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站在海邊的楊宗元收起目光，遠眺的海面上都是些給遊人助興的裝飾游輪。就連大海，在人口聚集的地方也會淪為玩具。
高錕戴著墨鏡站在楊宗元身邊，既有存在感，又沒有存在感。
有乘興而來的遊客從楊宗元身邊成群地走過，導遊的解說帶著種種美化，給人感覺這座城市好像魅力無限。許多很有可能臨時編造的傳說從導遊口中娓娓道來，卻不知道哪一條是真的，哪一條是假的。
楊宗元側耳聽了一會，他的行為引來一個旅遊團裡的幾名遊客不滿。
「看看那個小青年，明明挺有錢的，連個導遊都不請，他真好意思。」
「就是，我跟你說，越有錢的人越摳！」
…………
譏諷和議論落入楊宗元的耳畔，讓他也忍不住要微微苦笑。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看待問題的方式還真是簡單粗暴……楊宗元看了一眼那個大媽比較多的旅遊團，忽然朝著年輕可愛的導遊走過去。
正在講述這片海灘上傳奇故事的導遊很奇怪，這個年輕人想幹什麼？
——就算是搭訕，也要等工作結束了好不好？
楊宗元在眾目睽睽之下掏出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富蘭克林的頭像在上面顯得格外醒目。
「剛才偷偷聽了您的講述，受益良多，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請笑納。」
敢於這麼直接承認自己偷聽了導遊的講解也就罷了，還掏出一百美元小費，頓時讓本來還議論紛紛的幾個大媽啞火。
看著導遊面帶驚詫地接過這一百美元，楊宗元摘下墨鏡，對著那個年輕的女導遊微微一笑，帶著高錕轉身離開。
走出去大約幾十步之後，楊宗元回頭問高錕：「我是不是很無聊？」
高錕看了楊宗元一眼，點點頭。
「我無聊，是因為被安排了只能做無聊的事。」楊宗元苦笑道，「如果我說你現在陷到一個更大的麻煩裡，你相信嗎？」
高錕猶豫了一下，說：「不相信。」
「為什麼？」楊宗元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這個新助理，高錕雖然曾經是個諜報人員，說話的耿直卻完全不像，「你調查過我了？」
高錕居然一點都不否認：「調查過，沒收穫。」
沒收穫意味著楊宗元身邊的危險不會太多，除了來自蘇小輕的威脅之外，楊宗元還有就是要擔心會不會被楊夫人遷怒。
美國楊家接受的調查曠日持久，看樣子至少要持續到明年。按照美國人的工作效率，這份調查的費用至少要以千萬美元計，而這樣做的最終結果，無非就是讓華人商會在目前的經濟形勢下分裂。
來自國家層面的陽謀，逼得楊家不得不正面接受，而且還不能反抗。
「如果調查就能知道，那也不算什麼大麻煩。」楊宗元早已經沒了當初剛見到高錕時的震驚，風輕雲淡地笑道，「我不知道對你來說，繼續平淡的生活好呢，還是回到那種驚心動魄的日子更好。」
高錕平靜地說：「我沒有選擇。」
「是啊是啊，你沒得選擇。」楊宗元歎了口氣，「就像我沒有選擇一樣。」
高錕瞇起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現在的老闆，他有些明白楊宗元想說什麼了。
…………
…………
濱海市一高中的風波沒有持續多久，孫玉勝黯然提前病退的消息散播開沒幾天，王琴被任命為新的學年組長。
學校高層對最近發生的事保持了緘默態度，不表態就給了下面很大的操作空間。孫玉勝要接受經濟方面的調查，聽說家裡老婆也跟他打得翻天覆地，鬧離婚搞分家什麼的宛如文革時期的劃清界限。
付麗已經從自己所在的學校離職，被一個民辦學校吸收過去，工資漲了差不多一倍，雖然沒正式編製，也算是找到了另外的出路。
這個結果不讓人意外，讓人意外的是學校居然自己掏錢把報刊欄給修好了，順便還給日報社發了一封抗議信過去，抗議濱海晚報青年版的不實報道。
抗議信是等孫玉勝辦完離職手續之後，經由學校的教導處名義直接發給日報社的，還挺正式。
這封抗議信讓日報社的領導也大為頭疼，一高中在濱海市說影響力大也不算大，但勝在校友眾多，真有點什麼翻臉要鬧的事也能找到一批搖旗吶喊的。這還是濱海市第一次有學校給日報社發了抗議信，要求修改當初在晚報上的那篇報道並作出道歉。
