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看著牛輔退回軍陣的身影,久久不語,怒火漸消之下思緒良多。
平心而論,方才牛輔六箭連射之中的隱蔽暗箭,的確讓呂布開了眼界。此前他是連一點警覺都沒有,若非他連續兩次數箭連射碰巧破了牛輔暗箭的話,那支突兀飛來的第六箭必然會打亂他的陣腳。雖說僅憑一支羽翎箭還傷不了他的性命,可是卻能讓他難堪地傖忙招架,乃至於令他在兩軍陣前出醜。
呂布素來對自己的箭法很自信。他認為僅以箭術而言,自己無懼世間任何箭術強者。即便是在強者如林的李羿軍眾多將領之中,他的箭術也是名列前茅,未逢敵手。
但是,剛剛牛輔一息之間兩次拉弦箭矢連射之箭技,他呂布卻是辦不到的;至少此戰之前他從未見識過。僅此而言,他對牛輔的箭術很是欽佩,自歎牛輔在箭法之上確實比他勝上一籌。
與此同時,呂布對牛輔之為人與品行也很看好。畢竟方才牛輔明面上也只是出手了兩次,而第三次拉弦並未為人所知,可是他卻甘願認輸。由此可見,牛輔當真是個磊落忠厚之人,言而有信,不計輸贏虛名,來去之間乾脆利落,端是殊為難得!
故此,當牛輔回陣途中揚言認輸的時候,呂布收弓駐足朗聲說道:「牛將軍無須謙讓於我!就箭法而言,此番比試是你勝了!將軍箭法精妙,實為呂某生平之僅見。今日你我二人若是在戰場廝殺之中而牛將軍仍有此等神技的話,呂某定然凶多吉少。所以,你我之間各勝半局,當以平手定論!」
呂布此言一出頓時讓對峙的兩軍將士感覺其光明磊落之高大形象,竟是如此地深刻,其勇武亦深得人心。
已然回歸軍陣的牛輔聞言後,也對呂布的武藝與品行大為欽佩。
他神情真誠地說道:「呂將軍太過抬愛在下了。若非將軍手下留情,在下焉有施展箭術的機會,更加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此戰呂將軍卻是勝了,在下甘拜下風!」
「哈哈哈!牛將軍頗有君子之風,如此此局就此作罷,你我何必計較輸贏呢!」呂布聽了牛輔的話後,豪氣風發地說道。
隨即呂布再次對董卓軍將領揚聲說道:「諸位,誰敢與我一戰?請速速站出來,呂某等著尊駕呢!」
面對呂布的再次陣前挑戰,董卓軍的一眾將領紛紛噤聲了。一瞬間,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看向牛輔身側的段煨。
因為在董卓軍將領之中,目前武藝最強的三人便是董煌、牛輔和段煨了。前兩人剛剛都已戰罷,而且兩人的戰績不俗,雖然未獲全勝,卻也未曾墮了西涼軍的威風。於是,值此呂布再度挑戰之際,只剩下段煨未曾出戰了。
段煨投身董卓帳下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他算得上是董卓部將之中資歷最老的將領。五年前他便率眾投奔了董卓,此後便一直忠實地跟隨在董卓身邊,並頗受其賞識。
段煨為人處事極為低調且小心謹慎。他投身董卓帳下的五年之中未曾有過絲毫的紕漏,而且其自身武藝也頗為高強,是以屢屢被董卓委以重任。可惜他出身卑賤,而且與董卓非親非故,故此他雖盡忠職守卻很難出人頭地。又因其性格和處事的緣故,他一直處在董卓心腹圈子之外,屬於典型的上不著天、下不沾地的中間派實力人物。
草寇出身的段煨,雖然投奔董卓已有五年了,可是他的年齡並不大,現年只有二十七歲。他身長八尺開外、近乎九尺,身形魁梧,頗具爆發力;方臉黑鬚、五官周正,虎眉星目、目光深邃,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加之他為人低調,處事謹小慎微,且與人無害,故而很容易被人忽視。但是,他很有主見,該出頭時絕不錯過,而且其自身武藝卻也頗為強橫。
段煨的武藝到底有多強呢?他可以與牛輔爭鬥兩百個回合而不落下風,與董煌大戰百合而面無懼色,是以牛輔與他同輩論交,而狂妄如董煌之輩也對他刮目相看、不敢輕視於他。
故此,段煨在董卓軍將領之中的地位很獨特。凡是董卓交代的事情,他從未出過差錯,可是面對董卓的多番拉攏,他卻似迎還拒。於是,至今他仍舊落得個牛輔副將的職位,沒能獨自領軍。
這就是董卓軍將領眼中的段煨,一個不招人忌、性格怪異卻又不識抬舉之人。
其實段煨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之所以如此小心謹慎,卻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他出身貧寒,自幼父母雙亡,從幼年之時便開始自食其力,在百般苦難折磨之下學得一身武藝。可惜他時運不濟,出仕無門,不得已之下便與一眾遊俠兒結伙做起了無本買賣,佔山為王做了草寇頭目。
