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迪大陸上,精靈族的悠久歷史是得到普遍公認的,即使那些住在地底的矮人有時候也不得不在這個問題上服軟。
如果人類的魔法來源於自然卻又超脫於自然的話,那麼精靈的魔法則是緊緊植根於自然,甚至能夠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
阿爾伯特所觸碰的那副肖像畫就是一個擁有著神奇法力的特殊媒介,它能讓時空扭曲交錯,可以將過去拉回到現在,可以將故人變成今人。
面具女王通過這個巧妙的舞台,十分輕鬆地就將自己的過去微微展現了出來。她不指望年輕公爵馬上能夠理解這所有的前因後果,但是她希冀其能夠通過親身經歷從而對自己產生更多的憐愛和同情。女王在阿爾伯特最終見到音樂天使的當口,果斷用溫婉的呼喚聲把他從幻境中拉了回來,因為在那裡呆的時間過久的話,人就會變得瘋瘋癲癲,再也分不清現實和虛擬的區別了。
現在,還是那個永恆之樹宮殿,還是一輪忽明忽暗的圓月。阿爾伯特似乎明白了點什麼,他用有些自言自語的口吻詢問道:「這麼說來,那個所謂的音樂天使就是您過去的情人?」
女王點點頭,她非常不喜歡小阿用「您」這個字眼來稱呼自己,急忙用手摀住年輕人的嘴巴道:「『特瑞莎』或者『你』!只許用這兩個詞。」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阿爾伯特抿著嘴,呆呆地歎了口氣道,「既然你放棄了那個天使,為什麼現在又要讓我陷入到這個泥潭中呢?我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都被肩上的擔子壓得喘不過氣來。你好歹還是一國之君,而我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公爵罷了。你雖然每年都需要向皇帝進貢,但除此以外也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操心的了。而我呢?我的父親被皇帝縱容的暴民給殺害,我的家園也隨時可能會被皇帝剝奪。我每時每刻都要為這所有東西而操心,每時每刻都要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心腸變硬。」
年輕人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抽泣了起來,他就像是一個大男孩似的,時不時展現出既成熟又不成熟的兩面性。
他的苦楚,女王可以真切地感同身受,因為統領者永遠都在沉受著底下人所無法想像的壓力。枯坐書齋的學者們可以誇誇其談地說什麼是英雄或者是偉大人物促成了歷史巨輪的翻滾,而真正坐在高位上的不幸者則很清楚自己的斤兩。他們不過就像是一個二流演員罷了,搭什麼台唱什麼戲,完全都得靠億萬民眾的無意識來做出選擇,那些基數龐大的勞苦大眾才是真正的**大海,而統治者不過就是上面毫不起眼的一葉小扁舟罷了。之所以會產生領導萬民的錯覺,完全是因為自己那偏執狂般的虛榮心以及少數幾個頭腦不清楚、只會溜鬚拍馬的可憐蟲所造成的。
女王當年對音樂天使所說的話,如今小阿可以原封不動地照單全部返回給她自己:「我們一個是人類,一個是精靈,呆在一起不會有任何結果。鮑羅特公國不可能讓一個半精靈半人類血統的野孩子來繼承爵位,而你經營了一百五十年的心血也不應該為了我一個人就這麼荒廢掉。」
「你是嫌我老了嗎?」一旦女人說出了這樣的話,那就說明她是動了真心了。
「不,不,你如此年輕,反倒使我有些不知所措。」阿爾伯特還算誠實,他一直不敢詢問其中真正的原委,如今算是順勢而為。
「因為對於我來說,一百五十年其實僅僅只相當於十五年罷了。」女王注意到了小阿驚異的神情,忙又開始解釋道,「我明白,這很難讓人理解,但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我們芒羅家族的人歷經數代的努力,已經成功掌握了將時間擠壓並制服的竅門。我之所以要戴上面具也是因為不想讓人看破我的真實年齡……」
「那您為什麼要囚禁音樂天使呢?難道每一個愛上了您或者不幸被您所愛的人都會遭受到如此的結局嗎?您把一百五十年當成十五年來過,也就是每一年都要尋找一個犧牲者嗎?我是不是已經得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呢?」
「你不懂!」女王欲說還休,她想要倚靠到小阿的懷裡,卻被年輕人一把推開。
「您是不是已經習以為常了,您是不是讓每個受害者都在最幸福的時刻前來觀看這段精彩絕倫的演出?您原來根本就不是為了救我,而僅僅只是想要滿足自己那變態的**!」阿爾伯特的話語擲地有聲,雖然唐突,但比藏著掖著的效果要好。
女王搖了搖頭仍然重複著說道:「你不會明白的!」
