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代國那些年

龍騰世紀 第六章 學文習字 文 / 冬水主

    韓楓回到家中時,已是深夜。

    廳中的桌子上放著已經涼了的飯菜,因為參軍而多出的三個糙面饅頭整整齊齊地擺在一個盤子裡,擺在桌子的正中央。兀然間,韓楓忽地覺得那三個饅頭有種「上供」的感覺,只差旁邊沒點著一束香了。

    累了一天,他餓得前心貼著後脊樑,到了這時卻覺得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好不容易挪到了飯桌前,一屁股坐下來,便趴在桌子上喘起了氣。

    看著那三個供品似的饅頭,他真的沒食慾伸出手去,但想著明天還是這麼辛勞的一天,再不願也要逼著自己吃下去。

    一陣哭聲從隔壁的靈堂裡飄了出來,讓韓楓聽得心煩意亂。

    父親又在哭母親了。韓楓輕歎一聲,如果父親知道他如今形容憔悴,都是因為中了母親的毒,他還會這麼傷心嗎?

    記憶中雖然母親身為阿金族,並不會說代國的話,但父親對她仍然很好。所以當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就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以前聽父親哭,他總會跟著傷心,同時也會想起十年前便離開的妹妹。而離都之中,像父親這樣的男子更是比比皆是。甚至他有一天也會擔心自己變成這樣。

    畢竟,夷女身體不好,很容易死去,而一旦去世,上邊的人並不會給他們配新的女子來,那麼失去妻子的男人大多會孤獨終老。

    可到了這會兒,那聲聲哭泣,聽上去倒像是嘲諷。勉強嚥了半個饅頭下去,韓楓便再沒了胃口。他聽那哭聲愈來愈大,他終於按納不下心中的憋悶,忽地一拍桌子。

    「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

    他大吼道,不知怎地,心中騰地冒起了火氣。

    從小到大,他看著面前這個男子一年一年地老去,從來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沒有一天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雖說離都的男人大多是這個樣子,但偶有些新進來的犯人,卻還是豪氣干雲的。他多希望自己的父親能是那個樣子,多希望他能告訴自己怎樣做一個響噹噹的男兒郎,但是——

    這個人,從來都只在讓他失望!

    忍夠了,受夠了!尤其在這個他剛當上百夫長的夜晚,聽著那淒淒慘慘的哭聲,他忽地覺得,自己不想再忍下去了!

    「你哭什麼!」

    他大罵了一聲,而這一聲過後,靈堂中登時安靜了。

    韓楓這一吼,心中的氣出了,卻反而更增後悔。暗忖父親身子不好,別是被自己這一嚇再出個好歹,忙闖進了靈堂。靈堂中韓逸之癱倒在供桌前,一動不動。

    韓楓一驚,忙上前抱起了他:「爹!爹,你別嚇我!你……」

    然而一句話沒說完,他的嘴卻被一張枯皮捂了起來。

    那枯皮沒有什麼溫度,隔著皮就能感覺到裡邊的骨頭架子——那竟是韓逸之的手。

    韓逸之直視著面前高大威武的兒子。這個孩子身子骨架魁梧雄偉,容貌卻溫和清秀,像極了那個美貌絕倫的女子。經了兩代傳人,如今他的相貌已經幾乎不帶著先人的影子了。

    照這麼說,他是可以準備離開這個牢籠了。

    想到這兒,他的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兒啊,你怪爹麼?」

    「我……」韓楓搖了搖頭,看著這個枯乾瘦弱的男子鼻中卻一酸,「是我糊塗了。爹,你原諒我。我今天當上了百夫長呢,您不高興嗎?」

    韓逸之抹了抹眼睛,擤了擤鼻子,扶著韓楓緩緩坐下:「高興啊,爹當然高興!你終於能離開了……兒啊,我活不久了。」

    聽了這句話,韓楓此前再不滿也不禁慌了神:「爹……爹,是我混賬!您別這麼說。您……我方才對您不敬,您打我,罵我吧。千萬別這麼說。」說到情急處,他一下子跪倒,叩下了頭去,「爹,我就您這麼一個親人了,您別走。」

    「唉,我的兒……」韓逸之卻苦笑了出來,「別說傻話。你看爹的身子,還能再撐多久?爹只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不枉你我父子一場。」

    「爹?」韓楓抬起頭,見他平日昏黃的眼珠子這時竟莫名地亮了起來,忽地心中一凜,暗忖父親難得這麼正經說話,這是要托付什麼呢?

