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扔掉手機後,整個身體仍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不僅是沒有力氣直腰站起來,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剛才已經死過一次一樣。
只是些噪音罷了,在當事人蔡琰聽來卻彷彿被人用重錘狠狠敲了一下頭,本來還沒有完全消失的眩暈感在腦海中再一次天崩地裂,隨之而來的噁心感覺讓蔡琰把中午吃掉的東西都吐出來了,仍覺得喉嚨發苦。
這一切只是在一瞬間發生,當傑夫卡衝到蔡琰身邊的時候,少女仍在瑟瑟發抖,臉色慘白得像連做了十場噩夢。
傑夫卡看到蔡琰的臉色也是一驚,他以為蔡琰只是接電話而已,那部電話已經被他仔細地檢查過了,不會有任何問題。沒想到蔡琰接了個電話就反應這麼強烈,像被人用重拳毆打過一樣。
抬起頭的蔡琰看著被自己扔掉的手機,眼神驚恐,但又不肯挪開。
「……我沒事。」
勉強擠出三個字,蔡琰讓傑夫卡不要亂動,自己站起來,渾身發抖著走向那部手機。
傑夫卡不理解,他提醒道:「蔡小姐,請不要亂動。」
「不……」蔡琰咬著牙才能把話說完整,她現在的腦子裡一片雜亂,感覺自己隨時會暈倒一樣,「你不懂,我必須……」
傑夫卡看得出蔡琰的狀態不好,一個箭步走到蔡琰身後,防備她隨時摔倒:「蔡小姐,您的安全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的,請您一定要聽我們的。」
蔡琰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傑夫卡,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
「不……這是她給我的懲罰,我必須接受……」
被仍在地上的電話其實沒多少損傷,不愧是芬蘭大廠的品牌延續,可以看得出顯示屏上表示著通話還在繼續的字樣。傑夫卡皺眉盯著那部電話,他不明白為什麼蔡琰會對電話有那麼大的反應。畢竟相隔太遠,傑夫卡也沒法知道聽筒裡到底說了什麼。
這是傑夫卡比較惱火的部分,他接到任務要保護蔡琰,又要尊重蔡琰的個人**,不能隨時監聽她的電話。
傑夫卡卻不知道,如果監聽了,他的情況也不會比蔡琰好到哪裡去。
蔡琰頑強地往前走了幾步,終於走到電話前,低頭看著這部自己本來已經要淘汰掉的手機,她第一次痛恨這個牌子的手機通話質量這麼好。
聽得太清楚了,在這種時候反倒是一種折磨。
咬牙看著地上的手機,蔡琰閉上眼睛,彎腰把手機撿起來。
帶著一股決然勇氣的蔡琰把手機重新放到耳畔,內心已經做好了再被那種奇怪聲音轟一次的準備。
沒想到這一次那邊沒有雜音也無尖銳的聲音,反倒是一個輕快的女聲帶著一點冷意說道:「挺有勇氣的,蔡家真捨得丟你出來向我賠罪啊?」
這是蔡琰第一次直接跟蘇小輕對話,她聽著這個年紀應該不比自己大多少的聲音,有點想哭。
是那種小姑娘被別人家孩子欺負了以後,想蹲在地上抹眼淚的哭。
太欺負人了……自己明知道電話裡的怪聲是懲罰自己的,還是要主動去撿。蘇小輕在那邊就乾脆沒掛電話,一直等著!
雖然心裡委屈又難過,蔡琰還是怯怯地對電話那邊說道:「蘇小姐……對不起。」
蘇小輕呵了一聲:「我昨天晚上要是殺了你爸爸,然後跟你說聲對不起,你感覺如何?」
「…………」
蔡琰完全沒聽過有人會這麼不客氣地跟自己說話,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麼應對。
蘇小輕又問道:「你來濱海,是想來找我,還是想來找線索?」
這次蔡琰反應過來了,低聲說道:「主要是想找線索……也是想跟您道歉,都是我的緣故……」
蘇小輕冷冰冰地直接說道:「你們蔡家那麼龐然大物,不用跟我裝委屈。現在的問題是你們自己裡面到底誰不乾淨能查出來嗎?還是找個替罪羊打算糊弄我就算了?」
蔡琰設想過無數種蘇小輕興師問罪的可能,蘇小輕的這種態度也在她意料之中。唯一讓蔡琰不明白的就是,蘇小輕現在這種態度到底意味著什麼?她是想對付蔡家,還是覺得這件事可以忍?蘇小輕問蔡家有沒有頭緒,是希望蔡家給她個交代就好?