因為從未有過先例，反倒讓日報社領導不知道如何應對了。學校忽然如此硬氣，誰都看得出來是風向不對。偏偏曉聲現在身上掛著好多個廣告，有房地產的也有電器廣場的，直接責罰又顯得不太好。
為此李主編頭疼了好一會，最終找曉聲來研究：「曉聲，你說這事兒……咱們還是大事化小了吧。」
曉聲沒想到韓芸那邊不再找自己麻煩，反倒被學校給擺了一道。看到這麼正式的抗議信，經驗豐富的曉聲也不廢話，立刻表態：「主編，這事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咱們如果要知名度，就對著幹。如果想要和和氣氣的，我道個歉也不掉塊肉。」
李主編見曉聲如此上道顯然很是開懷：「曉聲啊……這件事委屈你了，那些學生鬧起來，估計也是學校頂不住壓力。咱們就做個姿態，讓大家都開心就好了。」
曉聲心裡撇嘴不以為然，表面上當然沒有表現出來，點點頭道：「那行，我擬一個致歉聲明，意思意思道個歉。」
報道已經出來了，影響已經造成，其實就算道歉也不能徹底挽回那篇報道帶來的負面影響。但這種情況對報社的人來說簡直太稀鬆平常了，如果報道不實就稍微道個歉平息對方怒火。這也是做媒體的優勢之一，至少話語權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等於掌握了某種遊戲規則。
曉聲回到辦公桌前，花了大約十分鐘寫了一份簡單的致歉聲明，表示之前的報道有些偏頗，對當事人致歉云云。
這個聲明在晚報青年版上大約能佔一個手機屏幕那麼大的版面，至於有多少人能看見，曉聲就不管了。
程水馨和楊冰冰壓根就不知道學校還發了個抗議信給日報社，兩人的生活在這次小波瀾之後依舊正常運轉。楊冰冰已經把快閃活動的細節都敲定了，現在就等長假期間發起。程水馨則忙一些，公司的好多事她還是會親力親為。
轉眼之間，幾天時間過去，索尼的人到天朝了。
索尼的分公司總部在魔都，一行人當然先去魔都，在那裡停留兩天之後直接飛了濱海。
這次的團隊最高負責人是sce的亞洲地區總裁安田哲彥。這是個圓潤而滿頭白髮的老頭，看上去很和氣，也有日本人一向的客氣。
索尼人一貫都只去大城市，這次忽然殺到濱海，讓跟隨的媒體都有些愕然。
愕然歸愕然，跟蹤報道還是有必要的。但對媒體一向合作態度極好的安田哲彥這次居然沒怎麼搭理記者，一行人到了濱海直接藏身於中景國際酒店不出現，就好像真的是來度假的一樣。
對於來自sce亞洲總部一行人的怪異舉動，有嗅覺靈敏的媒體聯繫到之前的一些種種跡象，懷疑安田哲彥是打算去拜訪輕靈觸動。這家公司目前展現出的技術實力讓很多大公司都考慮與其合作，索尼雖然看上去冷高了一點，對這種技術型的新公司卻從來都是不排斥的。
想到這一層，很多記者都興奮了，開始跑去輕靈觸動蹲守。王健滔坐鎮輕靈觸動，對這一大波殭屍一樣的記者簡直毫無辦法，只能一批批應付，每天說二百多遍無可奉告。
對於索尼的人來說，輕靈觸動到底是誰負責已經不算是個不解之謎。應付著濱海當地一些科技企業邀請的同時，安田哲彥主動表示要去參觀輕靈觸動，等於是在面子上做足了功夫。
本地企業能做到讓索尼互動娛樂的總裁登門拜訪，雖然不是索尼總裁，也已經相當了得。濱海當地的媒體頓時熱情百倍，紛紛蜂擁著撲過來，做了另一大波殭屍。
聽說輕靈觸動是年輕人創業的公司，晚報青年版的曉聲也在這些記者之類。只不過曉聲是條老狐狸，知道這種報道哪怕是企業給紅包也不會太大，乾脆低調著跟一群日報社的記者們一起去了輕靈觸動。
輕靈觸動的辦公地點就讓很多人微詫異，楚印的樓盤裡多半都是些實力雄厚的金融公司，這科技公司還真是不多見。
更讓人吃驚在後面——接待眾人的年輕人不過二十六七歲模樣，自稱是輕靈觸動的總經理。聯繫到網上可見的那些關於輕靈觸動的新聞，這樣一家剛剛收入破千萬美元級別的公司居然管理層這麼年輕，還真的是前途無量。
曉聲不動聲色地跟在一群記者當中，拿著錄音筆和筆記本，暗中觀察輕靈觸動的一些細節。
帥哥美女，年輕的大學生一樣的僱員，團隊工作狀態很嚴謹……
這一切都顯示著這家公司的確不像那些傳統的濱海本地公司一樣，的確是個有生命力的團隊。
然後，曉聲的瞳孔猛然一縮。
他看見了正跟人說說笑笑的楊冰冰，還有程水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