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座破舊的圖書館,門口依然拉著禁止入內的條幅。那些巨大的石柱在門口依舊屹立,偶爾從這裡路過的人們也依舊對這座圖書館視而不見。
許多事都像在重複著昨天一樣,依舊默默地依舊著。
天空中正下著濛濛細雨,濕重的空氣伴隨雨水灑落在空氣裡,許多匆匆的腳步在雨中穿行。
艾伯特收起巨大的黑色布傘,走近圖書館。
無論是人員還是設備的位置都和以前一樣,只是此時忙碌的狀態已經和往日不同。那些走來走去的技術員們早就完成了系統網絡的重新架構,此刻都坐立不安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臉上鬍子拉碴的艾伯特走進大廳。
艾伯特的目光從那些技術員的身上掃過,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個人的表情,他看得出蘇小輕那一天帶來的陰影依然留在這些人的心中。
這是無法避免的問題,即使是auu總部對此也有憂慮,蘇小輕所表現出的強大已經遠超過當初auu的預計。之前支持艾伯特的計劃是因為覺得蘇小輕縱然強勢,在真正暴力領域絕對無法與auu對抗。沒想到隨著事態發展,蘇小輕一舉摧毀了艾伯特整個小組的所有心血,也等於是向英國人展示了自己的肌肉。
艾伯特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安東尼身上,這個被自己器重的年輕人正侷促地站在角落裡看著自己,他眼神中依然帶著掙扎。其實艾伯特最喜歡看這種掙扎了,在自己所喜歡的小女孩和事業之間的掙扎,在愛與恐懼之間的掙扎。反正無論怎麼掙扎,安東尼最後選擇了自己這邊,艾伯特覺得他很享受觀看別人掙扎的過程。
——為了某些注定偉大的目標,某些必須的犧牲總是可以原諒的。
沉默了大約一分鐘,艾伯特緩緩開口。
「嗨,英雄們,雖然我們之前的行動不算成功,但我們至少朝著成功的路又向前邁進一步。」
「我們的目標正在遠方,而我們的行動就在眼前。我在你們的眼中看到了猶豫,也看到了迷茫。這讓我很失望。」
「對於我們來說,執行,完成,勝利。只有這三件事,把思考和評論留給別人。這個世界不需要太多思想家,只需要實幹者。」艾伯特站在大廳中央的台階最高處厲聲吼道,「現在,我告訴你們,任務繼續!所有想要繼續的人留下來,想走的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艾伯特的講演和嘶吼都非常有力,不用擴音器也能讓整個大廳都聽得清晰。底下的那些技術人員和專業諜報人員們表情不一,看著他的目光都有些複雜。
安東尼剛才跟艾伯特對視了幾秒鐘,這會已經鬆了口氣正在低頭偷偷跟旁邊的一個女技術員交換意見。
「艾伯特是不是覺得他說幾句話,我們就要熱血沸騰一下?」
女技術員是負責數據分析的,金髮碧眼有點東歐血統,對艾伯特的種族情緒一直不太感冒,低聲回到說:「他是我們的老闆,想要我們露什麼表情,我們就給他看什麼表情好了。」
兩個人不過短短說了兩句,已經有人開始鼓掌。畢竟無論什麼民族哪個人種,在工作裡老闆總是和上帝一樣必須尊敬。艾伯特既然有能力說服總部繼續做下去,這些打工的當然不會真像他說的那樣收拾東西主動離開,大家還是要繼續為了高昂的薪水努力。
艾伯特享受在自己下屬的掌聲中,矜持地點點頭。事實上那次在花都大學城伏擊妮爾之後的代價太慘重,以至於總部要求的述職和會議沒完沒了,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
這次為了說服高層,艾伯特列出了不少美國人現在的動作用以說明佔領先機的重要性。蘇小輕所表現出的破壞力既然遠超之前的評估,那她的重要性就更應該加強。而平時行蹤看似容易掌握的蘇小輕實則在個人安全問題上有著滴水不漏的縝密,讓艾伯特不願意再去嘗試。
就如同之前堅持的那樣,艾伯特認為真正的突破口依然在妮爾身上。
更重要的是,妮爾的身份也足以讓auu的高層們繼續支持艾伯特的行動。只要有這一條在手上捏著,艾伯特在公司內部就立於不敗之地。
重新站在這個大廳裡,艾伯特有一種重新回到戰場上的感覺。自從現代戰爭已經被定義為經濟活動之後,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戰鬥。這些注定隱秘的行動在將無人知曉,而自己所做的一切推動了許多社會進程的滿足感將永留心間。
帶著這種自豪感,艾伯特開始指揮手部下們重新開機,連線,進入工作狀態。
…………
…………
雖說是有蔡琰放了話不用擔心麥如海的報復,李正還是很謹慎地聯繫了一些人,打聽麥如海的具體動向。這種老派的官員都非常護犢子,真有可能在喪失理智下做出點什麼。反倒是小晴的父親何區長沒有跟女兒通電話,只是在qq上聯絡著說了幾句,縱然城府再深如何區長,也難免表達一點幸災樂禍執意。
