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清晨有淡淡霧氣,鳥叫聲也如鳴鐘亂響,幾乎是一瞬間就能讓人從睡夢中回到現實世界。
蘇亦凡睜開眼就知道現在時間還很早,天剛濛濛亮,整個度假村的大部分人應該還在熟睡之中。微風吹過的房間裡有一股濕漉漉的淡淡草香,讓人沉醉。對於這樣親近自然的環境,每個在這裡住過的人都會心生好感。
扭過頭,蘇亦凡看了一眼蘇小輕那張床上,只剩下一床被子,蘇小輕恐怕已經早就起床了。
稍微讓自己的心情和清晨生理狀況都平靜一下,蘇亦凡心說睡覺睡到自然醒那都是扯淡,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應該都是被尿憋醒的……自己現在就是這種慘狀,因為想要上廁所,晨間的生理狀況還不能馬上緩解。
努力了一下好像沒有效果,蘇亦凡乾脆抓著被子圍在腰間,跑向另一邊房間的衛生間。
就算在這種時候,蘇亦凡還不忘記避免出現那種狗血的場面——自己要死要活地想廁所,結果在衛生間裡遇到正在洗漱的蘇小輕什麼的。
結果蘇亦凡衝出房間就看到蘇小輕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藍牙耳機打電話,手上捧著筆記本電腦。神情專注的蘇小輕一點都沒有昨晚那柔弱模樣,眉宇間居然隱隱有一絲殺伐之氣,在用英語快速說著什麼。蘇亦凡聽力一般,只能聽得出什麼「價值」和「生意」之類。
電話進行時的蘇小輕抬頭看到蘇亦凡夾著雙腿拽著被子的窘樣,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伸手指了指那邊的衛生間,蘇亦凡尷尬地點點頭,飛奔而去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放水成功的蘇亦凡神清氣爽地回到客廳,蘇小輕那邊已經結束了通話,正起身給蘇亦凡拿早點。
今天的蘇小輕彷彿一夜之間又回到了日常的狀態,一身的簡潔搭配,長褲長袖上衣,全身遮得嚴嚴實實。腳上一雙高跟涼鞋,走起路來踏踏作響。
「正式對外營業之前,餐廳早上是不營業的。」蘇小輕把自己買來的早點放在桌上說,「湊合吃吧,紫薯餅味道還成,你試試。」
蘇亦凡頭不梳臉不洗地先叼了塊紫薯餅,嚥下去之後才問道:「輕姐,我是不是應該給大家買點紀念品帶回去啊?」
「紀念品?」蘇小輕呵呵一笑,「昨天在島上你都看到了,濱海市賣十塊錢一條的貝殼手鏈,這裡賣一百八還不講價。本地有些吃的和香料倒是不錯,我已經找人預定了一些運回去,回頭你分給家人和朋友就好了。咱們輕裝回去,別亂買東西了。」
蘇小輕的細心總是這樣無微不至,蘇亦凡只能點頭應了,洗了澡後跟蘇小輕收拾行李準備回程。
一路輾轉回到濱海,儘管是頭等艙,航空公司依舊秉承了但凡飛行時長超過三小時必有晚點的優良傳統,讓蘇亦凡和蘇小輕也是等得頗辛苦。
蘇小輕也很無奈:「買私人飛機倒不算什麼,只是製作週期太長,還要跟好多部門打交道,太麻煩了。要不我送你一架?」
蘇亦凡聽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碎掉了。
「……輕姐咱們能換個話題嗎?」
無論如何,歷經了晚點和許多乘客抗議乃至於機組成員集體道歉等一波三折之後,兩人終於在晚上差不多六點多的時候回到了濱海市。
蘇亦凡一落地就給蘇慎打了電話:「親爹,我回來了,想我了沒?」
這也是蘇亦凡一直以來不曾有過的表達方式,他現在開始不吝於表達自己的情感。
蘇慎那邊回答的聲音很小,還伴隨著一陣陣爆炸聲。
「我跟你媽看電影呢,一會說……」
隨即蘇慎掛斷了電話,估計是怕在影院裡惹了眾怒。
