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冰冰從公園出來,這才意識到楊夫人到底有多重視自己的安危。
不過是短短十來分鐘的時間,楊夫人已經召集了整整數十輛車的車隊,多數都是黑色的大型車,不用問車裡也坐著各種保安公司的精英。
能夠在一瞬間調用這麼多人手迅速進入狀態,不得不說這就是金錢的魔力。楊夫人是全美國最有錢的華商之一,她的每一句話都會兌現成綠油油的現鈔,容不得任何為金錢賣命的人不重視。
當然,金錢的負面效果也顯而易見——若非坐擁這麼多財富,楊冰冰又怎麼會在首次來美國就遇到這種事?
坐在楊夫人的車裡,楊夫人仍在努力安慰女兒。哪怕事實上她比楊冰冰顯得更後怕更不安。
「我真的沒事……」楊冰冰其實沒告訴楊夫人,自己當初跟她鬧到以死相逼,曾經真的想過自殺。
一旦不畏懼死亡了,很多恐懼也就是一閃而過的事罷了。
見女兒這麼鎮定,楊夫人心中覺得各種安慰。從楊夫人的角度來看,楊冰冰從未經歷過什麼大事,遇到這種在美國堪稱超級惡劣的挾持事件總免不了受驚恐懼一段時間。結果女兒只是用了很短時間就調整好情緒,居然反過來安慰自己,足以證明女兒的優秀。
所以說父母和子女的理解總有偏差,楊夫人如果知道楊冰冰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恐怕會難過得要死。
「你早上出門,家裡很多人都知道。」楊夫人恢復了冷靜,說話就開始條理分明,「你到公園用了多久?」
楊冰冰覺得母親這個時候才比較真實,瞬間放下情緒討論問題本質,這才是大家都尊敬甚至懼怕的那個楊夫人。
「應該是不到三十分鐘。」楊冰冰對自己的體質很瞭解,她選擇這麼個晨跑路線純粹是因為自己的體力所限,更長時間的長跑屬於減肥愛好者。
楊夫人微微頷首:「所以要麼有人在早就準備好了,在你出門前得到消息,然後三十分鐘內準備好一切;要麼就是有人知道你想去哪裡?」
對楊冰冰來說,這種程度的邏輯推理當然不是問題,她想了想說:「我想到一件事,不過這件事反倒證明了應該跟他無關。」
「什麼事?」楊夫人的一隻手在車內不斷摩挲著身邊電話,表情依然冷得嚇人。
楊冰冰認真地回憶著說:「王放告訴我公園裡的冰淇淋特別好吃,我早上起床的時候忽然想去試試。」
楊夫人皺眉:「你覺得不是王放?」
「他沒那個膽子。」楊冰冰嘗試著讓自己轉換到程水馨的思維模式,冷靜地說道,「而且他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周圍應該很多人都聽見了,我覺得這更可能是栽贓。」
楊夫人覺得女兒現在冷靜得自己都快不認識了,她甚至開始拋下憤怒,好奇地問道:「如果真的是他呢?燈下黑的道理很多人都懂,王放可沒看上去那麼傻。」
楊冰冰呵呵一笑,剛才心頭的陰霾散去大半:「不是還有您嗎?」
說到自己的問題,楊夫人臉色又冷了一下:「我誰都沒法相信。」
楊冰冰盯著自己母親,問道:「這就是代價嗎?」
這樣尖銳的問題對楊夫人來說其實不算什麼,她歎了口氣說:「算是吧。」
楊冰冰搖頭:「這種生活的樂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享受。」
這話雖然有些偏激,楊夫人倒是也沒反駁女兒,一時間母女都陷入沉默。
楊冰冰來美國其實是想跟楊夫人見一面,順便告訴她自己不會在美國過生日,如果楊夫人有興趣的話還可以談談她剛確立的新項目。這些都是小事,楊冰冰也是希望告訴那些一直覬覦著家族份額的親友們,自己並不是真的打算一直在國內默默無聞,該面對的她還是會面對。
沒想到才來沒多久,竟遇上這樣的事。
在距離楊宅這麼近的地方遇襲,還是經過詳細策劃的大規模襲擊。如果不是有從天而降的李恩旗等人,楊夫人現在恐怕就要在家裡等匿名電話打過來了。
發生這種事,楊夫人的憤怒和後怕遠遠超過當事人楊冰冰。
「所有的人都都有嫌疑。」楊夫人沉默了一會,得出結論,「不管是我這邊的,還是你父親那邊的。」
說起自己父親,楊冰冰歎息一聲:「我能去拜祭一下嗎?」
「隨時可以。」楊夫人說,「我就是怕你太傷心……」
「時間能解決一切。」楊冰冰說了一句程水馨偶爾會蹦出來的名言,「放心吧,我長大了。」
「我長大了」四個字簡單有力,卻訴說了多少曾經獨自一人哭泣的夜晚。楊夫人聽不懂其中的味道,她只是欣慰女兒果然是長大了,甚至在剛才這一瞬間萌生了真的讓女兒接管一切的衝動。
在楊夫人看來,楊冰冰理智又冷靜,絕對有自己的影子,這是掌握一個商業帝國所需的最基本要求。至於那些專業素養和各種分析決策問題,自有人幫她完成。
