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倉促間離開也諦族的村落,白雪在眾人身後緩步走著,看著身前的一行人,虎目中透著不解。它清楚地記得跟在自己主人身邊的男子在幾個月前曾和主人是同仇敵愾的夥伴,如今雖然走在一起,但不知為什麼,那種感覺卻全然不對。
明溪雙手背在身後,走得不是很順當。她長長的袖子底下遮掩著雙手上的繩子,一路上惡狠狠地盯著身邊的所有人,嘴裡的帕子雖說一出氈房就被拿下,但她卻一句話都不說了。
但凡是長著眼睛的也諦族人都瞧出上國天使狀態不大對,但她既然不出口,也就沒人敢拿韓楓一行如何。倒是有白毛斑虎在後一站,駭得人們膽戰心驚,每一個敢追上前來。
獨木舟坐不下白雪,明溪除了陣法以外唯一的依靠被一方清水隔開,無奈地留在了山野之間。上了船之後,青蟒盤在身邊旁邊「蛇」視眈眈,讓她不寒而慄。
一行人沒有多做停留,趁著夜色便劃著獨木小舟向上游而去,只留下村落的人幾個訣別的身影。他們從沒想過幾個女子的倩影會給那些見慣了村中女人的男子心中留下何等不可磨滅的懷念,更不曾想再過數十年,這一晚的事情會在人們的傳唱之中也成為一個新的傳說,甚至被編在野史之中,引來後來人這般那般的揣測。
獨木舟來時五人,走時五人,所不同者在於明溪換了不害臊,船上的重量一下子減輕了許多。有好處自然也就有壞處——明溪不能划船,如今擺舵的活由離娿擔下了,黑子和韓楓負責划槳。黑子自覺辛苦了許多,一邊划著槳,就一邊罵起了娘。
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好,自然也沒多少人願意說話。離娿掌舵在船最後,前邊坐著黑子,黑子前邊則是婉柔,婉柔與明溪之間隔著一條青蟒,小船最前邊則是韓楓。
看著韓楓的背影,看著他放在身後的紫金劍,明溪想著方纔這劍帶著人蠱身上的黑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想著想著,就覺身上冷不丁打了個戰。她這時只要伸伸手,就能抽出那劍在韓楓身上戳個窟窿,她一直害怕的事情說不定也就徹底了了,可她卻不知為什麼,偏偏動彈不了。
明溪自己跟自己說這是因為韓楓有恃無恐,定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就算自己拿出劍來,也絕對傷不到他分毫。她心底卻知道,這只是借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那個真正的原因她想也不敢想。
韓楓不是鐵打的人,黑子更不是,幾人劃到再看不見央金村的火光,船行速度就慢慢緩了下來。終於,黑子搶先收了船槳,又罵了一聲,便道:「我是再划不動了。我要睡覺!」
如今離娿仗著黑子這個「無命之人」去聖城,只要黑子不提太過分的要求,她就都聽之任之,更何況她已經知道明溪的來意,就更加不能讓明溪知道黑子的真正身份。
「等你帶我們到了聖城,就殺了你。總之有我在,就不讓你進聖城一步。」離娿打著自己的小九九,瞧著明溪的眼神愈發不善,但笑得卻愈發開心起來。
獨木舟最終停在一棵無名巨樹旁。那樹並不長在岸上,反而長在河道中心的一個小島上。此地河道甚寬,白毛斑虎跟到了河岸旁邊,遠遠地看著河心的小舟,嗚嗚呼喚,卻無論如何也跳不過河水,到不了主人身旁。
直到睡下,韓楓仍舊沒有給明溪的雙手鬆綁,眾人在小島上搭了個樹屋,黑子倒頭就睡,橫在了樹屋最裡頭,韓楓則依舊摟著婉柔靠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自從上了獨木舟後,韓楓就沒有再看明溪一眼,一來是為了讓婉柔心中有底,二來則仍是心存愧疚。
央金山這邊的風大,比蒼梧之林要冷許多,婉柔手腳冰冷,縮在韓楓懷中仍然瑟瑟發抖。讓韓楓欣慰的是,即使到了這會兒,婉柔仍沒有問出一句「那個女人是什麼人」之類的話,甚至連一個冷臉都沒有給過自己。這是被煩擾一天過後最溫暖的安慰,韓楓默默抱緊了婉柔,從行李中又抽出兩條厚厚的毛披風,蓋在了婉柔身上。
陌生的環境,心懷叵測的對手,就連昔日的「戀人」也成為了對手,在這種內外交迫的壞境中,韓楓慶幸自己身邊帶著婉柔。也諦族的村落看似平靜祥和,實則人心惶惶,他不能把婉柔留在那種地方,既然如此,只有帶著她到雪龍山。
這是一條險路,但他這一生至此,何曾走過大道坦途。如果婉柔要與他攜手並肩一起走下去,勢必如此。
感覺婉柔在懷中沉沉睡去,韓楓「不經意」地掃過了明溪。她和離娿互相看不慣對方,這時擠在一起,自然舒服不到哪去。
離娿是凡事都不肯吃虧的,仗著有青蟒在,她在樹屋中佔了好大一片地方,四仰八叉地躺著,竟然已經沉睡了過去。明溪被她擠到了角落,抱著腿縮著,雙目無神地盯著青蟒,不知再想些什麼。
明溪身上的衣服比其他人都要保暖,但她整個人卻彷彿沉在陰冷的角落中,讓人瞧著也覺得從心底冒寒氣。韓楓心中不忍,終於騰出只手解了自己的斗篷,遞了過去:「你披著吧。」
明溪不意他會主動送衣,本要接過,但見婉柔正一臉愜意地蜷在他懷中,心登時冷了一大半,遂轉過頭去,只當聽不見。
韓楓的手拿著斗篷空懸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無趣地收回,把那斗篷又圍在了自己身上。明溪對他而言是敵多過友,實話而言,他也不知道到了聖城後該對她如何,她又該當如何。
他習慣性地去揣度旁人可能性的做法,想著想著,忽然意識到自己漏算了一點:詹仲琦。
作為如今didu輩分最高的皇家人,詹仲琦向來和三公主詹明溪不離不分,怎麼如今倒放心叫她一個人到邊陲來?
從明溪的做法上看,詹仲琦並不給她做後援,否則他即便抓住了明溪,出氈房後也會落入明溪的陣中。有詹仲琦在旁啟陣,他無論如何也沒法子全身而退。
詹仲琦去了什麼地方呢?
「阡陌城……只能是阡陌。」六無之人對應了六座城,其中四座城均已應了夷族祭司的預言,而單就韓楓所見,詹氏祖孫二人便在鷹翔、清河二城附近出現過,很難說離都和象城他們沒有去過。
如果觀星能看出雪龍山有異變,那麼阡陌城又豈能逃過詹仲琦的目光?
只是明溪來了雪龍山,難道說明阡陌城的情勢更加危急?阡陌城對應的是無心之人,而這「無心之人」又指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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