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大概很快適應了蘇亦凡的風格,覺得跟年輕人還是直接一點好,於是兩人在討論了對賭的綵頭之後,又談論了一番關於遊戲開發方面的問題。
現在這方面對楊冰冰來說也不是艱深難懂的內容了,她坐在旁邊聽得漸漸入神,因為吉米看不起《》而帶來的鬱悶也被沖淡不少。
論及從業時間,經驗和視野高度,吉米都遠非蘇亦凡所能比擬。相較之下蘇亦凡大概也只有一顆心比較純粹,認真討論之後,吉米連續說起行業內的一些軼事,哪怕是一家之言,也讓蘇亦凡聽得心曠神怡。
這可是平時只能在新聞裡看見的傳說中的ceo,居然就這麼坐在一家不太高檔的西餐廳裡跟自己談天說地。哪怕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吉米,蘇亦凡也覺得難免有些心曠神怡的不真實感。
「其實對我來說,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未來幾年,公司才會面臨真正的挑戰。」吉米喝了點紅酒,整張如大猩猩一樣的臉上泛起紅光,看上去有那麼點猥瑣又好笑,但說話依然語調平穩,一點都沒有醉酒的感覺。
如今大約是任天堂公司有史以來的最高峰,無論家用主機還是掌機銷量都高到讓人仰望得一屁股坐地下的程度。
跟這麼一個人吃飯,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值得去大書特書,甚至炫耀個三年五載。蘇亦凡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拉著吉米拍了幾張合影,然後還讓楊冰冰一起過來合影,最後才招呼蘇黎詩去合影。
吉米滿臉微笑地滿足了蘇亦凡的要求,這樣的蘇亦凡反倒讓他覺得輕鬆,而不是像那些個商業精英那樣,還得用心去對付。
尤其是在微笑的時候,吉米·萊基會提醒自己努力想像蘇亦凡手中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技術應用,然後再去想像任天堂下一代遊戲機的新特點和功能,他臉上的笑容就變得更茂盛一點。
一頓其實大家都沒怎麼吃東西的飯吃完,吉米告辭,他來天朝當然不止是見蘇亦凡,還有其他行程要安排。比如去任天堂在天朝的工廠去視察,比如參與幾個學術經濟研討會,比如做一檔電視節目……當然最重要的部分吉米·萊基覺得已經完成了,他拿到了蘇亦凡的承諾。只要現在這款試水一樣的三消遊戲沒有達成讓人滿意的盈利和銷量,輕靈觸動將成為任天堂的第二方軟件商,專門為掌機開發遊戲。
在吉米看來,這份對賭蘇亦凡的贏面不大。儘管那款三消遊戲看上去比較新穎,但吉米認為世界範圍內對三消遊戲保持大量熱情的人已經不會願意去適應那麼複雜的成長系統了。
這就是美國人的思維模式,與亞洲人完全不同。
…………
…………
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時鐘的秒針步步緊逼向前,給人感覺空氣中始終有一股讓人窒息的氣息。
這是一間整潔雪白的房間,天花板上燈光明亮而不刺眼,空氣中帶著淡淡消毒水味道。窗簾禁閉著光線,讓這裡變得幾乎與世隔絕。
事實上躺在這裡的人也希望自己能夠真的與世隔絕。
身上的陣痛還在傷口附近刺激著身體,提醒自己那些羞辱和痛苦都是真實的。只是如此年輕的白人男性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這麼可怕的事居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少了一顆蛋……
根據調查報告所知,一般情況下很少有情報機構會在拷問過程中將被訊問對像徹底致殘。這種約定俗成的習慣其實意味著比絕望更可怕的一種力量,那就是希望。
希望比絕望更容易讓人妥協和崩潰,死亡不能讓人真正恐懼的時候,希望卻能帶來各種恐懼和顧忌。
因為有希望,才更願意為之付出代價。
紗布上有一股讓人精神振奮的藥香,青年看著天花板,表情略呆滯,不願意去抬頭看自己受傷的位置。他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很多天了,只有在需要上廁所和吃飯的時候才會起身。
有時候青年也會問自己,為什麼還要堅持吃飯?為什麼還願意忍受這一切?是不是因為希望並未完全斷絕?是不是因為自己覺得生活下去的樂趣還是要多於死去?
