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遙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緩緩說道:「當年我離開光明頂後,到處尋訪陽教主的下落,一連多年,沒發現絲毫蹤跡。我仍不放棄,輾轉多處終於來到大都,有一日卻在鬧市中發現了成昆這個激ān賊。謝遜,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你家中變故,便暗中跟隨,打算找到對方的藏身之處,再把消息傳給你,也算是盡了一點兄弟情誼。」眾人都知道謝遜當年家中變故,聽到此處,忍不住把目光都望了過去。
謝遜聽范遙提起當年之事,即使隔了多年,父母妻兒慘死家中那一幕仍舊歷歷在目,他胸中殺機恨意翻騰倒湧,額角血管暴漲,突突跳動幾下,又慢慢平復下來,這才淡淡說道:「有勞掛心,謝某多謝了。」
「嘿嘿,我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聲多謝我可承受不起。」范遙自嘲了一句,又說道:「我跟蹤成昆到了一座酒樓,卻見對方跟幾名老者匯合了,那幾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我便遠遠坐著假裝喝酒,暗中偷聽,隱隱約約只聽到三言兩語,但『須當毀了明教』這七個字卻聽得清清楚楚。」
成昆是陽頂天陽夫人的師兄,與明教大有關係,當年謝遜家中發生變故時,眾人只以為成昆只是喪心病狂,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計劃要毀了明教,紛紛大吃一驚,個個凝神傾聽,不敢稍有分心。
范遙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繼續說道:「當時我大為震驚,便決心要查個究竟,以免我教遭人暗算。成昆和那幾名老者離開酒樓後,一路暗中追隨,從大都跟到姑蘇,卻發現對方乘船上了燕子塢。那裡戒備森嚴,又是湖中孤島,我無法潛入,便在附近詳加打聽,才知道那燕子塢是隱世門派慕容世家的地盤。
「我多次試圖潛入燕子塢,卻屢屢守衛被發現,最後一次更是遭到圍攻,險些喪命。正當百般無奈之時,我得到慕容世家招募高手的消息,便狠心毀去自己容貌,扮成西域而來的啞巴頭陀前去投靠,這才得以踏上燕子塢。」范遙說到此處,忍不住一臉唏噓,配合那橫七豎八的猙獰刀疤,卻顯得詭異難當。
眾人聽他為了打探關乎教中生死大事的消息,竟然將自己傷殘得如此醜陋不堪,其苦心孤詣,實非常人所能為,皆深為其所感,暗自讚歎,楊逍更是潸然淚下,說道:「范兄弟,苦了你了。」
「只要是為了明教,這點苦算得了什麼。」范遙灑笑一聲,又說道:「我打入慕容世家內部,多年來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放鬆,幾經辛苦終於查出,成昆竟然是慕容世家的家臣,只因為陽教主娶走他心愛的師妹,他便心生忌恨,要毀掉我明教洩恨。陽教主之所以會失蹤,就是因為他中了成昆的詭計,走火入魔而亡!」
眾人聽到此處一片嘩然,殷天正沉聲問道:「范遙,你一再說陽教主已經去世,可有證據?」范遙道:「我之前雖然有所懷疑,卻還不敢斷定陽教主就是被成昆所害。直到最近從成昆的住所找到一封信,越看之後才敢確認這個信息。大家請看。」他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當著眾人面前打開。只見裡面放著一個破破爛爛信封,封皮己霉爛不堪,上面還蝕出了好幾個大洞,足見年月深遠。
范遙將盒子遞給冷謙,說道:「冷散人,還請你將這封信讀給大家聽。」冷謙拿起那信封一看,見封皮上寫著「夫人親啟」四字雖然已腐蝕得筆劃殘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筆跡中的英挺之氣,冷謙當年主要職務是幫助陽頂天處理文書,一下就認出的這正是陽頂天的筆跡。他便輕輕拆開封皮,抽出一幅極薄的白綾來,對上面的字跡稍加辨認,當即說道:「教主親筆,寫給夫人。」
冷謙是書法大家,又從不說謊,他既然斷定這封信是陽頂天所寫,那就錯不了。眾人當即紛紛出聲,要他當眾讀信。冷謙便照著內容讀道:「夫人妝次:夫人自歸陽門,ri夕鬱鬱。余粗鄙寡德,無足為歡,甚可歉疚,茲當永別,唯夫人諒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遺命,令余練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後,率眾前赴波斯總教……可遵波斯總教至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為主……」
殷天正插嘴問道:「為何中間有停頓?」冷謙便道:「破孔,字漏。」卻是說白綾上游破孔,不少字被蝕掉了,眾人知道了原因,便催促他繼續讀信。
