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顫抖,熱浪翻滾,彷彿整個天地都在燃燒。
這是分水嶺東南角的山谷。山口已經被巨石堆積,谷內則成了一個只能入無法出的口袋,瀰漫著硝煙戰火。
韓楓在谷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他並不怕火,這計策本就是他定的,所以此時他只是在生氣,同時也很痛心。
谷口巨石落下地並不規則,那些巨石的表面粗糙,足以讓九灼借力躍過,這也正是韓楓預謀的逃生之路,然而他卻沒想到,巨石附近會有火雷!
再強大的馬王,也禁不起火雷的轟炸。九灼的左腹直接被火雷炸中,玄鐵護甲被轟開了巨大的口子,左腹的皮毛被燒焦,甚至腹腔也被玄鐵碎片劃破開來,鮮血淋漓了一地。
威風凜凜的馬王一聲哀鳴,用盡最後的氣力帶著背上的主人離開了危險的地方,隨後臥倒在地上。
野馬從出生開始便不會躺倒,即便睡覺的時候也是站著的,這是為了防範隨時都可能來臨的危險。九灼出身於希驥山下的野馬群,自然站得更直更挺,而它這一臥,韓楓心中登時一沉:九灼不行了。
他匆忙翻身下馬,跪在了九灼面前。身邊的人們早已亂作一團,被關在山谷的人們都被火熬煎著,這時幾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是活命,躲開熊熊大火,而並非殺人。
九灼的眼淚剛流出眼眶便被周圍熾熱的空氣蒸乾,它身上的赤紅的毛髮以及鮮紅的血液映著橘紅色的火光,更顯磅礡巨大。它看著韓楓,它是說不出來話的,但韓楓卻清楚地感受到它在跟自己道別。
「九灼!」韓楓驚慌失措地喊著,他用手去擋著九灼的傷口,然而鮮血汩汩,又豈是他能擋住的。更何況火雷以及玄鐵的碎片深深地進到了九灼的身體中,刺傷了內臟,就算鮮血能止住,又有何用!
九灼揚著驕傲的頭,似乎想看天。然而玄鐵的護甲一直束縛著它,甚至讓它抬頭都顯困難。它的力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玄鐵再也不是護衛,反而成為了負擔,韓楓一咬牙,手中的紫金刀閃過,將那玄鐵「大卸八塊」。他不怕玄鐵邊緣鋒利劃破手掌,只希望能夠讓九灼脫離這個冰冷的軀殼。他用力將那些護甲碎片扔到了一旁,然而再等他看向九灼時,卻發現——
九灼依舊仰著頭,它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天空,那麼不甘,似乎是不甘至死仍未得到它一生嚮往的ziyou。
鬃毛被熱浪捲著,飛揚如同一面破碎的旗旌,然而馬身沉穩如山,不動不移,似乎扎根在這片火海之中。
九灼去了。
韓楓一拳砸在了地上,九灼猶如他的另一條生命,卻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火雷之中,如果芒侯在他對面,他這時說不定會一刀劈了他。然而時不我待,此刻軍情緊急,並沒有他弔唁九灼的時間。
一箭激射而來,韓楓不假思索就地滾開——這是白童在他傷痛之時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那一箭並非流矢,箭深深地射在了九灼身上,彷彿宣告著一種變相的勝利。
韓楓不由自主地順著來箭的方向看去,見不遠處是個身穿將服的中年男人。
這時還喪心病狂只想著殺死西代帝皇的,只有嚴奉川了。
透過火焰,嚴奉川的臉顯得有些扭曲。他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也下了馬,在驚惶的人群中尋找著道路,一步步向韓楓逼近。
在他眼中,這個西代所謂的帝皇赫然已經被芒侯背棄了。這是個死地,沒有人逃得出去。嚴奉川沒想到韓楓對於芒侯來說竟然是枚棄子!而那火雷的佈置,甚至讓他認為芒侯是在借刀殺人。
他不甘心做這把刀,可這滿腔委屈,也只能向眼前這個人發洩了。
嚴奉川走到最後幾步,狂吼一聲,扔下了弓箭,雙手握著大砍刀,沖韓楓殺了過來!
韓楓心中也滿是怒火。九灼的喪命讓他慣有的冷靜一下子拋到了九霄之外,他的功夫足以翻山而出,但此時的他也只想大殺四方——即便是在這火舌肆虐的地獄之中。
瀰漫的煙塵和不停震動的大地讓韓楓看不大清嚴奉川的面目,他也大吼了一聲,向嚴奉川迎面衝去。他手中的紫金刀一下子就擋開了嚴奉川的大砍刀——那砍刀的材質不過是極品的玄鐵,被紫金一下子斬做兩截,嚴奉川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兩隻臂膀已經一涼,胳膊連帶著刀柄一起滾落在地上,而下一刻,他的脖子已經夾在了韓楓的刀刃上。
贏得太順利,以至於韓楓心中的怒火並沒有發洩出來,然而對方的鮮血卻讓他冷靜了些。他看著痛得滿臉發白的嚴奉川,這時才看到對方長著一副半夷人的面孔。
那熟悉的五官,讓他想起了此前在書房刺傷她的女子。
饒是怒火中燒,韓楓手中下刀還是慢了些:「你是半夷人?為什麼幫著代國!」
嚴奉川沒有說話。他「呸」了一聲,橫著脖子在刀鋒上一抹,頭便掉了下來。
周圍的叛軍有發現首領死在敵人手中的,士氣皆喪,然而數千人的灰心喪氣並沒有讓西代士兵高興起來。西代士兵一個個沉浸在末日來臨的絕望中,這些精兵中的精兵在面臨送死的時刻,並沒有坦然接受,而是不甘地咒罵著。
他們咒罵的是芒侯。這些人也認為韓楓是逃不出去的,甚至有些人至死仍守護在韓楓身後,被火燒得面目全非。自始至終跟在韓楓身邊的幾個士兵看著韓楓手刃了叛軍的首領後,忽地齊齊跪了下來。
為首的人,正是這一千輕騎兵的師帥。
「聖上,我們是出不去了。莫將想好了,九灼的身體就在巨石旁,我們站在上邊,搭成人梯……我們是上不去的,但是您……您是殺過雪雕的,一定上的去!」那師帥的目光堅毅,說著說著連聲音也不抖了,彷彿是重新找回了自己作為軍人的使命,為能夠完成自己最後的任務而感到驕傲。
同樣跪著的,還有副將。那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略胖,平日為人處世都很機靈。他的手搭在師帥的手上,也抬著頭看著韓楓:「聖上,您答應我們,出去之後……到了合適的時候,一定要為我們討回公道!是芒侯害我們!是芒侯害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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