這些紛亂的想法在腦海中還沒完整成型,蘇小輕已經繼續說道:「別想讓我幫你們抓內鬼,這是你們自己的問題。我等蔡家給我一個解決方案,如果得不到滿意答覆,你就等著家破人亡吧。」
這些年來蔡琰見過不少跟蔡亞東談判的人,黑白兩道都有,從官到商各色各樣。就算有人敢跟蔡亞東拍桌子,也絕對不會說出讓蔡家整個家族家破人亡這種話。
蘇小輕說出這種話,要麼是對蔡家瞭解不足,要麼是有充分的自信。
從蔡家對蘇小輕的態度來看,蔡琰相信理由是後者。
拿著電話不知道要怎麼回應的蔡琰愣了一會,低聲說道:「蘇小姐,問題都是因我而起,如果真的要怪罪,您怎麼處置我都可以。」
蘇小輕冷笑道:「別來這套苦情戲碼,我不愛看。你要是真的想讓我原諒你,可以啊,現在去把蘇亦凡給我找回來,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蔡琰原本已經發冷的心這一刻似乎終於看見點希望,雙手抓住電話問道:「真的?」
「真的。」蘇小輕說,「你把蘇亦凡帶回到我面前,我就不找蔡家麻煩,說到做到。」
蔡琰深深呼吸以平復自己的心情,她不知道怎麼回答蘇小輕。蘇小輕看似輕鬆的話裡帶著無窮重壓,似要把蔡家的命運跟自己的個人行為拴在一起。這種壓力就算是蔡琰也承受不起,她想一想都覺得要瘋。
蘇小輕的聲音依舊冰冷中帶著一絲淡漠:「你不是覺得自己能把蔡家所有人都幹不成的事做好嗎?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證明你比蔡家其他人都強。」
「…………」
蔡琰當初想要去接觸蘇亦凡,也是存了爭強好勝的心。但這種心態大約類似於葉公好龍,畢竟蘇亦凡看起來是個人畜無害的食草少年。蔡琰對這種人並不反感,哪怕是蘇亦凡屢次對自己惡語相向,她依然能看得出那個少年心存善念。
蘇小輕不一樣,蔡琰見過太多所謂殺伐果斷的強勢老闆了,她只用聽也聽得出來蘇小輕不是在開玩笑,她說得出做得到。
見蔡琰沒有立刻回應,蘇小輕發出一聲嗤笑:「咦,你之前的勇氣呢?你來濱海,不會是真的只想找程水馨敘敘舊吧?」
聽到蘇小輕提起自己見了程水馨的事,蔡琰終於是知道自己的事終究瞞不過蘇小輕,當然她也沒想瞞。請程水馨給自己出主意分析情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是在用比較積極的態度側面提醒蘇小輕,自己來了。
沒想到的是,蘇小輕果然這麼不客氣,給自己的回答艱巨而凶狠。蔡琰現在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如果被綁架走了,是不是情況會更好一點?
蘇小輕卻是沒理蔡琰心中的千回百轉,繼續用冷漠的口氣說道:「不用高估自己的價值,如果不是蘇亦凡想要救你,你以為自己還能站在那裡說話?」
蔡琰很想否認兩句,又覺得蘇小輕現在的態度其實已經比自己想像中柔和了不少。結果蘇小輕還要告訴自己,這只是刊載蘇亦凡的面子上,讓向來做事沒有什麼敗績的蔡琰心裡十分難受。
「蘇小姐……」
蔡琰努力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這才開口說話。
對於自己即將承擔的一切,蔡琰心知她已經沒有辦法逃避。蘇小輕說這個責任放在自己身上,那就是放在自己身上了。反駁對蘇小輕這種人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只能徒增人家的鄙視。
想到自己既然已經把事情搞砸到這種地步了,蔡琰的心情反倒沒剛才那麼沮喪。
越是到了絕望的時候,希望反而會變得更強烈。
「我自己做的錯事,無論受什麼懲罰我都願意,」蔡琰扶著自己身邊的承重柱,啞著嗓子說,「禍不及家人這種蠢話我說了也只能惹您發笑,不過現在也請您冷靜一下,蔡家和您兩敗俱傷的局面估計很多人會樂見其成。事後我怎麼接受您的懲罰都可以,現在我們先努力解決問題。」
蘇小輕冷笑道:「你在教我應該怎麼做?」
「我不敢,也沒這個資格。」蔡琰調整姿態的速度也是極快的,到了這種時候,她反倒能聽出蘇小輕的口氣沒剛才那麼嚴厲,似有緩和。
「對您來說,蘇亦凡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對我也是這樣。」蔡琰想起那幾個專家幫蔡亞東還原的現場,努力用自己最誠懇的語氣說道,「蘇亦凡救了我,我也希望他能平安。」
「他的危險是你帶來的!」蘇小輕厲聲說道,「如果你自己還沒做好準備面對家族裡的事,就不要來煩他!」
大概是蘇小輕從未這麼嚴厲地對人說過話,本已調整好心態的蔡琰握著手機,聽得整個人都快麻掉了,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設一瞬間再度崩潰。
「我給你兩周的時間,找不到蘇亦凡,你做好準備看著蔡家怎麼完蛋吧。」
蘇小輕不理蔡琰的反應,迅速掛斷了電話。
握著電話的蔡琰愣了幾秒鐘,忽然蹲坐在地上開始抱著電話小聲啜泣。
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感覺一瞬間被擊碎,蔡琰無助地看著那個未知來電號碼,卻怎麼打也無法回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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