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回溯到幾年前的話,濱海市還尚未有國際機場。按照地理位置來看,濱海的位置略偏僻,交通物流都不如船運發達。然而在濱海不遠處尚有更大的不凍港臨海等,也就使得這港口城市的地位變得沒那麼重要。幾經周折之下,濱海市大力興建了目前這個機場,一方面是在經濟不好的年月推動內需,一方面也是給招商引資加分。
這座機場因為位置不算偏僻,廉價航班也不少,反倒成了周圍地區重要的交通中心之一。每天在這裡出入客流遠超當初興建時的悲觀預期,不少國際友人就這麼背著背包從這座機場裡走出來,大步奔向熱鬧的城市。
此時正是一天中機場最熱鬧的中午時段,隨著從東京轉機到濱海的兩趟國際航班降落,又有不少金髮碧眼的旅客走出關檢口。
站在出口處的接機人群也密密麻麻一大片,拿著寫有各種國家文字的牌子。一身休閒打扮,一點都不像是個科技宅的安東尼也佔在人群中,他手中倒是沒拿牌子,而是時不時看著自己手中的電話。
大約三十六小時前,安東尼被艾伯特強塞著從倫敦直飛到了臨海,然後轉車來到濱海,等待艾伯特的下一步安排。
對於這次行動,安東尼骨子裡依舊抗拒,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妮爾現在勢單力薄,自己的任何反對意見都毫無意義。並且對於妮爾來說,自己已經是一個可恥的背叛者了,倒不如扮演一次贏家對她施捨憐憫。
安東尼真正不安的,還是那個隱藏在濱海的惡魔。
一想到蘇小輕最後在液晶屏幕上的那淡淡一笑,還有隨後整個畫面坍塌的破碎感,安東尼就覺得一陣絕望。
在技術層面一向自信的安東尼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也追不上那個東方女孩的水平。
這種沮喪感讓安東尼依稀覺得,或許艾伯特是對的。面對所謂的智慧,最好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暴力。
站在人群中等待了片刻,安東尼在那湧出出口的人流中找到了自己要見的人。
一個東歐相貌的男人,年紀大概得有五十歲了,穿一件長長的t恤,一頭打著卷的銀髮,眉眼硬朗,神情專注。從外貌上看這個男人更像是一個來自哪個小國的自由藝術家,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顯得很有感染力。
安東尼確定了對方應該就是自己要找人之後,迎上前一步說:「尼奧先生,您好,我是安東尼。」
被叫做尼奧的銀髮老男人看了一眼安東尼,臉上的微笑依然像個和平派的藝術家:「噢,安東尼先生,見到您很高興。」
兩個人打招呼的方式簡單而平常,沒有在機場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安東尼近似於慇勤地想要替尼奧拿行李,被尼奧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從機場出來,尼奧看了一眼安東尼準備好的車,臉上的微笑好像從未變過一樣:「真是輛好車。」
安東尼總覺得這個滿臉微笑的老男人有點可怕,他陪著笑說道:「我的工作就是為您做好最全面的後勤。在這個國家,往往人們對好車的容忍度要更高一些,而且外國人開好車,他們反倒不會覺得奇怪。」
尼奧笑著把自己的行李拎上車,問道:「艾伯特先生有什麼口信給我?」
安東尼仔細回憶了一下艾伯特對自己的口頭吩咐,說道:「到了安全屋再說。」
尼奧聳肩:「如果我們的對手是那個人,安全屋反倒不安全吧?」
雖然在內心中承認尼奧說得沒錯,安東尼還是覺得這種實話很傷自尊。堂堂全世界一流軍火供應商的特別行動小組,面對一個少女居然也要像老鼠一樣躲藏。
真是太屈辱了……
好像是能讀懂安東尼心中所想一樣,尼奧笑著說:「總部都未必有辦法的對手,把我從美國喊回來也未必有用。」
安東尼聽了這話更不舒服了,他開始繼續後悔自己為什麼接受艾伯特的安排來參與這件事。
「尼奧先生,我們……」
「我們的成功,都源於對自身有足夠的認識。」尼奧臉上的笑容斂去,低聲說道,「在情報層面我們還不如對方,要清醒一點。」
聽了尼奧的話,安東尼終於平靜下來不再做聲,兩個人驅車到了早就安排好的安全屋。
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安全屋的成本顯然比別的國家要更高。因為無論居委會大大媽還是每天為八卦而生的老頭老太太們都會讓秘密這種東西無所遁形。艾伯特為兩人準備的安全屋在一個新建成的高檔小區裡,等到這個小區入住的人開始多了,這裡也就將隨之廢棄。