人生在這裡被人用刀鋒殘忍地劃了一下,青年本來充滿了驕傲的精神世界隱隱有了崩潰的跡象。
就在青年仰望天花板,數著日光燈管周圍那些不太完美縫隙的時候,房間門被人悄無聲息地推開了。
推門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無人察覺,青年卻還是把盯著天花板的目光挪到了門口方向。
對於各種細微的聲音和人的氣息,青年總是無與倫比地敏銳。
原因很簡單,他曾經是全世界軍事最強國裡最好的情報人員之一。
推開門進來的那個人身材纖細,一雙長腿細弱得好像被人用寫意方式在紙面上畫出來一樣。身上穿著一件橙色吊帶小背心和一條白色短褲,腳上是一雙銀灰色的涼高跟鞋。
如果是在平時看見這樣漂亮的女孩,青年必然會吹上一聲口哨,或是用紳士的吻手禮做為開場白,開心地聊上一會。可現在看見這個女孩出現,青年的氣息陡然變得粗重,雙眼的血絲蔓延,目光憤怒而衝動,就像隨時能撲過去咬碎那個纖細女孩一樣。
「傷養得怎麼樣了?」女孩對青年要殺人碎屍一樣的目光毫不在意,一臉輕鬆地走過來站在青年的床邊,低頭看了一眼青年自己都不願意直視的傷口位置。
那裡已經沒有血水滲出,乾淨的白色紗布裡有陣陣藥香,若不是傷在男人的敏感部位位大概就更美好了。
「看樣子是沒什麼事了。」女孩目光離開青年的敏感部位,掠過青年沒有任何束縛的四肢,眼神中的譏諷一閃而過。
青年依然死死盯著女孩,眼神憤怒而衝動。他不是沒試過衝上去想要掐死這個女人,但每一次行動都毫不例外地失敗了。
渾身無力,那些曾經引以為傲的技巧、力量和速度都淹沒在孱弱裡。青年一度以為自己被人換了一副身體,當他努力撲向那個女孩的時候,女孩纖巧的足尖幾乎如閃電一樣踢中了他的胸口,然後給了他差不多二十個耳光。
能用刀切了自己的一邊蛋蛋,青年對這個女孩再做出什麼都不會感到奇怪了。
「別用那種目光看著我。」女孩一臉不屑地看著青年說,「還記得你自己最厭惡的那些弱者嗎?你現在和他們有什麼區別?」
青年從喉嚨裡發出了陣陣低吼聲,他拚命克制著自己的衝動,避免再次被女孩擊倒收穫屈辱。
「你留著我還想得到什麼?」青年掙扎了一陣,終於無力地開口,「你希望美國政府越過我,直接跟你合作嗎?」
「你這個提議是不錯。」女孩低頭看著這個受傷的男青年,臉上已經充滿了勝利者的笑容,「我沒什麼別的願望,不過就是想找人送你回你來的地方而已。」
「你還是希望跟那邊的人直接對話……」青年有點無力地哼了一聲,「別做夢了,你能給他們什麼?沒有足夠的利益,你連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大衛先生,你說的沒錯。」女孩一點都不在乎地轉身面朝窗簾,聲音冷淡而充滿了驕傲,「可有些事總要試試才知道結果,就像你打算抓住我去邀功一樣。」
大衛自嘲地笑了一下,這個動作都能牽動傷口。疼痛已經不是能困擾他的問題了,他真正覺得難過的那個傷口始終像一道恥辱的疤痕一樣在那裡,明顯又讓人羞憤。
其實大衛知道,趙玄無非是在提醒自己,這一刀切掉一個蛋蛋並非趙玄故意針對自己,而是趙玄對自己行為的反擊。自己應該願賭服輸,沒有資格憤怒。
「你到底想幹什麼?」
趙玄搖搖頭:「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大衛沒有說話,他覺得心情很複雜,自己在一次次的鬥智鬥勇中都一再落敗,居然都是敗在女孩身上。
哪怕是現在自己示弱想要探尋真想,趙玄都不給自己機會。
趙玄居高臨下地看著大衛,眼神中沒有憐憫,只有濃濃的鄙視。
「如果你還希望重拾生活,就別跟我再動這些小心思了。」
「…………」
大衛看著趙玄,一句話也不想說,只能沉默。
「我已經跟美國達成協議。」趙玄低頭看著大衛,就像看一隻自己圍欄裡的小雞仔,「送你回去,這個國家並不適合你。」
大衛吃驚地看著趙玄,他沒想到趙玄來看自己,居然真的是宣佈這個消息。哪怕之前曾經猜到一點點,現在大衛也覺得難以置信。
「為什麼?」大衛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趙玄了。
「因為你確實沒用了。」趙玄輕描淡寫地轉身,「既然沒用了,我還花錢養著你幹什麼?」
大衛必須承認,這一瞬間如果說趙玄是想要更猛烈地刺激他的話,那麼她已經成功做到了。
「哦對了,我還會告訴我哥你的一切所作所為。」趙玄低頭把一隻手伸出來,緩緩挪向了大衛受傷的那個位置,「你覺得他聽了這一切之後,會不會吃驚呢?」
「…………」
「努力活著,只要傷好了,你還有機會開始新的人生。」趙玄丟下這麼一句話,轉身離開了病房。
大衛看著趙玄的北影消失,目光複雜地重新躺好,一聲不吭地繼續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這種時候,大衛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能做什麼。目標一向堅定的優秀情報人員第一次產生了深深的迷惘,既是對自己的生活,也是對自己的工作。
走出專門為大衛準備的病房,趙玄一路穿過並不狹長的走廊,走到一間會客廳裡。
戴清正坐在這裡看書,聽見趙玄腳步聲,立刻放下書抬頭。
「我親自送大衛回美國。」
「你瘋了?」戴清吃驚。
「我當然沒有。」趙玄說,「媽,我比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從來都是。」
戴清看著自己的女兒,沒有說話,她覺得這個女孩對於自己來說已經越來越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