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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一二章 以天為陣 文 / 冬水主

    詹仲琦那句話說完之後,眾人只覺頭頂隱約響起「轟隆隆」的雷聲,然而抬頭看去,但見晴天萬里,陽光正好。智峰臉色登時變得凝重起來。她生性謹慎,同時也生性多疑,故而向來獨來獨往,不帶隨從。倒不是她信不過梁公的人,只是在她眼中,世人多愚,而她擺的陣法卻要求極高,只怕旁人無心直插便會令自己滿盤皆輸。因此彼時在伏濤城,她小院裡鬧得亂七八糟,也沒有人敢來相助——城中守軍實在是被這位老祖宗的脾氣給嚇怕了。而平日裡,智峰若出手皆手到擒來,伏濤城的人對她的信任就如對神的信任一般,是以從來都放心她南來北往,並沒有人想著智峰有朝一ri會輸。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智峰自仗平生算無遺漏,在這無名小山中早擺下了陣,創出了自己的天地,只等韓楓一行人來,將他們一網打盡。陣師為自己所創的世界之主,這句話在陣師之中傳了數百年,從無一人能夠將之改變,而這也是陣師恪守的準則。智峰所信所依賴者,也無外如是。在她眼中,韓楓並不算什麼,她唯一的對手,唯有詹仲琦一人。除去梁公希望抓住西代帝皇一事不提,這一仗,實則是為了爭奪天下最強大的陣師位置。但是算無遺漏,無論天算抑或人算,也終究是在智峰所見的「天」之中。換言之,如清秋所言,人可通天——那麼對於陣師而言,人亦如天地。血脈如水流,肉身如泥土,胸懷如世間……人本身也是一世界,每個人都是自己這個世界的「神」,而對於陣法來說,破我障的根本,則在於人是否能看穿這一步,是否能做到對自己主宰。然而破我障也好,破識障也好,並非破後便可,隨著對天地之氣掌握的加深,所破之障也隨之增長,認識有多深刻,眼界便有多遼闊。而這,就是每個人自己的「天」。因此,當詹仲琦口出「打破規矩重再立,不見樊籠不見天」時,智峰聽來那只是一句狂言,卻不知在詹仲琦的眼中,這才是真正的「天算」。此「天」高於彼「天」,此算精於彼算。雷聲之後,眾人耳旁隨即響起細微的爆裂聲,如同火燒乾柴之聲,又如堅硬蛋殼被其中幼仔逐漸啄碎的聲音。那碎裂聲起初並不算大,且一聲兩聲相隔較遠,但緊接著那聲音便「辟里啪啦」,如連珠炮似地響了起來。韓楓與清秋雖然看不明白詹仲琦和智峰二人如何真正過招,但也知道,這多半是智峰所創世界逐漸破碎的預兆,也是她的陣法完敗於詹仲琦的象徵。陣法被破,反諸自身。智峰臉色越來越白,她終於往後退了一步,慘聲問道:「怎麼可能?」這是韓楓等人第一次見她臉上顯出驚慌神情,足見她驚魂落魄。就在此時,那爆裂聲忽然變成了「啪」的一聲巨響,隨後詹仲琦袍袖一揮,彷彿在虛空中掃去無形碎片。他兩目精光凝聚,定在智峰身上,忽地長歎一聲,道:「沒用的。不錯,我的陣是在你的陣中,然而我們卻同樣都在這天地之中……智峰,你妄作聰明,竟忘了逐本求源。」智峰聽了這句話,忽地嘴角微動,一道黑血沿著臉頰緩緩流下。她並沒有著急去抹去血跡,甚至並不著急逃跑,她伸手扶著身旁一棵大樹,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邊,卻沒有一絲神光。她如此怔了不知多久,身子突然一顫,才回過神來:「我……我仍然不懂。我怎會不懂……我怎會不懂?我怎會不懂!」她從歎到問,從問到吶喊,說最後一聲時,她仰天怒吼,像是對老天爺發問。「我怎會不懂……怎會不懂……不懂……懂……」無人回答智峰,她的聲音如女鬼哭號,讓人毛骨悚然。這聲音在小山之中環繞往復,回聲四起,如四野有無數智峰在發問,卻又似有無數智峰在回答她自己。詹仲琦又往前踏了一步,道:「縱有萬仞高峰,你終究仍需抬頭仰望,才能看到天空。這世間你高一步也罷,我高一步也罷,於這天看來,並無甚不同。鋒關芒城旁的江流山號稱是天下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然而到了峰頂,你伸手過去,你摸著的又算什麼呢?