「最近先別出門。」楊夫人說,「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想傷害你的人,不然我不放心。」
剛才離開之前,楊夫人還讓人去跟李恩旗交涉,看是否能交出幾個試圖綁架楊冰冰的嫌疑人,自己帶走審問。李恩旗很乾脆地拒絕了,她的理由很簡單,司法的問題自有司法部門來解決,至於楊冰冰以後在美國的安全問題,她們負責。
這種公事公辦的態度很久沒出現在楊夫人面前了,讓她覺得驚訝的同時也不再那麼警惕李恩旗。基本上不用做更多的猜測了,楊夫人已經知道李恩了旗來自於哪裡。
早上街區公園發生的一切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出,一向標榜新聞自由的媒體屁都沒放一個。不管是楊家還是姜家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楊家最寶貴的那位公主在晨練時遭遇了暴力挾持,幸好有保鏢安妮奮力相救,終於是萬幸逃過一劫。
楊夫人遣走了整個宅邸的大部分人,包括在這裡常住的一些親戚,讓他們搬到另外一處別墅區去住。這裡只留下安妮,自己和楊冰冰,也沒增加什麼新的安保措施。
在這種時候,楊夫人寧願相信李恩旗的承諾,也不願意相信自家人。
還想讓自己兒子去跟楊冰冰多見兩次面的戴清在楊夫人面前晃了一圈,發現楊夫人的臉色不足以談論任何問題之後怏怏地去了,在心裡罵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東西居然想對楊冰冰動手。要知道不管楊家還是姜家,兩家人在楊夫人的鐵腕領導下一直保持著至少表面上的和睦。今天這件事一出,等於是把這種表面上的和睦撕破了,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該報警的流程楊夫人也走了一遍,nypd的高級部門長官還專門上門來道歉。可惜李恩旗帶走的那些人不知道哪裡去了,他們想要審問也無從問題。按照目前的部門之間序列來看,nypd想要從李恩旗手中要人恐怕是難於登天。
nypd的人離開之後,楊夫人回到樓上去看女兒。
楊冰冰冰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樸素的穿著配合她樸素的房間,一點也不像個公主。手裡握著無繩電話,少女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撥號。
看見這樣的女兒,楊夫人心中微微一痛。
原本應該是歡笑著來歡笑著離開的女兒,這幾天似乎一直沒什麼機會露出笑臉。楊冰冰這種略憂慮的感覺讓楊夫人自認做母親依舊失敗,和商場上合縱連橫所向無敵的她完全是兩個極端。
敲門表示了自己要進來之後,楊夫人坐到女兒身邊:「在想什麼?」
楊冰冰把無繩電話放下,目光落在自己一直開機的筆記本電腦上。那上面有很多三個人寫出來的工作筆記,有蘇亦凡的,有程水馨的,也有她自己的。剛才在猶豫著想要打電話之前,楊冰冰一直在看這些筆記發呆。
「我在想,這件事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麼,對你真不是什麼好事。」楊冰冰依舊試圖學著程水馨的風格,平靜地說。
楊夫人看著女兒,心疼中又生出更強烈的欣慰感覺。
楊冰冰已經足夠冷靜到了能看透問題表象的地步,女兒的優秀絕對毋庸置疑。
其實楊夫人一早就想到了,整個事情在一瞬間爆發之後開始發揮它的餘韻,讓知道它存在的每個人心中都微微蕩漾。這種突破了曾經平靜狀況的激烈行為給了很多人一個非常明顯的暗示。
——既然每個人都有嫌疑,也就意味著每個人都可以這麼幹!
無論是針對楊冰冰,甚至是針對楊夫人。只要有膽量幹一票,說不定就能成功。
這是商業之外的,最好的解決問題方式。
別的人不知道,楊夫人覺得自己的兄弟姐妹和楊家那幾個有資格繼承產業的直系親屬一定聞到了某種惡魔的味道。
那誘惑足以讓人瘋狂地想要嘗試一下。
對於投入賭注的賭徒來說,也許這次只是運氣不佳,下一次就成功了也說不定。
剛開始進入房間後,楊夫人以為女兒的憂慮只是在糾結是否要給國內那個小少年打電話。現在才明白,女兒的憂慮其實是在自己身上。
這樣的感覺很好,這種喜悅讓楊夫人充滿自信地說道:「寶貝,你不用擔心,沒人能傷害你。」
楊冰冰抬起頭,勉強一笑:「我也希望是這樣,但現實更殘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