蘇亦凡鬱悶地看著電話,心說自己好不容易學外國小孩熱情主動了一把,結果居然影響了人家兩口子二人世界被甩在一邊,真是可憐到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蘇小輕在旁邊扶著方向盤笑:「怎麼,被拋棄了?」
「都是眼淚啊……」蘇亦凡感慨,「其實我爸也夠操心的,輕姐你說我最近的事要不要跟他說一下?」
蘇小輕依然是一貫的無所謂態度:「想說就說啊,又沒什麼關係。不過你捐了那麼多錢,他早晚也會知道的吧?」
「我爸還好說。」蘇亦凡頭疼,「我媽知道我那麼敗家的話,估計能撕了我。」
「那你就只能想辦法賺更多的錢了。」蘇小輕說,「不過這真的不是壞事,你說出來他們也會高興。」
蘇亦凡沉默了一下說:「我找時間跟我爸聊聊吧,我覺得他能理解。」
蘇小輕拍拍少年的肩膀:「去吧,讓他認識和昨天不一樣的你。」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兩個人還是先驅車去了秘密基地。
這個地方對蘇亦凡來說意義越來越重大,蘇小輕也很喜歡來這裡偶爾跟他單獨相處。在秘密基地裡,蘇亦凡為沒吃飛機餐的蘇小輕做了一頓簡單的便餐,又讓蘇小輕吃得很開心。
蘇亦凡自己不餓,就坐在蘇小輕身邊看她吃東西。
在蘇亦凡看來,這樣平靜的是生活才是真好。
吃完東西蘇小輕又跟蘇亦凡喝了兩杯咖啡,這才開車送蘇亦凡回家。
在兩人離開之前已經有物流公司來送了一堆海南特產,都是量產化的,有吃的也有用的,分門別類幾大箱。蘇小輕讓蘇亦凡自己選擇送給誰什麼,她自己倒是戴著蘇亦凡給自己買的那個愛馬仕白金手鐲,一點都不嫌礙事。
拎著行李回家,蘇慎兩口子看電影還沒回來。蘇亦凡一個人在房間裡做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各種運動,揮汗如雨後正要去洗澡,聽見門口的腳步聲和鑰匙開鎖的聲音。
爹媽好像還挺興奮,在門口開門的時候也議論著今天的電影。蘇亦凡忍住笑拿著換洗衣服進了浴室,他覺得這種時候自己裝沒聽見比較好。
洗完澡的蘇亦凡被顧影拎著耳朵教訓了一通應該每天給家裡打電話,不能翅膀硬了就不聯繫家裡,這才得以進入書房。
書房裡蘇慎正在翻今天的報紙,他看報並不是固定規律,完全視自己口袋裡有沒有零錢而定。
聽見蘇亦凡敲門,蘇慎抬頭看了兒子一眼,目光有點疑問,又不怎麼驚訝。
蘇亦凡面對自己父親多少還是覺得略拘謹,這是十七八年生活養成的習慣。儘管蘇慎對兒子很寬容,在某些問題上仍會表現出相當程度的固執。
再拘謹也是自己的至親,蘇亦凡站在蘇慎面前猶豫了也就一兩秒,拉著椅子坐在父親對面。
蘇慎放下報紙。
沒有父母完全瞭解自己的子女,也沒有父母並不瞭解自己的子女。蘇亦凡表現出來的感覺和平時熟悉的那個兒子不太一樣。
「爸,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正在做的有些事暫時不想跟你說……」蘇亦凡組織了一下語言,生澀但並不艱難地開頭道,「現在我想跟你說一說。」
蘇慎終於覺得驚訝了,微微坐正身體,表示了對蘇亦凡的重視。
「說吧。」
蘇亦凡想了想,發現自己做的事沒有太複雜,於是化繁為簡地先說起結果:「最近我們學校出了個活動您知道吧,給偏遠山區失學兒童捐款的。有人捐了20萬美元。」
「聽說了。」蘇慎這種經常看報紙的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事,「還說是拒絕透露姓名身份,挺好的事啊。」
蘇亦凡下一句話就讓蘇慎沒那麼鎮定了:「爸,那個人是我。」