冷謙繼續讀道:「今余神功第四層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氣翻湧不能自制,真力將散,行當大歸。天也命也,復何如耶?今余命在旦夕,有負衣教主重托,實為本教罪人,盼來人持余親筆遺書,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護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頒余遺命曰:『不論何人重獲聖火令者,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殺無赦……處分本教重務。』餘名頂天,然於世無功,於教無勳,傷夫人之心,繼恨而沒,狂言頂天立地,誠可笑也。」
冷謙一念完信,那生硬冰冷的聲音停下之後,大廳中立刻寂寂無聲。要知道陽頂天雄才大略,神勇睿智,為人自信之極,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絕不會留下這麼一份遺書。而信中內容實在太過震撼人心,眾人一時消化不了,心中各有想法,卻無人開口多問一句。
范遙見眾人沉默不言,突然厲聲喝道:「謝遜,你是成昆唯一的弟子,當年成昆害死陽教主,想必你也逃不掉瓜葛,還不速速交代清楚!」謝遜聞言大怒,喝道:「范遙,我和成昆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在座諸位都是知道的。即使陽教主是被成昆那激ān賊所害,那也和我扯不上關係,你不要含血噴人,信口開河!」范遙冷笑道:「你這話只能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當年你說妻子兒子都被成昆所殺,為何你妻子慕容憶會活生生出現在燕子塢?」
「住口!阿憶當年被成昆所殺,是我親眼所見,你不要拿她的消息來污蔑我!」謝遜聽到去世多年的妻子被人拿來說道,當下怒不可竭,呼一下站起身來,頭上鬚髮具張,猶如要擇人吞噬的狂獅,彷彿就要撲下來。范遙全然不懼,嘿嘿冷笑道:「不僅如此,你那兒子謝無忌也沒有死,而是化名陳友諒,投在徐壽輝帳下,已經是天完軍最為有名的領軍大將。彭散人,你曾經多次去徐壽輝處,也見過陳友諒幾面,你說這人相貌長得如何?」
彭瑩玉對天完軍的陳友諒也頗為欣賞,兩人多次交流,對陳友諒的相貌自然是一清二楚。以前他沒有注意,如今被范遙一提醒,這才猛然醒悟,便道:「他長得和謝家大嫂一模一樣,絕無差別。」
眾人聽到此處,個個驚疑不定,周顛更是大聲喊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被你們弄糊塗了。謝遜,你妻兒是死是活我暫且不說。你先老實交代,陽教主之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謝遜怒喝道:「周顛,你也糊塗了嗎,我的為人在座各位都清楚,豈會和陽教主之事有關係!范遙,你這般顛倒是非黑白,究竟是有何居心?」
楊逍冷笑道:「陽教主的遺書已經說的很明白,他的死和成昆脫不了關係。而范兄弟為了查清這件事情,甚至不惜自毀容貌,用心良苦。得到確定消息後,又日夜不休趕回來報信,他如此忠心為教,豈會有什麼居心!倒是你當年假借報仇,大肆擊殺武林人物,惹下眾多仇家後遠遁海外,一走了之,這些人卻將帳都算在我明教之上,多年來糾纏不休。你老實交代,這是不是成昆要毀掉我明教的計策之一?」他說到後來,已經聲疾顏厲,痛斥出口。
謝遜見范遙說得如此篤定,想起當年成昆對自己多次手下留情,甚至幫自己搶奪《七傷拳譜》,心裡又有些動搖。他又想起嬌妻幼子的音容笑貌,心中不禁存了幾分僥倖,也希望他們能夠活在人間,一時控制不住內心渴望,那份希冀便在臉上流露出來。
「謝遜,你必須給出交代!」「謝遜,成昆究竟對陽教主做了什麼?」「謝遜……」「「眾人情緒被楊逍的話說帶動,又見道謝遜臉上的表情,當即紛紛質問,就連殷天正也沉聲問道:「謝遜,范左使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謝遜深吸了一口氣,驟然喝道:「統統住口!我謝遜為人光明磊落,走得直,行得正,做得端!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可以發誓,我對陽教主的事情一無所知。至於范遙說我妻子兒子還活著一事,我自會去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候會給大家一個交代!」他越想越激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渴望,當即展開身法,嗖一聲從掠出大廳,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