啦!爸爸在世的時候,他偷偷教我的,媽媽不知道!」季末然半真半假的說。
……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蕭易宸問。
「剛才在山頂上你不是說我對你心動了嗎?」
「你也說了是自戀!」蕭易宸說道,「我對你這麼壞,你不恨我嗎?」
「恨!」季末然說,「可是恨有什麼用呢?殺了你嗎?」
「不許恨我!」蕭易宸說,「我會對你好的!你現在是我女朋友,我會把你寵上天,讓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又繞回原點了!我不想早戀,你還是省省吧!」
「為什麼?我不夠優秀嗎?你說說看還有誰比我好?」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
「不管什麼問題,我要定你了!」
……
不知道為什麼,蕭易宸今晚的話特別特別多,似乎想把以往沉默的時光全部彌補掉。空無一人的山路,寧靜溫馨的車內,只有他和她。似乎整個世界,便只有他和她。他甚至希望車子可以一直開下去,永不停止。
他的話題都是圍繞他和她兩個人在一起的事,沒有提「莫離莫言」的事,沒有提金思語被偷襲的事。這一刻,他不想被任何俗事打擾。就當這是一場夢吧,一切等甦醒以後再說。
……
江城市第三醫院附近的某間私房內,護士林小玲從熱水裡將泡著的毛巾拿出來,擰乾,然後坐在床頭,小心的用毛巾幫床上的男人擦著臉頰。這男人前發豎直,五官俊秀,眉宇間有種成熟堅毅的雄性味道,讓人著迷。
這個男人是林小玲前兩天在門外的小胡同裡「撿」的。那天她下班回來,經過那條僻靜小胡同時,就看見這個男人奄奄一息斜靠在老牆邊,皮膚黝黑,衣衫多處破爛,有些地方還沾著血。林小玲一眼沒注意,差點被他絆倒,回過神來仔細看了他一眼,那男人正好睜開眼,平靜看向她。
林小玲從來沒見過那麼一雙眼睛,可以平靜的沒有半絲波瀾,可以黯淡的沒有半點光芒。彷彿,像死人一樣。林小玲當即嚇得跑開了。回到房間,她懸著一顆心,好奇的透過窗戶往下看,那人依舊躺在老牆邊,沒有一點生機。林小玲居高臨下偷偷觀察了他許久許久,那人突然抬起頭來,望向她的方向。
林小玲一驚,她不認為那個男人會發現自己在偷窺他,但他好像就是發現了。林小玲縮回房間,猶豫很久很久後,她下樓去,來到老牆邊,準備問下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但卻發現他已經閉上眼睛昏迷過去了。林小玲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就把他背起來,拖上了樓。男人很瘦,體重很輕,但林小玲背起來依然很吃力,累得滿頭大汗。
男人身上有股濃濃的血腥味,檢查了下,林小玲發現他皮膚上有多處傷口,上面已經灑了止血藥粉,但並沒有包紮,傷口情況不容樂觀。醫科大學畢業的專業小護士林小玲幫他擦洗傷口後做了簡單包紮,這些在醫院都是平常工作,很熟練。但當她用熱毛巾幫他擦掉臉上的塵垢後,卻發現那張臉是那樣的俊朗迷人。原本的黝黑色不見了,原本的蓬頭垢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小麥色俊秀迷人的臉,精緻的五官彷彿靜心雕琢而成,性感削薄的唇線,下巴處蓄著短短的纖細胡茬,有一種說不出的滄桑感覺。
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什麼身份,他為什麼會躺倒在老牆邊?作為一個剛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雙魚座小女生,林小玲習慣性地對一切充滿幻想。她甚至覺得,這會不會是一場美好愛情的開端,像言情小說中那樣,有著如此離奇的機緣,和如此美好的未來。
這個男人中途醒過一次,是在林小玲看他昏迷不醒準備把他送醫院接受檢查時,他突然睜開眼,對她擺手,示意不肯去醫院。然後他又繼續睡了。這一睡就又是一天。
「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我給你上了藥,但都是只針對外傷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受內傷……但你又不想去醫院檢查……這樣吧,我去把我姑媽喊來,她是老醫生,經驗豐富,可以更好的幫你診斷病情……」林小玲自言自語的說著,「你先睡著,我出去了哦,馬上就回來!」
房門關上,安澤豁然睜開眼睛。靜躺片刻後,他坐起來,下床。他從衣服裡翻出所有的現金放在桌子上,然後朝門外走去。走到門處,他停頓下,又轉回去找到紙和筆寫了幾個字,最後環顧一眼房間,這才轉身離去。
季末然消失的這些天裡,他並沒有閒著。他一直暗中調查著那幾個打手,跟蹤其中一個到達他們據點,然後鎖定了事件的幕後主使人。他答應過季末然要為她效力十年,而今她遇險失蹤,他找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報仇。可金思語手下幾乎個個都是和自己能力持平的京都高手,要想報仇成功只能尋找合適時機。不過那夜參與劫持季末然的兩個手下倒是好對付些,只要他們落單,安澤就有成功的把握。他最擅長的事情不是打架,而是潛伏殺人。所以,他一直暗中潛伏著,尋找到機會,立即出手,將二人接連暗殺。比武功,他們持平,但比暗殺水平,京都沒有幾個人在安澤之上。
可是,暗殺金思語,他還是失手了,實在是因為金思語的保護過於周密,基本上一出教室,百步之內的各個方位,都有保護她的人。金思語本身又有些功夫,最重要的是她內裡還穿了一層軟絲護甲,非常隱秘,這也是安澤明明有一枚刀片插入她胸口卻未對她造成傷害的原因,所以安澤第一次出手被她驚險躲開後,她的各方手下就齊齊湧出,讓安澤沒有再出手的機會。其實暗殺金思語最好的地點是潛伏在教室裡,但那樣的畫面太過血腥殘忍,安澤雖無情,也不想去污染純淨的課堂。浴血奮戰很久,安澤還是撤退了!他要退,沒幾個人能攔住,但傷痕卻是在所難免。------題外話------
想寫的更精彩。無奈筆力有限。只能盡力。感謝依然在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