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哥哥,一個逸風那個傢伙等了許多年,他都不肯叫出口的簡單稱呼,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對糾結和複雜的情緒,讓他在清醒的時候,從來都不敢去觸及,卻在一場囈語裡被解除了魔咒一般的喊了出來,不是很諷刺麼?
暗夜唇角嘲弄的弧度越深,冷寂的心裡,不由的想起逸風那張滿是微笑的臉——明媚且明亮的眸子,像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帶著暖暖的光和熱,緩緩的勾起唇角,輕聲道:「暗夜,一定要幸福。舒藺畋罅」
腦海裡,場景瞬間轉換,逸風俊美的臉頰迅速灰敗下去,毫無生機的眸子,艱難的睜著,青紫色的唇角,溢出大量黑色的血液,如花瓣的嘴唇蠕動著,艱難的說著:「暗夜,幫我找到她,找到她……」
「暗夜,你怎麼了?」白木槿看著暗夜極具變化的神色和唇角越來越濃重的嘲弄,不由的擔心道。
那個小風哥哥,到底和暗夜有著怎樣的聯繫,能讓平時極為淡漠的暗夜,在僅僅只是被提及一個名字的時候,就完全忘記了平日的偽裝,這樣毫不掩飾的露出那樣的讓人看了揪心的神色?
「我沒事。」暗夜看著白木槿蒼白的臉上毫不掩飾的擔心,空寂的心,就在那麼一瞬間生出濃濃的暖意,讓他剛剛滿被回憶充斥的荒涼的內心,變的溫暖以來,緩緩的勾起唇角,形成一個極為清淺的笑痕,安撫白木槿道。
「嗯。」白木槿看到暗夜唇角淺淺的笑痕,頓時鬆了一口氣,點頭道。「沒事就好,剛剛你的臉色很差,是想起什麼了嗎?」
「嗯。」暗夜點頭,看著白木槿蒼白的臉頰和明眸深處濃濃的關心,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了想要不管不顧傾訴一切的衝動,心念一動的瞬間,話語也在瞬間溢出唇間:「我想起了逸風……」
白木槿想不到暗夜竟然主動提及逸風,心頭一動,屏息等待著暗夜的故事嶠。
「還是很小的時候,我被賣掉,然後一路輾轉被組織買回去,遇到了同樣被賣掉逸風,那時候我一個人坐在角落了,不搭理任何人,但是逸風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坐在我旁邊,開始嘮嘮叨叨的說東說西,那時候真的覺得他有些煩的,但是他卻一直一直在我旁邊嘮嘮叨叨,說要我做他的弟弟,讓我叫他小風哥哥。」說著那些過往的暗夜,眼眸裡帶著淡淡的笑意和懷念的光。
瞬間,語氣一轉,道:「弟弟,一個被親生父母賣掉的人,要怎麼去相信一個萍水相逢,還是陌生人的孩子的承諾。」暗夜說著心裡一澀,唇角習慣性的揚起嘲弄的弧度。
「但是,那個笨蛋,卻一直一直將自己說過的話履行下去,訓練的時候費了要多力氣搶來的饅頭,他會毫不保留的分我一半,受傷的時候,會拉著我,絮絮叨叨的教訓,然後細心的幫我包裹傷口,他是真的將我當做一個弟弟來對待的,但是我卻一直都不敢去相信。」回憶起那些年裡,他們一起走過的回憶,暗夜的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
「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叫過他一聲小風哥哥,哪怕一次。」明明是淡淡的聲音,卻讓人聽著有一種莫名的難過。
「他……怎麼了?」白木槿看著暗夜臉上的黯然和眼眸深處隱藏的心痛,咬著唇,問道。
「死了。」暗夜的聲音極低,幾乎是咬著牙,才能掙扎著吐出這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話音落下的瞬間,暗夜出神的盯著自己的寬大的手掌,那個似乎還殘留在那個人離開後觸手的冰冷泊。
白木槿被暗夜聲音裡的緊繃所驚,心頭一緊,突然生出一陣莫名的難過,看著眼前眼神幽暗的暗夜,想要出口的安慰,卻不知道為什麼在舌尖打轉,吐不出一個字。
有時候,有些傷痛,別人的安慰,即使言語再動人,卻終是太過蒼白無力,也終是不能沖淡那些堆積在心靈深處的傷痛。
有些傷痛,因為太過深刻,所以只有時間這個最為偉大的治療師,才可以慢慢平復吧?
而暗夜心裡那麼沉重的傷痕,不管什麼樣的言語,似乎都顯得太蒼白無力和矯情,所以沉默,也許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長久的沉默過後,暗夜低低的聲音,帶著蒼涼,緩緩的響起:「你知道嗎?逸風那個笨蛋,是真的把我當弟弟看待。在那只帶著劇毒的劍射來的時候,就那麼笨的擋在我面前,他不是一直心心唸唸要找妹妹的麼?為什麼那個時候,他不想著他的願望,他的妹妹,卻為了我這個了無牽掛的人放棄了生命,為什麼?我甚至都不肯叫他一聲小風哥哥,不是嗎?為了這樣的我,真的值得嗎?為什麼他可以這樣輕易的為了我放棄那麼多?真的僅僅只是當我是弟弟嗎?」暗夜的語氣激動著,那麼多的問題,一直橫亙在心裡的問題,不知道是想要問已經離開的逸風,還是一直無法面對生活的自己,抑或作為旁觀者的白木槿。
「但是親如生身父母的人,都可以帶著一臉嫌棄的眼光,將你輕易的賣掉。」不知想起了什麼,暗夜的聲音染上不可抑制的顫抖和疼痛,繼續道:「親密如血緣的關係,都可以那麼輕易的割捨,那麼逸風為什麼可以做到捨棄生命,卻一副安慰的樣子,不帶一點後悔?」
白木槿看著暗夜眼眸深處越來越幽暗的光芒,極致的黑色,像一場巨大的風暴一樣,瀰漫著那樣複雜的感情——疑惑、痛苦、糾結、不敢相信、懷念那麼多的感情糾結在一起,讓暗夜顯得極為脆弱,似乎瞬間就會被那些感情擊倒。
是的,脆弱,雖然心裡極為不願意將這個詞語和淡漠的暗夜聯繫在一起,但是白木槿卻真真實實透過此刻暗夜的眼眸看到了他內心深處一直都深深隱藏起來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