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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二一章 異族之人 文 / 冬水主

    徐虎微微一怔,隨即嘴硬道:「還用人教麼?我自己想出來的!」

    離娿搖頭哂笑道:「徐大哥平日在山上不理人事,怎麼這會兒忽然變得聰明起來了?莫不是你跟外人勾結……」

    徐虎冷哼一聲,怒道:「臭丫頭,你別耍滑頭。莫說這些話的的確確是我想出來,就算是旁人說出來的又怎樣?哪一句不是實話!你難道不是西代的新後麼?你帶著這些人,難道不是要去幫西代造反麼?」

    離娿看著他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個死人。她外表堅強,但對著這些山上人,實則已灰心喪氣到了極致,此刻被徐虎一再相逼,終於忍無可忍,忽然瞪大了眼睛怒喝一聲,道:「徐虎,既然如此,你敢不敢跟我賭上一賭!」

    徐虎嗤笑道:「賭什麼?你還有什麼能跟我……」

    然而一句話沒說完,他忽然覺得脖子一涼,再回過神來時,駭然發覺自己飛到了空中——確切而言,並非整個人飛到空中,只是頭顱高高飛起,往下瞧去,竟能看到鮮血如噴泉一般飆she而出,噴得旁邊人渾身都是。

    徐虎的口中仍然還在擺著「賭」的口型,但由於頭頸分離,聲音再也發不出來,直到腦袋落在地上,他的嘴仍微微嘟著,叫人看著又覺好笑,又生膽寒。

    「賭命。」等徐虎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看著這張死不瞑目的臉,離娿才緩緩吐出這兩個字。她眼圈微紅,又彷彿是映著血光,叫旁人看上去汗毛倒豎。而其餘的山上人就算被徐虎說得心有惴惴,可見了如此架勢,一時半會兒也再不敢有人對離娿口出質疑。

    一眾山上人中不知是誰先尖叫了一聲,然後一群人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小丫頭不是不能殺人,她一直讓著他們,只是念在同族份上,可一旦逼急了,竟然也會翻臉不認人。

    而這些人雖然好吃懶做,但也不乏曾經在山間擒狼斗虎的能人,他們盯著離娿的眼神極其複雜,像是看著一個怪物,又像是看著一個行走在世間的「神」。這些人並沒有完全拋下手上功夫,畢竟常在山中,總還是會遇到猛獸,而他們便算得上是這山上人的「士兵」,可是竟連他們,也沒有看見離娿方才是如何出的手。

    夷族歷代祭司都是憑著一身出神入化的驅蟲之術叱吒風雲,少有人能用出這等驚世駭俗的功夫,而更令那些山上人不解的是,徐虎說出了這麼多「明擺著的事實,」但那些山下人仍篤定地站在離娿身旁,沒有人有絲毫的動搖。

    他們簇擁著離娿,但卻沒有一個人對離娿表現出來緊張的神情——他們必定是完完全全地信任著她,依賴著她,才會如此。可他們明明在一年以前,還不是這樣的。他們中的很多人還遲疑著要不要到山上來跟著一起過這種ziyou懶散的日子,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徹徹底底的改變!

    山上人並非全都是腦子一根筋的實誠人,相反——只有那些自以為小聰明的人,才會想盡方法來偷懶。而這些人一旦驚疑不定,便頓時成為一盤散沙。

    原本就站在徐虎身後的一名男子站了出來,他說話的聲音很大,但早已沒了徐虎方纔的底氣:「你……你這丫頭,竟然殺害同胞!」

    離娿的臉色很平靜:「我沒有殺害同胞,更沒有殺害同族。」她睜著發著血光的眸子看向那些山上人最年長的一個,道:「阿山老爹,這些人中,我最不怪的就是你。」

    尋常的山上人都是盛年人體格健壯,老年人雖然不至於如孩童那般吃不飽,但也面有菜色,可這位「阿山老爹」看樣子已經過了六十歲,頭髮亂糟糟,鬍子亂糟糟,皆成灰白,但身子卻結實得很,且紅光滿面,健康得很。

    阿山老爹對著離娿點了點頭,道:「小師妹,你不用喊我『老爹』,咱們總是同輩的。」

    離娿斷然回絕道:「早就不是了。阿山老爹,師父找了我的時候,便已經把你逐出了門,這句『小師妹』,我是斷然不敢受的。」

    阿山老爹「哈哈」笑道:「你跟師父真是一模一樣的脾氣,難怪他喜歡你,肯傾囊相授。」

    離娿搖頭道:「此話差矣。阿山老爹難得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可到現在卻沒有看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可見師父行事半點沒錯。人之於術,猶如碗之於米,有多大量,便裝多少東西。師父他老人家因材施教,對阿山老爹雖然傳的不多,但卻都是為了夯實基礎用的,倘若能夠學到極處,未必不能返璞歸真,成為大祭司。然而你好高騖遠,才誤了師父一番苦心。然而我說我不怪你,倒不是因為咱們有著幾分香火情……只是因為,阿山老爹壓根就不是我族中人,當然不需要恪守這些規矩。」