然而,世事無常,禍福難料。落草之後,段煨萬萬沒想到一次看似平常的劫掠卻得罪了他自己根本得罪不起的豪俠大戶,於是他不得不燒了山寨,並隨之隱形匿跡地四處流竄度ri。直到他投身於董卓帳下之後,方才又有了棲身之地,從而結束了此前四處流竄的日子。
段煨從幼年開始便嘗盡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苦難的經歷促使其自身的閱歷和心智的成熟程度早已超越了同齡人,繼而養成了謹小慎微且極端惜命的性格。所以他即便是有了董卓作為靠山,也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別人身上。更何況,他心中始終擔心此前無意中得罪的豪俠仇家早晚會找他報仇,這便使得他益發小心謹慎,處處低調做人。
就因為如此,他在董卓軍中的處境和職位才會如此的特殊,而這還是他一直保留實力之下的結果。否則,憑他段煨之能且不說揚名天下了,但至少傳遍西涼和長安三輔之地還是完全有這個實力的。
段煨投身董卓帳下的五年時間裡,因為時刻擔心仇家發現自己做下的惡事而遭到追殺,所以他曾未有一刻懈怠過自身的武藝練習。六年前他便有了一流高手上階的實力,隨後在性命遭受威脅的迫使之下,他忍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日日練功不輟,繼而在五年之內連續三次進階,至今已達到了頂級戰將中階的戰力。
也就是說,段煨現在的武藝與驕縱狂妄的董煌相比,也毫不遜色,兩者在伯仲之間。而他一直以來都極力地隱藏著自己的真實實力,且從未被人察覺。因為他堅信自身實力隱藏的越好,才能活得越長久。
與此同時,段煨武藝大成之後便思量著該如何了結六年前的仇怨。這些年他通過多方打聽發現,六年前自己做下的惡事一直都沒有暴露,那戶豪俠也不知道此事與自己有關,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未曾聽說過。
此等事情若換做是別人,其人一定會佯裝不知其事,繼而拋到腦後。可是段煨卻曾未這麼想過。他深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而且以他的為人和處事方式,他絕不允許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哪怕是潛在的威脅也不行。所以,他近一年來便在籌劃著如何一勞永逸地徹底根除隱患。可惜他一直沒有想到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更沒有等到他想要的時機。
正當段煨絞盡腦汁地籌謀著想要滅掉豪俠全家的時候。六年前被他親自送上斷魂崖的豪俠獨子,卻又突然奇跡般地現身了,而且直接出現在家中,並一舉登上了家主之位。他得知消息之時,頓時驚呆了。隨即他便知道自己早先做下的惡事再也不可能隱藏下去了,畢竟被害者都出現了,已然無處可藏了。
那一刻,段煨不加思索地欲要先下手為強,直接殺上門去,明目張膽地滅其滿門,而後再隱姓埋名度ri。可是待他詳細地瞭解了情況之後,他畏懼了、退縮了,寢食難安了。因為六年前的小屁孩如今已然成長為巨無霸,至少在他段煨眼中那孩子已經是個巨無霸了。
李羿,六年前被他段煨斷掉生計後扔在斷魂崖上的李家家主獨子,竟然沒有死;反而在六年之後一躍成了朝廷的武孝廉、五原郡太守、晉武將軍。
段煨自從得知李羿沒死之後,便多方打探有關李羿的消息。可是待他打聽清楚之後,他當真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他想過對董卓講明一切並借助其勢力保全自己,可是他隨即便自己先否定了此事的可行性。
因為段煨太瞭解董卓的為人了。五年時間的朝夕相處,足夠他瞭解自家主公董卓的人品和處事方式了。董卓此人絕對是個無利不起早、貪婪成性之徒。一旦自己講明事情原委,董卓即便是不趕他走,也絕不會助他,或許會在不知不覺中出賣他,前提是只要對方出得起價碼。
段煨也想過隱姓埋名繼續逃亡,可是躲得過一時卻躲不過一世。更何況他段煨也有建功立業之心,不想自己一輩子在逃亡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