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應龍與王保保告別,紀曉芙吩咐雜役弟子取出多個小布袋,將那袋糧食分開裝好,分給各人背上,又等眾人收拾好行裝,便率隊列隊離開。眾人一路向東疾馳,眼見天色漸晚,便找了一處避風所在停歇,因為得到王家商隊相送的糧食,也不用節食了,飽食之後各自休息。
史應龍按照滅絕師太所教,在一旁默誦《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他本來就有些佛學基礎,如今重新撿起以前功夫,很快便進入狀態,一心不亂,心誠意純的誦唸經文,靈台越發清明,彷彿有人勤加拭擦,塵埃漸少。
阿離和周芷若四人見他入定用功,也不敢上去打擾,特意走開一些,圍在一起說悄悄話,紀曉芙便留在他身邊護法。
史應龍神清意淨,百遍心經只覺轉瞬即已誦完,睜開眼時,卻發現夕陽沉落,外界竟然已過去不少時間,他見到紀曉芙守在旁邊,不由心生暖意,微微一笑,正欲開口說話,驟然聽到遠處傳來駝鈴之聲,連忙站立起來,奔上沙丘頂端張望。
沙丘北面突然冒出了一隻隊伍,約有二三十人人,騎著駱駝,正向峨嵋派眾人休息之處馳來。這駱駝號稱沙漠之舟,在沙面之上移動如飛,實在不下於快馬,一隊人很快便出現在沙丘之下。
只見為首三人各具特色,當中是個精幹枯瘦的老者,滿臉皺紋,愁眉苦臉,只是左手握著一把寶劍,看他手掌與劍鞘氣息相融,混若一體,顯然是個劍法大家,已經將劍法練到身劍合一的地步,峨嵋派眾人當中,除了滅絕師太,再無第二人內有這般境界。右邊之人同樣的枯瘦,身材略矮,頭頂心滑油油地,禿得不剩半根頭髮,兩邊太陽穴凹了進去,深陷半寸,想必內功深厚。左邊那人卻是精壯結實,虎虎有威,左頰上有顆黑痣,黑痣上生著一叢長毛,這人臉上、手上、項頸之中,凡是可見到肌肉處,盡皆盤根虯結,似乎週身都是精力,脹得要爆炸出來,一聲外家功夫顯然已經登峰造極。
這三人氣勢驚人,竟然都是一流高手,他們身後之人膚色各異,也都是武功好手。史應龍只看得暗自心驚,這些人絕不是沙盜,否則這片沙漠早就成為行商禁地了,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楊逍的天地風雷四門在附近作威作福,但是這麼多武功高手聚在一起突然出現,卻又令人不得不提防,他大聲喝道:「前面的朋友請留步,此處已有人駐紮休息,若要趕路,請從沙丘之下繞過。」
那愁苦老者勒住駱駝,舉手示意,讓背後眾人停了下來,他高聲喊道:「朋友,我們是長安王家商隊的護衛,前幾天被沙暴衝散,如今正在尋找商隊行跡,請問朋友路上可曾見到王家商隊?」
史應龍問道:「你們說自己是王家商隊護衛,可有憑證?」
愁苦老者從背後掣出一隻兩尺見方的旗幟,白色的旗底,上面繡了一個金色的「王」,樣式正和王保保交給史應龍的那一支小旗一模一樣。他喊道:「我王家商隊此次出行,由公子王保保領隊,如果朋友曾經遇到過我家公子,還請指點方向,好讓我等前往匯合。」
史應龍從懷裡拿出那把檀香木旗子,揚手射向愁苦老者,說道:「你可認得這把旗子?」
愁苦老者右手往前一抄,接住旗子一看,疾聲喊道:「這是我家公子的隨身信物,除了至親之人,從未交給外人。這位朋友既然持有此旗,想必也是我家公子的好友,還請您指點方向,我等感激不盡。」
史應龍見愁苦老者既能拿出信物,又能認出王保保的旗幟,便知道這些人確實是王家那隊被沙暴衝散的護衛,他抱拳道:「從此地出發,往西走上百里左右可以看到一出綠洲,貴公子就在那裡紮營,正在等著你們前去匯合。」
愁苦老者抱拳道:「多謝指點,小老兒感激不盡。」他雙腿一夾駱駝肚子,正要上前,那精壯漢子連忙拉住他,說道:「老大,我們今天一直沒有休息,人還撐得住,駱駝卻快要不行了,不如就在這裡歇一歇,明天一早再去與公子匯合。」
「也好,我們便在附近歇息一晚,你先帶其他人找個背風之處。」愁苦老者讓那精壯漢子帶人從沙丘之下繞過去,在峨嵋派百來步遠的地方駐紮下來。他翻身下了駱駝,爬山沙丘,恭恭敬敬地將檀香木旗子捧到史應龍面前,說道:「這位公子,這是我家公子送給您的信物,還請您收回。」
史應龍推卻道:「這是你家公子讓我用來認人的,如今任務已經完成,正好請你帶回去,交給你家公子。」愁苦老者搖頭道:「那是公子送給您的東西,在下可不敢收走,還請您貼身收好。」