房間裡的東西非常簡潔,尼奧掃視了一圈後把行李放下。安東尼見這個微笑的老頭一臉不置可否的模樣,跟緊幾步問道:「您對這裡有什麼不滿意嗎?」
「反正也用不了多久,沒什麼不滿意的。」尼奧說話依然讓人覺得不舒服,與其說是直接,倒不如說是專門說別人不愛聽的。
對於這種態度安東尼只能忍了,又問道:「那什麼時候安排增援跟你會合?」
尼奧看著安東尼,臉上的微笑依然和剛出機場時沒什麼兩樣。
「增援?我就是增援。」
安東尼決定閉嘴,他從這個老男人身上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那感覺甚至比面對艾伯特的時候更強烈。
…………
…………
靠近容山市的地級市豐城的郊區裡,蘇亦凡正在一人獨自完成折疊帳篷的架設。
對於幾乎沒有太多戶外活動的蘇亦凡來說,第一次支帳篷也是個挑戰。好在蘇亦凡的動手能力本就很強,幾乎沒怎麼用妮爾說明就把帳篷支好,速度還挺快。
這是一棟在很多城市邊緣隨處可見的爛尾樓,它包含的故事大多是開發商逃走而又沒有人接手之類的破事,於是只能擱置。任憑風吹日曬和各路人馬進去隨地大小便。
對於蘇亦凡和妮爾來說,住這種爛尾樓的安全概率要大於在野外,更比在滿山遍野攝像頭的城市裡舒服。蘇亦凡跟妮爾請教單兵作戰的理論方面基本已經接近尾聲,現在剩下全都是需要時間來慢慢磨練的那部分。妮爾對蘇亦凡倒是也很有信心,依舊每天抽時間毆打蘇亦凡,體會他的進步。
那種不安的情緒更加強烈了,妮爾始終在擔心一件事,她坐在蘇亦凡旁邊看著他不斷來回走動,心中那股憂慮依然揮之不去。
蘇亦凡把一切工作都做好之後,妮爾拍拍自己身邊的水泥地面,讓蘇亦凡坐到自己身邊。
「怎麼了?」蘇亦凡的敏感程度不比任何人差,他第一時間察覺到妮爾的情緒不安。
妮爾仰頭看了一眼正要坐下的蘇亦凡,笑著說:「擔心你。」
蘇亦凡不知道這個擔心是說哪方面,只能說道:「我爭取能照顧好自己。」
「爭取是沒用的。」妮爾說起這個總會有點難過,「人生沒綵排。」
蘇亦凡認真地點頭:「我知道……所以我試著盡力做好點。」
這樣認真的蘇亦凡依然是那個讓妮爾熟悉的少年,妮爾想著心中的那股不安,伸出手遞過去。
「其實我擔心的問題很多……艾伯特不會那麼容易放過我,他野心勃勃,期待成績。如果那個人重新啟動整個特別行動小組,我們面對的麻煩就不止是現在這些。」
蘇亦凡並不理解整個auu從上到下對蘇小輕的態度,他覺得有些奇怪:「按照你所說的,艾伯特不是應該聽公司的指揮嗎?你擔心他擅自行動?」
妮爾跟蘇亦凡這麼一說,驀然明白了自己的擔心是因為什麼,憂心忡忡地說道:「其實之前艾伯特的行動已經算是擅自行動了……他在這邊留下了太多行動痕跡,讓auu面對中國官方的時候相當被動。如果不是因為鬧的太大,他也不可能被總公司喊過去接受質詢。」
「現在他是想辦法讓公司的人又相信他了?」蘇亦凡經過那麼多事之後也變得冷靜了不少,瞬間明白了妮爾的憂慮,「他會不顧及輕姐的存在,直接對你下手嗎?」
妮爾搖搖頭,歎了口氣:「不,如果只是針對我倒沒什麼可怕的,我清楚自己的價值……問題是,我覺得艾伯特這次會針對你。」
這個結論顯而易見,艾伯特既然已經在這片土地上輸了那麼多,不破釜沉舟已經無法挽回自己丟掉的分。妮爾如此擔心,當然是擔心艾伯特不顧一切地衝動,以她對艾伯特的瞭解,這種可能性非常高。
「最近auu的行動沒有之前那麼明顯,可能是因為沒追蹤到我們。」妮爾認真地分析說,「但是如果他們再次動用衛星監控權限,我們就很難藏身了。」
蘇亦凡此時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全,他知道妮爾之前吃了不少苦,也知道這小姑娘倔強的很,只能努力再勸一次:「我們讓輕姐幫忙吧。」
妮爾嘻嘻一笑,之前臉上的憂慮一掃而空:「你不是不喜歡藏在女人身後解決問題嗎?」
蘇亦凡苦惱地說道:「可是我也擔心你啊……」
妮爾心中一暖,握著蘇亦凡的手指輕輕緊了一下。
「別擔心,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去面對,就當這是一場入門考試好了。」
看著妮爾閃閃發光的眼睛,蘇亦凡覺得自己心中勇氣激盪,認真地點點頭。
「好,我盡力。」
妮爾笑著抱了抱身邊的少年,以示鼓勵。
「真乖,晚上要不要來點福利?」
「…………」
蘇亦凡默默扭過頭去,還好沒有屈辱的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