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聲不斷的午夜，似乎格外漫長。
那映紅了夜空的偌大火光和驚心動魄的慘叫聲是這個午夜最令人難忘的景象和聲響。以至於城中許多年幼的孩子，在此後的噩夢中見到的景象就是這般情景，並且持續經年，直到有一天他們親手殺人或是被人殺死之時才得以從噩夢中解脫出來。
深夜裡晉陽城中殺戮持續，而城外的數條大道上也同樣上演著血拼與廝殺的場面。
這些大道上連夜趕路的盜賊，原本再有兩個時辰便趕到了目的地。可是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而他們遇到的卻是索命鬼。
大道上的十餘股盜賊在接近晉陽城五十里地方很默契地匯聚到了一起，隨後便結隊趕路。
然而，就在他們會合不久，行進到一處山凹地帶的時候，卻突然遭到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箭陣矢雨的襲擊。僅僅喘口氣的時間裡，攏共兩千餘名盜賊中便有數百人被射殺。隨後，待他們弄清楚自己等人被完全包圍之時，已然傷亡過半了。
眼見那密不透風的箭雨似乎就沒有停下的意思，於是盜賊中的首領忍不住大聲厲喝道：「何方鼠輩敢打大爺的主意？爾等有種現身與大爺一戰，藏頭露尾地躲在暗處放箭算什麼英雄好漢？鼠輩，有種你出來呀！爺爺我就在這兒等著，倘若褲襠裡還有傢伙什，你就給我站出來，與我一戰！」
「嗖嗖嗖！砰！」
就在盜賊首領大聲怒罵之時，只聽一陣密集的箭矢破空聲直朝他藏身的大石而來，隨即箭矢射在大石上發出砰砰地巨響。首領敏捷地躲過數十支利箭，可是卻有一支箭矢從他的臉上斜擦而過，隨之在他的臉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細窄血槽，繼而血流如注。
可是他卻十分剛強，那箭矢劃破臉上皮肉之時他硬是硬挺著吭都沒吭一聲，更別說是慘叫了。隨後他隨手撕扯下一大塊裡衣布衫將半個臉都給包裹住了，整個過程中他所表現出的那份果決和狠厲勁兒端是讓人不敢相信他是在給他自己包裹傷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裝裹別人的首級呢。
從山凹四周山坡上射下來的箭雨，足足持續了一刻鐘的時間。這段時間裡對於山腳下的盜賊們來說，絕對是苦不堪言的煎熬和生死之間掙扎的夢魘，像是任人宰殺的牛羊一樣無力反抗。
對於這樣的屠殺情形，盜賊們早已見過多次了，甚是都麻木得不屑一顧了。可那時的殺人者是他們自己，而任憑宰殺的被殺者則是別人。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像射殺野兔一樣的被人隨意殺戮。
此時此刻，他們終於體會到了曾經在自己刀下無力掙扎的那些人的眼神究竟意味著什麼了，這種眼神叫做絕望。
箭雨停止之時，兩千餘盜賊最終只有七百多人活了下來，而其中還有近一半人身上都帶著箭傷，戰鬥力銳減。箭矢雖然停下了，可是緊隨箭雨之後而來的卻是從四周的山坡上衝下來數百全身甲冑的戰騎。
這個山凹四周的山坡坡度不大，山上的大石和樹木也不多，而且還是小樹苗和灰酥石。故而，方才盜賊們才會死傷如此的慘重，而且衝不上坡頂。因為箭雨之下，人一旦跑上山坡就會在無遮無攔的禿坡上成為活靶子，死定了！
可是戰騎從山頂上朝下衝殺就大不一樣了.坡度不大且順勢下坡，戰馬的衝擊力被發揮到了極致，勢不可擋。
「哼！殺人者人恆殺之，爾等盜賊今日是罪有應得！給我全部格殺！」
數百戰騎從山上衝下來的途中，一個首領模樣的魁梧大漢揮舞著長刀大聲厲喝道。隨即他對身後戰騎下達了不留活口的格殺令。
盜賊首領看到山上偷襲自己的賊人，除了事先埋伏了弓弩手外，竟然還有三百多人的戰騎早已潛伏在山後直到此時方才現身。以此不難看出對方這次是蓄謀已久的伏殺，意在將自己手下的這兩千人馬全部誅殺在山坳裡。當然，他也知道對方就是衝著自己手中這一百多輛馬車而來的。因為馬車裡裝載的全是金銀珠寶和貴重器物，價值白銀數百萬兩。半路劫財、殺人滅口之類的事情，他此前也沒少做，可謂是駕輕就熟。然而，善惡因果報應不爽，此刻卻是輪到他被別人打劫殺戮了。
「兒郎們，現在我們已經被賊人包圍了，只有殺出一條血路來才能活命的機會！大家只要是還有口氣的都給我站起來，殺了這幫無恥的賊人！兒郎們都隨我上馬衝殺，此戰不死不休！殺呀！」
