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幹什麼?」
韓楓一聲斷喝,同時側身往前踏了半步,把懷中的女孩子擋到了身後。
他手中的寒鐵劍明晃晃地冒著殺氣,登時把一家子人都嚇住了。
院子正中站著個腰粗體壯的中年婦人,她兩隻手這會兒都擋在胸前,指尖上明晃晃的閃著光,竟是帶滿了各樣戒指。她脖子上掛著三四條金鏈子,滿頭珠翠,看樣子應是莫夫人。
莫夫人身邊站著兩個小廝,兩個女婢,衣衫普通,面有菜色。
這五個人盯著韓楓,怔了一會兒,那莫夫人忽地仰起脖子號了一聲:「大白天的有搶匪啊!來人吶!有搶匪啊!」
玉石師傅都是富豪,住的地方自然防備森嚴,那莫夫人聲音方落,街口立時便傳來了腳步聲,韓楓側頭往外瞧了一眼,見方纔還在談生意的幾個男子已率先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些拿著木棍的人。
「怎麼辦?」
身後有個女子懦懦地問了一聲。
韓楓狠狠掃了一眼那莫夫人,原想著一劍過去削下她五個手指來,但外邊人追得急,一時無法,一把拉了那女子,便繼續往東跑去。
玉石師傅住的地方本就在猿啼鎮的東邊,莫家又在街巷最裡頭,自然也就是猿啼鎮的至東處。韓楓沒跑兩步,見前邊已是木頭圍住的高牆,心知翻過這牆就出了猿啼鎮的內鎮,便用寒鐵劍深深刺中牆壁,正要借力翻身,這才想著如今還帶著個人。
那女子一身薄紗衣,跳起舞來想必是極漂亮的,可說到翻牆便難免顯得累贅。所幸她身子輕小,韓楓不等她喊,一把撈起她的細腰,便把她背在肩上,只當是打了只山貓。
不過,身上背了人就不能翻牆。身後的人追得越來越近,還能聽到其中幾人說「我就知道這打獵的過來沒安好心」,韓楓急中生智,從懷中掏出了三四個銅板。
他用寒鐵劍在木牆上刺出縫隙,把銅板橫嵌入內,露出來一半。銅板雖然不過拇指大小,但露出來的地方已經夠他借力。他左腳踩實了第一枚銅板,看準了上邊的銅板,猛地喝了一聲,右腳一踏地,便騰身而起。
一下!兩下!
到第三枚銅板時,雖然腳下已覺得撐不住,但另一隻腳踢起鉤住了木牆上緣。
只是這一下子,他的身子整整翻了個個,大頭朝下,他背上的那女子勾不住他,一下子滑了下去。
「小心!」
韓楓兩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生生把她抱到了懷裡,而後又仗著一身蠻力帶著兩人都坐到了木牆上。
二人剛坐穩,那些追來的人已經到了木牆下。
其中幾人手執木棍踮著腳尖想夠他們,但這會兒韓楓半個身子已經出了猿啼鎮的內鎮,自然不怕。他哈哈一笑,直接翻身跳下了不到兩丈高的木牆,隨後抬起頭看著坐在木牆上已嚇得花容慘白的女子:「喂,你跳下來,我接著你!」
那女子往後看了看,又看了看他,渾身都在發抖。
韓楓又叫道:「你回去還是被打!你想接著挨打嗎?」
那女子拚命搖了搖頭,下定了決心,緊閉著眼睛,尖叫了一聲,跌下了木牆。
韓楓一把接住了她,回頭看去,見四周有獵戶和生意人圍了上來,忙低聲說了一句「跑」,便拉著那女子往鎮外逃去。
二人一直跑到了山裡,見後邊再沒人追來,才停下了腳步。
韓楓這會兒方覺得緊張,似乎這次逃跑倒比上次從軍營偷跑更叫人心魂激盪。他靜了好一會兒,覺得彷彿還聽見身後有追喊聲傳來。心跳得厲害,可是除了緊張以外,更多的倒是滑稽。
「呵呵……哈哈……」
他忽地笑了起來,起初是小聲笑,後來卻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這些天來受的冤枉氣像是隨著這笑聲都從身體裡出來了,胸口的憋悶也全都沒有了。
那女子呼呼地喘著粗氣,她平日裡常常跳舞,跑這麼一段路對她並不是難,可是從主人家逃出來這件事情卻嚇得她不清。
她見身邊這男子一直在笑,心中雖有百般疑問,卻不知從何處開口。回頭看向猿啼鎮,山腳之下那鎮子只有指甲蓋般大小。自己總算離開那個魔窟了,不知怎地,卻覺做夢一樣。
過了好一陣子韓楓才止了笑聲,而到了這會兒,他才凝下神來去仔細看她的相貌。
這女子身形窈窕,長著一雙桃花眼,相貌是極漂亮的,只是臉上被抓破了,露出了五道血痕。其中一道血痕尤其重,不像是被指甲摳破的,倒像是被戒指劃破的。跑了這一路鮮血已經凝結了,但卻讓整個人破了相,顯得有幾分猙獰。
那女人出手真重啊!
