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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三七章 十年白費 文 / 冬水主

    明溪講完了她最灰暗的那段時光,長長地舒了口氣,道:「韓楓,你知道嗎?你說我是你的陽光的時候,我心裡還嘲笑過你好一陣子呢。」

    「是麼?」韓楓道,「笑我什麼?」

    明溪道:「笑你蠢啊。你壓根就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把我想得那麼好,可不是自討苦吃嗎?」

    韓楓笑了一聲,道:「就算是吧。但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要好。」

    明溪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可是你的希望,就是我的絕望了。在廢墟裡的時候,我想了很多事,我想……目舟湖我也蠢得可笑,其實人的希望,本來就不該寄托在別人身上。我小時候還明白這個道理,怎麼長到現在,卻還不如從前了呢。」

    韓楓道:「那你還恨我嗎?」

    明溪沒有直接回答他,而選擇繼續講了下去:「我會說話之後,依舊跟著叔祖四處去玩,依舊跟著他學陣法。十歲那年,也諦族進貢了白雪,父皇把它賜給了大哥。大哥說他養著這老虎也是關在籠子裡,有什麼意思,便把白雪轉贈給了我。」

    她說到這,長歎口氣,道:「白雪有靈性。它獨自一個兒在山上,如果等不到我,一定知道我出事了。唉……它一定傷心死了。」

    韓楓聽她又難過起來,忙打岔問道:「大皇子既然是這樣的好人,怎麼會傳出那樣的名聲?」

    明溪道:「要他傳出這樣的名聲還不容易麼?隨便找幾個人出去,打著大皇子的旗號做些壞事,以一傳十地就傳開了。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更何況是皇子的惡事。二皇兄便是不長進的,他在外做事,總好說自己是皇子,卻不說自己是哪個,別人再往外傳的時候,有意激起民憤,『皇子』二字總不如『太子』來得刺激。再者……我大哥他自己……唉……」

    「他怎麼了?」

    明溪道:「他用人不慎。他在朝中提的建議支持的人並不算太多,後族中的人支持他,可是……那些支持他的人卻不全是好人吶。他有位表弟看上了個女的,那女的都已經許了人家了,他把人家逼得夫家家破人亡,那女的跳河自盡。家中人告到了官府,他父母找到我大哥這兒。大哥的勢力本就弱,如果自家親人也保不住,那麼朝中就沒有人肯跟著他了……無奈之下,他只好去找到京兆尹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後來被傳出去,就說成了大哥欺男霸女。」

    韓楓聽到此處,不由駁道:「他這……豈不是為了自己的權……」

    然而他一句話沒說完,已被明溪截口打斷:「我那時也這麼問過我大哥。我那時很生氣,說我快認不得他了,可是我大哥只問了我一句話,他說『你覺得是我以後當代帝好,還是你二皇兄當好』?我知道他是無奈為之。大哥想做一個好皇帝,包括對半夷女和離都人……大哥說,百姓不需要你怎麼對他們好,你壓根什麼都不管,提供一個穩穩當當的天下,就是真正對他們好。每個人都要吃飯,要填飽肚子,吃的喝的靠自己努力,安安穩穩就能得到時,沒有人想著去偷去搶去造反,也沒有人用你逼著他們去怎麼幹活。不管是什麼人,這點上都一樣。」

    韓楓聽到此處有些發愣:不管大皇子究竟是好人是壞人,僅憑他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便已是見識卓越了。

    明溪靜了一會兒,又道:「而且……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我十三歲時,已不弱於朝中供職的那些陣師。我跟大哥說,他不用再違著良心做事了。當時戎羯人因為和親之約作廢的事情攻到了羊腸關,叔祖帶著我去的,在他們到關隘前,就擺下了陣勢,讓他們知難而退。」

    「這是朝中秘辛,因為兩軍實際並未交戰,故而朝廷也沒有對外傳開——那時的戎羯人也只是為了做做樣子,所以受了阻就退了回去。戰報傳到宮中,父皇再也不認為我是天譴之女,母后顏上也有了光,同時……我是女子,戰功要來沒用,就都給了我大哥。」

    「對於我大哥來說,戰功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我這麼做就是向我父皇表明了我和叔祖的態度,能夠讓大哥的位子更穩固些。從十三歲到十七歲,我經歷了大小百餘戰,所有的戰功都是記在我大哥身上的。韓楓啊,你們說平沙城的邢侯妹妹是巾幗不讓鬚眉,她打過多少仗?她上過多少次戰場?我告訴你,屈指可數!」

    她說著說著,忽然激動了起來:「如果一直這麼下去,大哥穩穩當當作了代帝,他一定會施行他的法政!離都人重回ziyou,夷人也能夠像代人一樣生活,難道這不好麼?可是……可是一切都不行了,一切都晚了!清河城,半夷女起事已經擺在了明面上,這些日子你知道有多少官員被自家的半夷女刺殺麼?我進也諦族的村落前,得到的消息是七個。夷人的叛亂雖是暗地中的事情,但他們跟邢侯南北勾結,這也是沒辦法回頭的了。韓楓,目舟湖畔時,我還不知道這些,你若那時答應和我在一起……」

    她再說不下去,緊緊攥著韓楓的手只是「啪嗒啪嗒」的掉眼淚,梗了許久,才掙扎著說出了兩個字「晚了」。

    韓楓倒抽一口寒氣,心知自己是錯怪了她。目舟湖邊,她問他「我們在一起的話,你還會造我父皇的反麼」,他那時只知怪她拿婚事算計他,卻渾沒聽出她話中的絕望之意。

    明溪說她也是他的陽光,他果然就是。只是就算他當時知道這一切,知道她背著的一切,知道她為了離都和半夷女曾經都做過些什麼,付出過什麼樣的代價,他的那個決定就會改變麼?

    更何況,就算改變,又能如何?真正煽動半夷女起事,聯繫夷人配合的,都是柳泉啊。

    現在想來,他問她是否還恨自己,這句話問得著實可笑而又多餘。她如何能夠不恨?她十年付出全都成了空,她又該怎樣?

    「對不起。」韓楓情不自禁地把明溪抱到了懷中,明溪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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