紀曉芙勸道:「應龍,你還是不要為難這位前輩了,趕緊收回旗子吧。」史應龍還想說些什麼,嘴巴還沒有張開,腰上已經被紀曉芙捏了一記,他只好接過旗子放進懷裡。愁苦老者見他終於收回旗子,鬆了口氣,連忙告辭,回到那些護衛中間。
史應龍和紀曉芙下了沙丘,回到峨嵋派營地跟滅絕師太匯報了情況,讓其他人解除戒備,安心休息。他拿出那把旗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忍不住問道:「姐姐,怎麼你也要我收下旗子啊,我看這旗子除了旗桿有點特別,也沒什麼大用處啊?」
紀曉芙笑道:「這可是王家公子送給你的信物,你讓她家的下人拿回去,那不是太為人類嗎?」她說到「公子」兩字時,特別加重了口氣,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史應龍奇道:「我讓那位前輩幫我把旗子送回去,這不是很正常嗎,怎麼會為難到他呢?」周芷若憐憫道:「王家那位女公子真可憐,白白花費了一番苦心,結果史大哥完全不領情。」阿離咯咯笑道:「哥哥,這次你做的好,中午的事我就原諒你了。」
史應龍給她們這麼一說,仔細回想那個王保保的相貌,恍然大悟道:「原來王公子是女的,怪不得長得那麼俊秀,說話也嬌聲嬌氣的。」他剛才得知愁苦老者那隊人馬是王家護衛是,心裡還在想王家太小題大做了,明明商隊貨物中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卻出動這麼多高手護送,如今想來,這些高手要保護的不是貨物,竟然是那位王家女公子。
只是這長安王家實力如此雄厚,江湖上竟然從來沒有聽聞過這一家的相關事跡,不免讓人有些好奇,他向滅絕師太問道:「師太,您見多識廣,知不知道這長安王家的來歷?」滅絕師太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這長安王家的根腳。自從韃子當朝以來,為了摧毀漢人尚武之心,不知道滅了多少江湖門派,導致江湖上武學凋零,多少神功絕藝紛紛失傳。許多武林世家為了自保,不得不隱身匿跡,或者藏身於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當中,例如朱武連環莊;或遠遁海外,例如東海桃花島一脈;或假借佛道之名,例如最近興起的泰山劍派,諸如此類,數不勝數。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王家或許就是某個隱世不出的武林世家也說不定。」
阿離懇求道:「師叔,你從來沒有講過這些,不如你給我們講講以前的江湖是怎麼樣的吧?」周芷若等人也露出期盼之色,眼巴巴的望著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今天心情頗好,笑道:「難得你們有興趣聽,我就把郭祖師筆記裡記載的一些江湖往事講一講,讓你們也開拓一下眼界。」她從大俠郭靖的生平經歷講起,自遠而近,眾多江湖往事娓娓道來。眾多峨嵋弟子聽到掌門在講故事,紛紛圍了過來,只聽得津津有味。
史應龍在一旁聽得心馳神往,心想原來以前江湖中武學如此興盛,若是能與那些前輩高人比試一番,那可真是人生樂事。他正感歎著,突然見到那愁苦老者提著兩個瓶子走了過來,連忙將手中旗子遞給阿離,起身出迎,拱手見禮。
愁苦老者回過禮,將瓶子奉上,說道:「公子,這是王家密制的芙蓉靈酒,最能護膚養顏,我家公子時常帶在身邊小酌,這次出行也吩咐老兒帶了一些,正好送兩瓶過來給您的朋友嘗嘗。」
史應龍心想反正已經欠了對方的人情,再多這麼一點也不怕矯情,他伸手接過酒瓶,躬身謝道:「多謝前輩盛情,日後有暇,請前輩與貴公子一道來我鐵血鏢局盤桓幾天,在下定當竭力招待。」
愁苦老者連聲道:「當不得,當不得,折殺小老兒了。這些東西只是代我家公子送出的,聊表心意,還請您不要太過客氣。」他將東西送出,也不做停留,匆匆告別回去。
史應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提起瓶子細細打量起來。這兩個瓶子做工精巧,色澤青翠華滋,釉汁勻潤瑩亮,竟然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這裝酒的瓶子就如此珍貴,卻不知裡面的佳釀卻又是何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