想著這是和自己一個地方待過的女孩子,韓楓暗起惻隱,聲音也放得格外柔和了些:「嗯……你叫什麼名字?」
「我?」那女子身子一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害怕這個男人,甚至瘋到跟他一起跑了出來。看著他的時候,她覺得很親切,可那種感覺偏偏怎麼都想不起來,「我姓虞,你叫我虞夷女吧。」
「為什麼要叫你『夷女』,你沒有名字嗎?」韓楓皺緊了眉。
虞夷女淺淺一笑:「半夷女都沒名字的。誰姓什麼,就叫什麼夷女。你不知道嗎?」
「我……」韓楓神情一黯,「那你知不知道有個韓夷女?」
虞夷女道:「知道啊。跟我一起在帝都長大的有十幾個韓夷女,你要問哪個?」
「哪個?」韓楓愣住了。的確,離都中姓韓少說也有幾百戶,自己妹妹可有什麼印記麼?
記憶中,妹妹身上沒有胎記,相貌雖然漂亮,但是離都的女孩子哪個不漂亮呢?更何況,她的鼻子和嘴都長得像母親,自己的眼睛像母親,兄妹倆的相貌也沒什麼好比的地方。
好不容易找條線卻用不上,更何況一時衝動過後也沒法子再回猿啼鎮找玉石師傅,韓楓有些氣惱,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身下的石頭。
虞夷女看他滿面懊惱,這會兒也注意起了他的相貌。毫無疑問,這是她記憶中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了,他有著清秀而不失英氣的眉眼,挺拔又溫潤如玉的鼻樑。五官每一處不好,就連自己看著也覺得有些慚愧……可這般的美,又讓她很熟悉,偏這熟悉中彷彿帶著很多不好的回憶,叫人頭痛。
「你是……」她有些疑惑地開了口。
韓楓看著她一雙泛著清波的桃花眼,也不願瞞她,便道:「咱們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離都,浪子城,你一點兒都不記得麼?」
雖然離城的時候不滿十歲,但對那個西陲荒城不能說全無印象,更何況別人一直喊她「夷女」,再愚蠢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只是城中的男子竟然能在城外見到,她始料未及。
「你能出來?」
韓楓到這會兒終究還是撒了謊:「嗯。邢侯帶兵打仗,派了我們去鴻原。我立了戰功脫了囚籍。」
「真的?」虞夷女眉眼一彎,「那真是……真是恭喜你!你現在做獵戶?」
韓楓道:「算不得獵戶。我來猿啼鎮是有別的事情。」
「啊……」虞夷女倒也不笨,「找我家老爺有事?都是我……」
韓楓笑了聲:「不說了。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你不用自責。」
虞夷女道:「你找我家老爺,那麼是要他幫你看玉吧?我……我幫你?」
「你幫我?」韓楓一挑眉。
虞夷女道:「我今年二十一歲。我們這些人都是十七歲便賣出來的。我跟了我家老爺四年,多多少少,也瞧過一些玉。你要是不嫌棄……」
她說話這般客氣,倒叫韓楓聽得難受:「你別說了。我跟你說,他不是你家老爺,你現在已經不是誰家的婢女了!你就是你自己,你自由了!知不知道?」
他聲音一大,虞夷女的聲音登時小如蚊吶:「我……我知道了。那你讓不讓我幫你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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