    一言既出,眾皆嘩然。跟著離娿的山下人對她所說的話全盤接受,並沒有對這句太過匪夷所思的話有過激反應,然而那些山上人卻七嘴八舌,罵了起來。

    「丫頭,我看你是瘋了!」

    「驅蟲之術只有本族人才能學,你胡說什麼?」

    「光看相貌也知道阿山老爹是我們族人,你真是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我看你才不是族人,否則怎麼會殺徐虎?」

    ……

    七嘴八舌,不一而足。

    站在離娿身旁的山下人聽不慣山上人對離娿的惡語中傷,終於也奮起回罵,一時之間,林中亂語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叫人頭痛,完全分不清楚實則誰說了什麼,誰又罵了什麼。兩邊人越說便越生氣,直至有人互相扔石頭,乃至挺起刀槍,便想兵戎相見。

    從始至終,阿山老爹和離娿都冷眼旁觀,直到此刻,才出言攔阻。

    離娿只輕輕拍了拍掌,山下人便靜了下來,阿山老爹卻猛吸了口氣,然後狂嘯起來。這聲嘯如狂風驟雨,震得樹葉嘩嘩而落,山上人適時住口,看著他又懼又怕。

    嘯聲畢,阿山老爹才道:「你這話說得是不錯。你是黛青族的,我確實阿金族的,論祖尋源,的確並不算同族。只是在師父那一輩時,兩族便已合二為一,師父也曾講過從此以後凡我族人再不許起阿金黛青的門戶之見,怎麼師妹反倒忘了?」他頓了頓,忽地笑道,「這也難怪你會忘。師父說這句話時,師妹還沒出生,到了這會兒才十幾歲,哪裡知道兩族相爭的血腥,哪裡體會得到師父說出這些話的語重心長,哪裡記得情真意切呢?」

    離娿聽了這一番話,暗罵阿山老爹一聲「老狐狸」。他娓娓道來,說的話是情真意切,然而其心叵測,叫人心寒。他言下之意,推古及今,看似在說昔日的阿金黛青兩族,實際是在說如今的山上山下互起隔閡。他言必稱先師,出口必講和平團結,那麼自然將挑事者好事者不尊師者這些帽子全都扣在了離娿頭上,且讓人極難反駁。

    論起言辭之利,他卻比徐虎老辣得多了。

    然而越到此刻,離娿反而顯得越高興。她嘻嘻哈哈地拍起手來,眉眼一彎,嬌聲道:「阿山老爹說得真動聽。我可實在是笨,方才竟然會問徐虎是誰教他說那些話……眼前就有這麼一個現成的好師父,他還要去找誰呢?」

    阿山老爹不置可否,只道:「我十二歲拜師,比你拜師時的年紀要晚一些,但那時老人皆知,我只用一年便學全了尋常祭司需要花三年才能學會的東西,如果我記得不錯……小師妹你再天縱奇才,學那些東西也用了兩年有餘。如何能說我天資差?如何能說師父因材施教?我若並非夷人,師父怎能教我?」

    夷人身體本就嬌弱,能夠活過五十歲便已算古來稀有,他年六十有餘,在場眾人多數都是他的晚輩,故而皆尊稱他一聲「老爹」。此刻聽他說起舊事,竟沒有幾人知道,莫說山下人不信,便連山上人也心有揣測:畢竟離娿是近幾年新起之秀,她號稱夷族百年來最厲害的大祭司,世人皆知。

    而眾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離娿竟然對著阿山老爹點起了頭:「你說得不假,你學得是比我要快許多。」山上人聽了這句話,登時哄了起來,然而離娿卻不緩不急地講了下去:「但那並不是因為你天資比我要好,而是因為你事先學過陣法!」

    這一句話如平地生雷,頓時叫所有人一驚。阿山老爹冷笑兩聲,卻並未辯駁,離娿則繼續講道:「陣法也好,驅蟲之術也好,都是萬法歸一,最終所求並無二般。你能夠感知天地之氣,學起蠱術來,當然事半功倍,若旁人三年學會的東西你也要用三年才能學會,那豈不笨得無可救藥!」

    阿山老爹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師妹一定要這麼說,那我也沒有辦法。只是不知師妹是否有證據?」

    離娿微笑道:「我既然來了,就料到你有此一問!我當然有證據!這天這地,就是證據!師父留下來的東西也是證據!至於我自己,更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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