眼見敵人的戰騎快要從山上衝下來了，盜賊首領連忙就近找了匹活著的戰馬，他翻身上馬後對著四周驚慌失措的一眾手下大聲疾呼道。
「媽的，腦袋掉了不過是碗大個疤，總比任人宰殺的好！弟兄們快上戰馬，跟著大哥上馬殺敵，今天我們跟賊人拼了！」
顯然，盜賊首領在盜賊中的威信極高。在他說完話後，數百名活著的盜賊頓時群情激奮了起來，紛紛破口叫罵，繼而騎上戰馬嗷嗷叫地往山上衝。
「殺呀！」
隨著一片喊殺聲的響起，兩股盜賊騎著戰馬在半山坡上衝殺到了一起，繼而一陣人仰馬翻的景象，在微弱星光的照亮下呈現在荒坡上。
山腳下的盜賊儘管人手一匹戰馬，可是地勢確實對他們很不利。所以他們衝上山坡的速度和衝擊力，與山上的伏擊者直衝而下的衝擊力簡直就不在一個級別上。故而，雙方相遇時高下立判，僅僅是一個衝撞之下，盜賊們便紛紛不敵，並且死傷慘重。
隨著雙方第一波戰騎對衝過後，雙方近身廝殺到了一起。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山下的盜賊們對伏擊他們的蒙面強盜可謂是恨之入骨，而山上衝下來的蒙面強盜也全是存著必殺之心而來的。所以，雙方在近身廝殺之中拚鬥得異常慘烈，彼此間全力以赴，以命相搏。
隨著戰鬥的時間流逝。雙方都殺紅了眼，你砍我一刀鮮血橫流，我必還你一戟血噴如注，兵器掉了之後，只有還沒有落馬便雙手和牙齒齊上，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就這樣，雙方在半坡上的廝殺當真是凶悍無比，其慘烈程度令人見之牙齒直打顫，實在是慘不忍睹啊！
包著半邊臉的盜賊首領，雖然自身剛強而彪悍，但是當他看到身邊的手下越來越少的時候，卻萌生了退意。隨之，只見他在砍殺了一名賊人之後，其胯下的戰馬突然無故栽倒，而他也被摔了下去。
失足落馬後的盜賊首領，在草叢中連連躲過了數匹戰馬的馬蹄踐踏，既而從一面斜坡上快速地滾落了下去，逕直翻滾到了一片頗為稠密的樹叢之中。隨後，只聽見幾聲掙扎和慘叫聲，然後便沒了動靜。
而這一幕只有幾個正在捉對廝殺中的蒙面強盜斜瞅了一眼，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人留意到盜賊首領的下落以及樹林中的動靜。
半個時辰後，山坳裡的盜賊廝殺結束了。這場兩股盜賊之間的廝殺，最終以伏擊一方的盜賊獲勝而告終，而原本負責押送馬車且人數眾多的盜賊則全部被誅滅。
戰後，山坳中能夠在戰鬥中存活下來的只有六七百匹無主戰馬和牢牢地綁在馬車前面拉車的兩百多匹駑馬。此外便是滿地的人畜屍體。
「第一大隊分頭清點屍體數量，沒死透的再補上一刀，切記不留一個活口！第二大隊緊隨一隊之後就地掩埋屍體，無法掩埋的便搬到一起，待會兒再一把火燒掉！弓弩手大隊立即上馬車，檢查馬匹和繩索無誤之後立即掉頭起行！隨後，我們要找一處隱蔽的山林暫時躲避一段時日，等這陣兒風頭過後我們就安全了。」
戰鬥結束後，蒙面強盜們紛紛摘掉蒙在臉上的麻布，露出了本來面目，其首領隨即對手下吩咐道。
不過，這名首領口中所說的隊伍編製在整個大漢境內無論是官軍還是盜賊、草寇之中都是極其少見的。因為這樣的編制只有在五原李羿軍中才會有。
如此，這股蒙面盜賊的真實身份便不言而喻了。否則，以李羿軍強大的斥候和細作隊伍，這樣一股為數不少的盜賊潛伏在晉陽城外不遠處，他們焉有不知不察之理！
隨後，熊熊燃燒的火焰將黑夜裡的山坳照個通明，而這時的山坳中已經空無一人了。那偌大火焰的燃燒材料不是木柴和雜草，而是澆了大量火油的屍體。故而，火焰散發出來的氣味絕對不是人類所能忍受得了的，聞之令人作嘔，見之令人心驚肉跳。
正逢此時，從樹林中踉踉蹌蹌地走出一個人影，並隨之走到了偌大的火堆旁邊。
只見他滿臉熱淚地仰天長嘯，泣聲說道：「啊，我的兄弟們哪！大哥今夜不能顧全你們的性命，苟且偷生，卻害得你們橫死荒野、淪為灰燼。放心去吧，兄弟們，大哥不會讓你們白死的，來日必定為你們報仇！」
在通明的火光中，此人的面貌顯露了出來，他就是此前僥倖躲過一劫且包裹著半邊臉的盜賊首領。他大聲嚎哭了好一陣兒之後，隨即咬牙切齒地說道：「李羿，你好狠毒的心腸啊！半路伏擊，奪走錢財也就罷了，可你卻yu將我等趕盡殺絕！此仇此恨，此生此世，我與你勢不兩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