蘇慎平時養氣功夫一直不錯,性格一直比較溫和,也幾乎沒有什麼強烈的情緒表達,蘇亦凡實際上有一部分性格繼承自乃父。
就算是這樣,聽到這句話後蘇慎還是被嚇得不輕。
「你說什麼?」蘇慎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你認真的?」
蘇亦凡心虛地看了一眼書房門口,當爹的立刻心領神會起身去關門。
在經過了一瞬間的震驚之後,蘇慎第一個反應跟蘇亦凡差不多。這事兒不能讓顧影知道,否則顧影一定會罵死自己寶貝兒子。
關上門之後,重新坐下的蘇慎已經沒了剛才的震驚,盯著蘇亦凡說:「你說清楚一點,你哪來的錢,怎麼捐的。」
蘇亦凡覺得這部分事沒必要跟自己親爹撒謊,就開始講自己正在做的手機遊戲項目,還有在美國網站上做的資金募集,以及自己最後做出的決定。
當然,這期間自己在美國被人用槍恐嚇了一下,並拿了五十萬美刀精神賠償的事蘇亦凡就沒說出來,他覺得相比自己掙了二十萬美元又捐出去這種事,被人用槍可能更容易讓老爹暴走。
蘇慎是後改革開放時代的大學生,幾乎見證了整個互聯網時代的興起、泡沫到再復興,對蘇亦凡所說的事一點都不覺得像天方夜譚。
「也就是說,你挪用了自己做手機遊戲的錢,拿去捐了?」蘇慎問道,「那你要做的遊戲怎麼辦?這算是欺騙行為吧?」
蘇亦凡老實回答道:「本來募集的資金我自己就有使用權,只要遊戲如期完成就沒問題。其實網站募集的資金還有個凍結期,但這網站也是最近才開,整個運行機制還不夠完善,我就鑽個空子……遊戲的開發用不了多少錢,很多工作我都已經找到人在做了,就算是沒有預期的收穫也一定能如期完成。」
聽蘇亦凡詳細地解釋了一番,蘇慎鬆了口氣,伸手下意識地去拿茶杯,卻發現茶已經涼了。
蘇亦凡起身給父親重新沏茶,動作嫻熟,都是看著楚若的動作學的。
看兒子給自己斟滿茶,蘇慎有些感慨地說:「你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我還真不習慣。」
蘇亦凡很自然地溜鬚拍馬道:「怎麼長也是您兒子。」
蘇慎瞪了自己兒子一眼道:「還沒誇你就開始得意忘形了?」
蘇亦凡縮脖子:「不敢不敢……爸這事你不怪我吧?」
蘇慎笑了:「我挺欣慰的啊,怪你幹什麼?錢是好東西,不過既然你有能力募集二十萬美元出來,將來也一定有能力賺更多,我就拭目以待了。」
「這個……」蘇亦凡覺得自己親爹好像看到自己想法了一樣,苦著臉道,「您這麼說我壓力好大。」
「大個屁!」很少說粗話的蘇慎難得說了一句粗口,「不過你真的想好自己將來要幹什麼了嗎?你想好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蘇亦凡猶豫了一下。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他,包括蘇小輕,程水馨,楊冰冰,甚至自己的其他同學、老師們。
蘇亦凡也曾經無數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問過自己。
自己到底要做什麼,成為怎樣的人。
最近一段時間的經歷讓蘇亦凡有了自己的答案。
抬頭直視自己的父親,蘇亦凡鄭重地說:「我想成為一道光,能照亮別人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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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ps,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