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趕到派出所的時候,老汪家的後院還沒起火,馬所長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接電話。
大凡做到所長這個職位的人,平時最多的工作當然就是開會和接電話。在天朝大環境下,「辦事」這兩個字代表的涵義豐富而多彩。馬所長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能辦的事自然比一般人多一些,業務當然也就繁忙。
今天照例有人要孝敬馬所長飯局,飯局上談什麼還沒細說,馬所長心中有數應該是為了最近的一些整治活動。想到自己轄區那些大大小小的店,馬所長習慣性地瞇起眼睛,仔細算了一下自己最近應該有些什麼好處。
就在放下電話開始閉目養神的時候,有人敲門。
馬所長眼皮一抬:「進來。」
進來的是老張,他在所裡混了多年,跟過去幾位所長關係都不錯,面對現在這位馬所也是嬉皮笑臉:「馬所,我們抓了點人回來,您看……」
老張和小彭帶隊去抓人的事馬所長當然知道,但他還真沒當這是回事。齊瑞民的手下伸手到了寫字樓本身就是老齊的不對,自己一切程序正常。如今人抓回來了,就看老齊打算怎麼把這齣戲往下演唄。
「抓了幾個?」
「十多個……」老張嘿嘿笑,「馬所你先別急,咱們這次抓人可不是白抓……」
馬所長眼皮一翻,想起當初老張滿臉難以置信地說有人報警時的話了,問道:「真是……那小子的公司?」
「真是。」老張趕緊詳細說明,「齊瑞民的小弟好像專門去鬧事,聽說齊瑞民最近跟老汪走得近,這算是神仙打架的事了。您看咱們是不是……」
馬所長略一思索,點頭道:「正常流程,秉公辦理。」
說這八個字中氣十足的馬所長還沒把老張送走,又有人敲所長室的門。
「誰?進來。」馬所長已經有點不高興了,老張還好說,其他人很少有這個時間打攪自己的。
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穿著貼身剪裁西裝的青年。
浸淫官場這些年,馬所長也算是煉就一雙火眼金睛,幾乎是一眼就看得出青年身上的一套西裝價值不菲,手腕上還明晃晃地掛著差不多要一百二十萬的限定版江詩丹頓,臉上表情倒是不怎麼倨傲,看上去很和氣。
來的人正是給蘇亦凡當應召女郎的李正。
「馬所長您好。」李正也不管老張在不在,拎著手提箱進來,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叫李正,您可能不知道我是誰,不過您一定知道我父親,我父親是李東昇。」
這種自報家門的方式有點囂張,卻是讓馬所長覺得還算正常。風傳李東昇最近好像要大事化小,那他兒子出現四處活動也就在情理之中。
說不得李東昇兒子這個頭銜就值得馬所長站起來跟李正握了下手:「你好。」
這是官的矜持,李正很容易理解,笑著點點頭,在辦公桌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老張瞧見情況略不對勁,對馬所長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留下兩個人在所長辦公室裡單獨談。
李正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富二代,光是眼神上就不弱於馬所長。兩個人目光對上,馬所長就知道這個看起來和氣的青年骨子裡其實強勢得很,他這是要找自己做點什麼。
「馬所長,我知道您時間寶貴,我就不浪費您太多時間了。」李正依然開門見山地說道,「今天進來的那十幾個小子,我想您好好招待他們一下。」
「好好招待」的意思當然不是真的好好招待,如果是要保人出去自有另一番說辭。馬所長稍微錯愕了一下,他還以為李正是來要求放人的,沒想到這位少爺居然是打算來落井下石。
李正才不給馬所長更多驚訝的時間,繼續說道:「馬所長,我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別的本事能幫您。這樣吧,所裡現在的食堂翻修工作給我,我免費給您修個食堂如何?」
派出所食堂翻修計劃本來是就是年內任務之一,馬所長正為如何從那些嫖客和賭徒手中搾出這兩百多萬發愁,李正就來了個瞌睡送枕頭。說李正不過是個臨海人在濱海沒有一點根基,打死他都不信。
馬所長心裡透明白,李正這是在給自己雙重壓力,利誘是一方面,告訴自己他李家在濱海一樣有各種關係也是一方面。
這種面子給是不給,問題就拋給馬所長了。
馬所長稍微猶豫了一下,他本來讓老張」秉公辦理「為的就是看一下齊瑞民的反應。現在瞧這情況,自己應該是不用看了。
但就這麼答應?好像有點沒面子,讓一個小輩隨便說兩句就把事情定下來,這有違馬所長平時的官場哲學。
