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花都依然熱鬧,就像這座城市的活力充沛到它從來都不休息一樣。隨處可見等著夜宵的三三兩兩年輕人,豬紅湯和蘿蔔牛雜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散,燈光射穿了黑夜。街邊點頭的熱鬧就像一直都未停歇過一樣不停流淌。
曾經冷僻的樓盤如今都因投資而火熱,這座城市的死角越來越少,就像它的地鐵沿線越來越廣闊一樣。
當然依舊有許多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正如某些公交沿線沒有路燈,有些地方注定會在黑夜裡沉寂。
城市東郊一座小區此時靜悄悄的,那些白天喧鬧的小店都化成了樸實簡單的早睡早起。偶爾有幾個樓層裡的房間依舊亮著光,顯示出他們與別人格格不入的生活作息。
黑暗中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背著小書包無聲地回到了小區11號樓的3單元,用樓宇門鑰匙打開鐵柵欄門。
聲控燈被驚醒了,燈光照在那身影上,她的長髮在燈光下被染得顏色略金黃。
打開自己的房間門,穿著運動裝的少女走進空空蕩蕩的屋子。穿過只有一台老式飲水機的客廳,在只有一張床墊的臥室裡停下。
把自己的背包放下,少女從裡面掏出一台筆記本電腦。
筆記本電腦上沒有任何logo,看不出牌子。鍵盤排位和普通電腦略不同,如果仔細辨認不難發現那些鍵盤字符都是金屬鏤空式的,這種工藝在普通的民用筆記本上幾乎看不到了。
打開電腦,連上衛星電話,接通網絡。少女給自己佩戴上藍牙耳機,面對散發著淡藍色光芒的液晶屏笑了笑。
如果說起這個世界上最不安全的通訊方式,網絡通話一定會名列前茅,而說起最安全的線路,網絡通話又因為通訊協議和軟件的加密特性成為最安全的方式之一。
在這樣一個國家選擇這種方式通話,顯然是沒有選擇中的選擇。
沒多久對方就做出了相應,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出現的是聲音波形圖,沒有頭像和id,顯然是單通道的點對點通訊。
「我已經到了。」
那邊的聲音是個沙啞的男聲,聽起來很年輕。
「確認周圍安全嗎?」
「不知道。」金髮的少女在黑暗中回答說,「根據我的經驗,暫時安全。」
「你的經驗……」那邊苦笑一聲,低聲說道,「你的經驗沒告訴你,做出那樣的決定,會被認定你自己已經獲得了情報嗎?」
對方有責備的意思,但少女並未在意,而是笑著說道:「我的經驗告訴我,只有這樣,才不會被人當成垃圾徹底清理掉。」
「所以你想做永遠有底牌可以掀的人?」那個沙啞的年輕男聲問道,「現在上面的老傢伙們在爭論,是否要動用更暴力的方式。」
「沒用的。」少女撇撇嘴,她發現自己前段時間真的是學壞了,居然開始做這種小姑娘的動作,「對她來說,那些威脅其實都很可笑。你們不知道她的底牌,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推動這個世界前進的不是人類的懶惰,是利益。」沙啞聲音說,「只要利益足夠,讓他們炸掉南極冰川也不是那麼難以決定的事。」
少女沒有跟沙啞聲音爭辯,她想了想問道:「所以老傢伙們還是認為,我拿到了情報,想要待價而沽自己藏起來了?」
「你以為他們為什麼忽然調轉口徑,想要重新對你進行調查?」
「…………」
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那邊的聲音毫不猶豫地回答:「是你,妮爾。」
妮爾笑了笑:「可是我已經拒絕了你,安東尼。」
「那不能改變你對我的重要性。」安東尼的聲音變得略激動,「你是我的選擇,而我不是你的選擇,這兩者之間並沒有直接的聯繫。」
「你真是個可怕的理科生。」妮爾感慨道,「我真的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雖然我很感謝你對我做的一切。」
「能得到你的感謝,哪怕只是口頭上的,對我來說也是最好的獎勵了。」安東尼的回答對任何女孩來說可能都算的上是極具殺傷力,唯獨對妮爾毫無效果,「那麼對你來說呢?最重要的是什麼?」
妮爾又沉默了片刻,回答道:「ziyou。」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ziyou。」
「至少是能滿足自己內心的ziyou。」妮爾回頭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說,「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有安靜ziyou的生活。」
「那你至少要熬過這一次。」安東尼提醒道,「上面對這件事太重視,你自己一個人解決不了的。」
妮爾嫣然一笑,縱然另一邊電腦前的安東尼看不到她,她的笑容依然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如此動人。
「也許吧,可是選擇反抗,不也是一種ziyou嗎?」
安東尼並不贊同妮爾的觀點,也不反駁:「調查重啟之後,他們整理了全部細節,找到了許多可以證明你已經獲得所需情報的證據。」