蘇亦凡一點都不覺得這件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了,他成了純粹的旁觀者,倒是很能看出每個人在整件事當中如何尋找自己的位置,一方面自保,一方面打擊對手,另一方面還要拉攏同盟。種種做派和細節不一而足,簡直是社會大學的人際關係學典範。
洪楠因為沒有出什麼力,張羅著要繼續請李正和米安在濱海玩兩天。這兩個人覺得現在留在濱海看麥傑的慘狀也不是件壞事,更想驗證蔡琰所說的沒有麻煩是否屬實,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一直到蘇亦凡告辭的時候,大家的氣氛依然熱烈。於錚先送小晴去她住的地方,而蘇亦凡出門的時候蔡琰一點都不避諱地跟在身邊,甚至都沒跟李正和米安打招呼告辭。
蔡琰越是這樣,兩個人越是驚訝並凝重。要知道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人,要麼是眼中根本沒有社會關係的概念,要麼就是跟自己實力不在一個層次上。蔡琰剛才表現出的犀利睿智告訴兩人,她明顯是後一種。
李正對蘇亦凡已經徹底服氣了,能做到正眼都懶得多看蔡琰一眼的程度,不管是不是演戲,這位老弟都值得佩服。臨別的時候跟蘇亦凡握手,還低聲囑咐說:「蘇老弟過幾天沒事就來臨海玩吧,哥哥好好招待你。」
蘇亦凡跟兩人客氣了幾句下樓,依然是看都不看身邊一直跟著的蔡琰。
蔡琰也不說話,盯著蘇亦凡看,雙手揣在口袋裡顯得很神氣。
電梯裡沒有別人,蘇亦凡的目光沒法擺脫蔡琰那張驕傲的臉,只能沒好氣地問道:「你打算跟著我回家?」
蔡琰沒想到蘇亦凡居然會主動調戲自己,她研究過蘇亦凡的資料,覺得這是個相對安全的傢伙,否則也不會自己主動出面。聽到蘇亦凡略有深意的問題,蔡琰下意識地不自然了一下,哼了一聲:「我敢去,你敢讓我去嗎?」
「雖然不太歡迎,不過也沒關係。」蘇亦凡都是女同學來家裡借宿過的人了,對這個自然看得開,「我媽有點嘮叨,如果你能忍的話就沒問題。」
「…………」
蔡琰看著蘇亦凡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表情,心想這小子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怎麼好像挺認真的?
在腦海中稍微過了一下蘇亦凡的習慣,蔡琰認為蘇亦凡現在可能是認真的。
這種情況就不能讓蘇亦凡誤會了,蔡琰只好不太樂意地說:「我跟你到你家門口,然後我自己回去。」
蘇亦凡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回家?」
「那你去哪裡?」蔡琰問。
電梯已經到了一層,蘇亦凡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去見輕姐,你要跟著?」
隨著蘇亦凡一起出了電梯的蔡琰頓時呆住。
直面蘇小輕?
這是個艱難的選擇,雖然蔡琰曾經想過無數次自己若是真的見了蘇小輕要說什麼要怎麼做,等到蘇亦凡真的把問題丟給自己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做好準備。
蘇小輕是個禁區,曾經有無數的人這樣告誡過她。如果沒有必要,不要輕易直面蘇小輕。
完美地把握著諸多關係中的平衡點,蘇小輕是那個最重要的點,但也是最不能輕易觸碰的點。如果蘇小輕是那麼好接觸的話,也輪不到自己出面了,自有那些老傢伙們來跟蘇小輕談條件和利益,並各自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大家都蠢蠢欲動,一方面是因為對蘇小輕有需要,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還看不清蘇小輕的真正底線。
當然蘇小輕也定下了過她的規矩,凡是牽扯到輕國際方面的事務,必須先聯絡她的助手,並由她的私人智囊團分析後,才能按照序列等級依次抵達蘇小輕那裡。這樣的操作就等於是把所有的問題都公開化了,避免了任何團體因為自身利益對蘇小輕進行私自接觸。
這個世界很現實,你有用,對別人非常有用,那別人就會尊重你的一切要求,哪怕是不合理。
想到蘇小輕三個字,蔡琰覺得自己的肩膀陡然重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還沒有勇氣去面對那樣一個女人。
這才是真正的可怕,可怕到自己都不想去面對,甚至不想去想關於她的任何事。
怔怔站在原地看著大步向前的蘇亦凡,蔡琰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開口說道:「我送你過去。」
蘇亦凡站在自己的大眾高爾夫門口笑了笑:「你的車太快,我怕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