李正在跟蘇亦凡談心的時候那股小媳婦勁現在是一絲都看不見,他整了整衣領,把手中的手提箱放在茶几上,按下密碼展開。
「時間倉促,沒有什麼好東西,希望馬所長笑納。」
馬所長都不想看裡面是什麼了,又忍不住要看一眼。
箱子裡沒有別的,就是錢。
一個手提箱其實裝不了多少錢,小一點的箱子充其量數十萬而已。但看上去視覺效果的確震撼。
就像很多公司發年終不會用轉賬數字而是一定要發現金一樣,錢這個東西,拿出來實實在在給人看見,才能發揮它的最大魔力。
李正是個爽快的年輕人,爽快到老一輩的人都不太喜歡這種直接,它一瞬間就撕破了很多虛偽的面具,讓習慣了隔空推手的人各種不適應。
哪怕現在這個速食時代裡,這麼干也不太容易讓人愉快。偏偏李正就是這麼幹了,那麼他要的已經不僅僅是馬所長現在的態度,還有以後的態度。
眼珠子轉了轉,馬所長很想推開這個箱子,說兩句義正言辭的話。
但馬所長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他沒這麼幹。
無功不受祿,李正的意思很明顯,既然有求於自己,當然是一個示好的上佳機會。而且誰又能保證李家不來濱海發展呢?李正既然在濱海也有自己的人脈,現在來給自己送溫暖,已經算是給足了自己面子。
這樣的笑臉雖然不是讓自己那麼舒服,自己到底是迎過來,還是打一巴掌?
在心中稍微猶豫了一下,馬所長已經有了結論。
老齊這一次還真是有些不自量力了……這掰腕子的排場,可真夠粗的。
「這個……不太好吧?」馬所長目光盯著那一箱子錢,表情倒真是有幾分糾結,「我們就是正常流程走,不存在什麼私人人情之類的。」
李正呵呵一笑:「馬所,我不跟您藏著掖著,嚴肅處理也不算不合規矩吧?反正我就是想看看背後那位有什麼動作,到時候我不會把您裝進去就是了。」
這是宣言也是保證,馬所長猶豫了一下。仔細算算老汪這幾年給自己的好處不算多,關鍵是老汪人家都走高層社交了,雨點淋不到自己身上。哪像李正這樣親自來跟自己談,開門先送錢,而且把送給自己的和送給所裡的分開。
這種時候猶豫已經沒意義了,馬所長索性一咬牙,把那箱子扣上往自己面前拉了幾寸。
這個動作意味著馬所長接受了李正的邀請,也意味著他接下來就要聽李正的安排。
李正稍微笑笑,好像對這種事已經很熟悉了,他其實有更多辦法解決問題,但今天他就求個速戰速決。這份人情不算太大,也就是稍微幫個忙的的程度,最重要是能讓蘇亦凡滿意。
兩個人各取所需地解決了觀念問題之後,李正就打算說說自己的看法,還沒等說出話來,又有人敲辦公室門。
馬所長都想咆哮了……媽的老子這裡是公共廁所嗎?怎麼一上午這麼多人來打擾,一個接一個跟探監似的。
「進來!」
馬所長的口氣裡已經有了隱隱憤怒的成分在,所長室的門於是被推開了,剛才還跟馬所長心照不宣笑呵呵的老張有點慌張地跑進來。
「馬所,出大事了!」
馬所長心說除了全國通緝要犯在自己轄區出現這種事之外還能有什麼大事?瞪了老張一眼,有點不悅地問:「怎麼了?能有什麼大事?」
老張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汗,這大夏天的在空調房裡居然能臉上有汗,可見他此時的心理壓力的確是不小。
「馬所,剛才有人報警,我們出警……把,把老汪的老婆給抓回來了!」
馬所長騰地一下站起來,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瞬間都不好了,有點難以置信地問道:「老汪的老婆……你們抓郭娜幹嘛?」
老張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解釋道:「有人報警,可能是重傷害……去的人一看是老汪老婆,本來打算找個人頂一下就算了,可有媒體在老汪家門口守著呢,真那麼幹的話咱們就都完了,只能先把老汪老婆給抓進來。」
馬所長思考速度絕對是四核級別的,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重點:「那老汪沒表態?」
老張的臉色稍微緩了一下,馬所長這個思考角度讓他沒剛才那麼恐慌了:「好像……好像沒表態?」
「到底有沒有?!」馬所長怒道,「說清楚!」
老張一個激靈:「沒有!絕對沒有!」
馬所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行,我知道了,先押著,別審,媒體來問就說取證。」
老張見自己頭兒已經篤定了,也不再慌張,點點頭轉身去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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