「然後就希望憑那些證據讓我說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妮爾哈哈大笑,「我真為在這些人手下工作感到羞恥。」
「那些人已經不是用自己的大腦在思考了。」安東尼說,「他們用來思考的,是自己的辦公室位置。」
「所以即使我被調查,被嚴刑審訊,最終死掉而沒有結果,對他們來說也只是犯了一個小錯誤,損失了一個商業間諜而已?」
「雖然我想說不是,但實際情況確實是這樣。」
妮爾自嘲地笑笑,忽然問道:「咱們這樣浪費衛星通訊費沒關係嗎?我現在可是個窮人。」
「之後我會刪除所有相關記錄,包括訪問記錄,你不用擔心。」安東尼說,「現在我還是建議你留在那裡,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審查和安全制度比那裡更嚴謹,他們的力量想在那裡發揮作用很難。」
妮爾聳肩,她覺得自己這樣的動作一定是受到了那個少年的影響。
「好啊,這裡的美食也很不錯。」
安東尼簡直要笑出聲:「你還有心情尋找美食?」
「你不就是喜歡我這種樂觀嗎?」妮爾說起這些一直都很自然大方,「對你來說,美女從來不會稀缺。」
安東尼不得不承認,妮爾的這種性格才是她廣受不少人喜愛的重要原因。至於相貌——基本上在國際大機構呆過的人都知道,美女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浮雲。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安東尼問道,「我可以配合你。」
「再躲一陣子吧。」妮爾說,「反正他們認為我手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就這麼逃出來了,他們也不會想立刻殺了我是吧?」
「如果是為了止損,也不好說。」
「那就來吧。」妮爾伸手將自己的白金色長髮系成一條漂亮乾脆的馬尾,咬著髮帶說,「如果這樣死去,也不是什麼壞事。」
安東尼能感覺到妮爾樂觀背後隱藏著的那股濃濃絕望情緒,正是這種樂觀和絕望相對的情緒交融才讓妮爾顯得更有魅力。安東尼不得不承認,妮爾在某些時候看上去強大自信,又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擁抱並憐惜她。
談話到此為止,妮爾切斷了網絡鏈接,開始清理自己的使用和登錄記錄。
而此時此刻,在地球的另一端,與天朝時差七小時國家裡,午後天邊的雲朵正與陽光相互撕扯,古老而乾淨的圖書館裡,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金髮年輕男性剛剛關閉電腦。
在這個金髮年輕人的周圍擺放著至少十幾塊液晶屏,這些屏幕有橫有豎,也有方方正正的老式屏幕。
寬大的特製電腦桌上放著不同形狀的三款鍵盤,每個鍵盤上都有重重的磨損痕跡,看得出平時使用頻繁。
雙手推了一把電腦桌,金髮年輕人的滾輪座椅飛快地向後退了一段距離,讓他遠離了屏幕和鍵盤,也遠離了剛才一直難以自拔的矛盾情緒。
在年輕人身後不遠處有一張破舊的老式沙發,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在一起,看著年輕人沉默不語。
年輕人能感覺到來自那個人眼神中的壓力,那種恐怖暴戾的感覺是他一生中永遠忘不掉的噩夢。當年就是這個工作間裡,這個中年人用自己的拳頭殺死了兩名試圖襲擊他的叛變特工。
那樣的血腥場面讓金髮年輕人不想去回憶,每一次看到這個中年人他又不得不被迫想起那一幕。
短暫的沉默,誰都沒說話。
最終還是中年人先開口:「所以妮爾沒告訴你她的後續計劃?」
「沒有。」金髮年輕人就是安東尼,「我覺得她可能察覺到了什麼。」
「不會。」中年人很有自信,「她真的察覺到了什麼,就不會主動聯繫你。」
「也許只是個一次性的地址。」安東尼分析道,「在這之前我給妮爾提供了很多正確的情報,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她現在不信任所有人。」
鬍子拉碴的中年人有一頭搶眼的白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陰冷。
「你勸她留在中國,她同意了?」
「是的,她也認同我的看法。」安東尼坦白道,「她其實不知道,在中國我們想要買通一些關係很容易。」
中年人點頭:「你繼續跟妮爾保持聯絡,我們現在要考慮後續方案了。」
安東尼渾身一個激靈,他知道中年人口中的後續方案是什麼,又覺得這麼做似乎不妥。
但是無論如何,安東尼不敢反對這個中年人的決定。當初就是他把妮爾放在了蘇亦凡的身邊,現在也是他認為妮爾私藏了所得情報,想要靠這個一次性獲得大量好處脫離公司。
「總之我們努力吧。」中年男人抬起頭,雙目射出狂熱的光,「為了恢復往日的榮耀。」
面對情緒經常這麼熾烈的上司,安東尼也只能在一旁弱弱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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