    韓逸之道:「離都之南,有兩個地方,你是知道的。一個是萬骨丘,另一個是黛金池。」

    韓楓點了點頭。這兩個地方離都的人都是再熟不過的。甚至可以說,他們從一出生,就知道這兩個地方。

    其中,萬骨丘是離都男子死後埋骨的地方。瀨離河從離都流出後,往西南走,最終隱於萬骨丘地下。萬骨丘終年有毒霧不散,去埋人的那些士卒必須要穿著特製的衣服包住全身,銜著青露草,再用草汁塗在眼睛上,才能進去停留一刻,把屍體扔下就要跑出來。

    而黛金池,則是埋葬女子的地方。黛金池在萬骨丘的東方,北方正對著大青山的隘口,南面則正對著長門山的山口,因為埋葬的女子多是黛青族和阿金族的,才被取了這麼一個名字。與萬骨丘不同的事,黛金池並沒有毒,反而墳地旁的清水潭常年瀰漫著無名清香,只是無人敢取水飲用。

    可如今父親提起這兩個地方,是為了什麼呢?

    韓楓剛想到這個問題,心中就忽地又如閃過一道光:萬骨丘有毒,莫不是那些男子跟夷女成親而中的毒?但為什麼黛金池反而沒有毒呢?

    他並沒有來得及細想,因為韓逸之已繼續講了下去:「我死了之後,不想一直呆在萬骨丘。你以後要是有法子,想辦法把爹的屍體從萬骨丘中搬出來,跟……她的屍體埋在一起,好嗎?」

    知自己多半進不了萬骨丘,但對著面前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父親,韓楓還是不忍拒絕。

    韓逸之呵呵笑了兩聲,抹去眼角余淚,又道:「好孩子,爹知道這個要求很難為你。這樣,等你出了城,先去黛金池找你娘她的屍體。找到了,你自然知道怎麼進萬骨丘。」

    「自然知道怎麼進萬骨丘?」韓楓聞言一怔,父親這句話隱藏了什麼?更何況,爹怎麼像個預言家,口口聲聲都在說他出城之後的事。他就這麼篤定自己能出城麼?

    韓逸之道:「別問了,到時你就知道。跟爹來,爹要教你些事情。」

    韓楓愣愣地跟著父親到了主屋,見他從床下拉出了個大木箱。那木箱上邊浮著一層沙土,顯然許久沒有開過。

    木箱打開後,裡邊碼著整整齊齊四摞書,韓逸之揀起最上邊的一本,道:「出了離都,你若不識字,只怕寸步難行。從今日起,爹就教你識字。這第一本書都是最基礎的,你學會了之後,再看其他。」

    「學識字?」韓楓聽了「識字」兩字就覺頭大,幾乎想一轉身便往門外跑,但見父親盛意拳拳,也只得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

    此後,日子便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韓楓只覺這一年是自己有生以來最辛苦的一年。

    早晨一起來,就要到礦上開工,下午一收工,就是兩個時辰的練兵,等渾身打著晃回到家,還要被父親逼著唸書。

    所幸練兵的那兩個時辰,是越來越輕鬆了。

    最初的一個月,譚千百督促得很緊,幾乎每天都要在城牆上站一個多時辰,督著這些年輕人練兵。

    他自己並沒有孩子,又在離都這個牢籠陪著這些年輕人一同生活了十幾年,私心之中,也算是看著這些孩子長大。人處久了難免有感情,平日裡只要年輕人不犯什麼大錯,他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這練兵一事是邢飄親自吩咐下來,他再糊弄,也要給上邊留些臉面。

    故而,仗著手握生殺大權,譚千百過足了一個月的副將軍的癮,令行禁止,呼來喝去。

    而隨著日子過去,譚千百起初的練兵熱情也慢慢散去,每日的例行點卯也逐漸變成了過場。起初,練兵的考核他還認真去管管,也因此殺了十幾個偷懶的小兵,後來見已經立下了威儀,便由著這些年輕人自己去練,而考察的標準也並沒有再做提高。

    行軍之中,陣型是最重要的,而練了小半年的兵,再笨的人閉著眼睛也能把最簡單的方陣走得紋絲不差。

    至於和戎羯族的戰事,借用平日裡離都中飯後說笑的一句歇後語,那便是帝都宮中的閹豎——下面沒有了。

    戎羯族的狼騎來去如風,除了劫走夷女車隊那一次,就再沒出現在大青山以南。照柳泉的推斷:必然是帶著美女們享用去了,如今草原水草肥美,不缺吃喝,哪還有閒心南下搗亂。更何況戎羯族雖然四肢發達,畢竟不是傻子,狼騎兇猛迅疾有餘,卻沒辦法拖著長線持久作戰。

    而那一場戰事,除了邢侯的妹妹邢曼歌受了重傷,並沒有對邢侯的軍隊造成太大的損失。

    只是,既然戎羯的威脅解除,為什麼還要繼續一刻不停地練兵?

    韓楓和柳泉都想不通這一點。

    更何況,由於離都的特殊性,練兵不能練兵器,就連木製的刀盾也見不到,何談上陣作戰。

    而不能作戰,又何談出城?

    這是讓韓楓和柳泉最為頭疼的一點。

    本書讀者群:294/816/910;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