老妖婆,人生一世,終須有些敬畏才好。何敢以小小陣法,便自認為主?」智峰狠狠瞪了詹仲琦一眼,道:「我不信!我不信這老天會助你不助我,明明無論先天後天,它都厚待於我!」直至此時,她依舊自恃天分,其形卻散亂如瘋癲,如鬼如魅,令人不敢直視。詹仲琦冷笑一聲,正要再開口,卻見智峰一揮手,虛空之中自有風動,引無數葉片飛舞,擋在韓楓、詹仲琦、清秋幾人身前。韓楓一刀劈出,登將空中亂飛的樹葉震開,顯出一條道路,然而他邁步去追智峰時,卻被詹仲琦伸手攔下。「罷了,隨她去。」詹仲琦說完那句話後,整個人鬆了口氣,隨即仰面向天摔倒在地。清秋就站在詹仲琦身後,忙彎身相扶,婉柔也在旁幫忙,所幸有她二人在,詹仲琦的頭才沒有磕在地上。「叔祖!」韓楓連忙回身,只見詹仲琦方纔的氣勢已盡化作須有,重新回復成為一位瘦小的老者,而他的白髮白眉原本還有些亮光,此刻竟都變成了死白色,反讓那白色的假鬍子亮得耀眼,顯得不自然了。詹仲琦伸手拉著韓楓,低聲道:「快走,快走!」語罷,兩眼一翻,已昏死過去。當下一行人等不敢怠慢,急急地收拾了帳篷,連夜趕路,向西北逃去。※※※※※※※※※三日後,詹仲琦才在韓楓背上清醒過來。由於馬車被棄,眾人又急著趕路,韓楓只得背著詹仲琦共騎一乘。詹仲琦雖然瘦,畢竟還是多了一個人的份量,原本的馬馱著兩人不好走山路,韓楓便與清秋換了馬,頭一次嘗試了曉灼的腳力。他還沒本事不帶馬鞍便駕馭曉灼,曉灼則不情不願地套上了嚼子。平生第一次有了束縛,曉灼並不適應,然而背上的男子身上有著淡淡的九灼味道,這讓它總有親近之心,於是只過了半天時間,曉灼便不再折騰,在山路之中如履平地。眾人幾乎不眠不休趕了三天路,確認過了山野便出了梁公屬地,抵達昔日象城錢公的外延屬地時,才算鬆了口氣。此前眾人已與離娿飛鴿傳書,告知對方在這大江轉彎處的「江流鎮」聚集,想著能與離娿見面,韓楓和婉柔心中都是一寬。於私,他二人將離娿當做是家中的一個小妹妹;於公,離娿的驅蟲之術震古爍今,有她在,眾人便更增了一分安全。江流鎮起名源自「江流山」,而正因有江流山阻隔,原本沿著蒼梧之林北行的大江才迫不得也折道往東,滋潤了如今江南的無邊沃土。而翻過西北向東南縱橫綿延千里的江流山,就能夠抵達鋒關芒城。這是一條艱險困阻的道路,即便韓楓一行人都非常人,要走此路依舊冒了風險,然而這條路是能夠與離娿相遇同時又能繞開伏濤城的最佳選擇,不得不如此。江流山並非大江真正的起源,然而眾人行到江邊,望遠處看去,只見江水滔滔如從九天之上垂落,而那九天盡頭,正是江流高山。山外尚在夏末,山中卻已至仲秋。尤其山頂更是寒氣逼人,放眼望去,但見火紅一片,正是楓林紅葉。紅葉之下,水霧蒸騰,映著這藍天白雲、江流之中往來穿梭的漁船,竟是好一派悠閒美景。而就在此時,詹仲琦在韓楓背後悠然醒轉:「我何嘗不想過這等安逸生活,享享清福。然而山間村人不知事,身家性命不由己。若要我選,依舊是選勞心勞命,卻好過一生糊塗。」他少有發此感慨,韓楓卻從他的話語之中聽出了不祥。不知為何,韓楓只覺眼前一熱,幾乎落下淚來。他仰頭佯裝看天,深吸了口氣,才覺眼中**辣的感覺漸漸消退。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詹仲琦笑歎道:「人生七十古來稀,如我這等早已比旁人賺得多了,即便有什麼事,你也不要傷心。哈哈……我不過偶爾有些感歎,離死還早得很。」韓楓強笑回道:「常聽人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叔祖這般的本就是壽與天齊的。」詹仲琦「哈哈」笑道:「的確,的確。我真算是壞到骨子裡去了,古來稱人瑞者,恐怕也與我不相上下嘍。楓兒,我平生有三願。一願重回男子身……呵呵,這是癡心妄想;二願常保我代國基業;三願以天為陣。這三願原本我以為都是無稽之言,然而如今你在,我那第二願總算有了著落……至於第三願,那一天與智峰一戰,已了,已了。」本書讀者群:294/816/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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