「我當然不會明白,若是我明白了,那我豈不也成了一個心靈極度陰暗的可憐蟲?」阿爾伯特稍微有點失控,嘴巴漸漸管束不住,他剛說完這句話,心裡立刻就後悔了,但他卻不願在表面上露出破綻,仍然延續著盛怒的節奏,用凶狠的眼光注視著渾身上下到處都充滿著謎團的情人。
「您回去歇息吧!我們可以明天再談。」女王的心碎了,她用了「您」來稱呼自己的愛人。
當小阿拖著沉重的步子終於磨蹭回館驛的時候,天邊已經漸漸開始發紅。本尼迪克老頭一宿沒有睡著,他關心著兒子的前途命運,害怕女王與其的此段不倫之戀會徹底將年輕人給摧毀。
小阿就像一個喝醉了的酒徒似的,拍了拍老頭子的肩膀道:「我沒事,您放心,我和女王陛下什麼事也沒有,已經全部了結了。我明天,哦,不對,我現在就可以和您一起離開這座艾普利亞城,離開這令人討厭的潮濕森林,我們去面見皇帝,陳述自己的罪過。比爾提城失守,我擔負全責,隨便他怎麼處置!」
「你怎麼了?你瘋了嗎?」老頭子用手背掂量了一下年輕人的額頭,「我們來到這裡是要辦大事的,怎麼可以由於兒女情長的羈絆,而胡作非為呢?你的父親如果在地下有知的話,他會怎麼看待現在的你?你難道就準備這樣子渾渾噩噩一輩子嗎?博迪大陸面臨著空前的危機,我們來丹斯森林是為了尋求精靈德魯伊的幫助,你明白嗎?」
「我來這裡可不是此番目的,我僅僅是來避難的!鮑羅特公國的大軍一瞬間在比爾提城灰飛煙滅,我拿什麼去向皇帝交差,我拿什麼去和皇帝抗衡?我的父親他努力隱忍了一輩子,最後卻得到這麼一個不明不白的結果。您,是的,您也是我的父親,但您卻由於所謂的博教事業,而將我母親拋棄。她當時可是懷著身孕呢!您又是怎麼想的呢?您現在指責我耍弄兒女私情,我覺得您沒有資格!」
本尼迪克老頭差一點就要兩個耳光招呼上去,但他忍住了,只是那兩隻手十分不自然地在腦門上抓撓著什麼:「你給我聽好了!現在的事情由不得你做主,你的那位大軍師塔倫已經和我通過氣了,他雖然不知道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但願意接受我的建議,等到精靈女王同意派出德魯伊相助之後,我們便一同趕往霍普國同教宗達瑪蘇斯會面。」
阿爾伯特稍稍冷靜了一下,他永遠在做著前途未卜的選擇題,而這次尤為關鍵。如果去了霍普國,那就意味著同皇帝陛下公開決裂,如果不去,那麼自己很有可能會被陰險狡詐的迪略特皇帝以抗敵不力為由軍法從事。這兩個選擇,前者是要寄人籬下,後者或許會丟失性命。小阿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徒,但他對於自己的聲望及名節十分看重,老鮑羅特公爵忠心耿耿一輩子,他作為其繼承人,難道必須得走上相反的不歸路嗎?
「孩子。」本尼迪克在處理完畢頭頂上的事宜後,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拍拍兒子的臉蛋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的父親一定會贊成這麼做的。教宗達瑪蘇斯雖然與皇帝陛下鬧僵了,但正是由於他現在身處山高皇帝遠的霍普國的關係,才使得迪略特不敢怎麼發作。你現在要做的,也是同樣的事情,迂迴策略是最佳選擇,如果執意要停留在大陸上的話,必然沒有好下場。」
正當父子兩人全神貫注地討論前途命運的時候,一夜睡得香香甜甜的瓦倫丁主教也起身了,他其實已經在地板上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片段,如今正好可以操起三寸不爛之舌來一個總結性的發言。
他望著眼前這兩位愁容不展的淒苦人士,笑著說道:「所謂客隨主便,我們幾個恐怕一時半會兒還等不來確切的消息。」
「哦?」父子兩人機械性地回應道。
「女王主動遜位的動機恐怕並不簡單,艾普利亞這幾天必定會迎來一場血雨腥風的大干戈!」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誰也不能支持。」本尼迪克果斷地決策道。
「不!應該明確立場,堅定不移地支持女王本人!」瓦倫丁胸有成竹地反駁道。
「這是別人的家事,我們摻和的越少越能在之後獲得利益。」
「我同意閣下的意見,但這個定理在此間失效。面具女王必然是最後的獲勝者,她的退位或許從一開始就根本是一個蓄意安排的陷阱。」
老頭子沒有作聲,因為他知道瓦倫丁的判斷是博教中數一數二的。這事情本身就是賭博,支持女王從道義上來講也說得通,老本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鬧矛盾,因此便主動撇開分歧,準備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欲知年輕的紅衣主教究竟有沒有判斷錯形勢,我們下回接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