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玉沒有料想到安青雲會在此時此刻突然之間睜開了眼睛清醒了過來,她手上的銀針還捏在手中,針尖泛著寒光離安青雲的百會穴只差一丁點,只要再過不過一瞬間她就能夠直接將這一枚銀針落入到安青雲的百會穴之中,只要片刻的功夫就他就能夠成為一個死屍。
安卿玉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的心中也是十分的緊張,這原本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安卿玉雖然是那樣對著自己的母親說著,但真正在那麼做的時候,她也是有些猶豫不前的。一來她的腦海之中所閃過的那些個畫面全部都是從小到大安青雲對自己的那種疼惜。安卿玉不能否認,安青雲真的是一個極好的父親,她從小就是是最受寵愛的,哪怕是兄長和弟弟也不見得能夠比她更受寵的,她是他手掌心之中的珍寶,而今她這一個珍寶卻是要親自動手將這個將自己養育大的人給殺了,她的心中自然也是痛苦著的。但她的心底之中還有另外的一種聲音,那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著她,現在的安青雲已經沒有半點利用價值了,到不如趁著他在成為廢人之前再幫著自己一把,也就只要這一把就足夠了,只要這一下下,所有的事情都不過會成為問題了。素問那賤人不會再那樣的逍遙,安家這一切都會成為兄長的,只要兄長再立出功勳,陛下念著父親過往所作出的那些個功勳和好處,安家哪怕是不能回到最初的時候那種榮光,至少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的。
可現在安青雲這眼睛一張開,安卿玉只覺得自己心頭猛的一跳,整個人心虛的厲害,整個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了,她吶吶的將那一枚銀針收入到了自己的手掌心之中,她看著安青雲懺悔地道:「父親……」
安卿玉心中怕的厲害,她不知道安青雲到底有沒有瞧見她剛剛的動作,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在剛剛那一刻的時候是想要殺死自己的親生父親的。
針尖尖銳地刺入了她的手掌心之中,越刺越深,幾乎是要將她的手掌心刺穿一般,安卿玉緊緊地握成拳頭,她整個人只怕的厲害,要是……要是父親真的知道,現在又是當著段氏的面,她就真的完蛋了,這個家中再也不會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父親,我只是給你擦擦而已。」安卿玉匆匆忙忙地道,她哪裡是能夠讓安青雲知道自己剛剛做的是有多歹毒的事情,她心中還有著一些個僥倖的心理,總覺得自己剛剛那樣做的時候安青雲應該是沒有瞧見一點的,他也不應該會瞧見的。
安青雲憤怒地看著安卿玉,在自己這個女兒的眼神之中,他從安卿玉那明亮的雙眼之中所瞧見的自己癱在床上,一副無能的模樣,這個樣子的他只消一眼都覺得叫他受不住,他怎麼是可以成為現在這個樣子的呢,甚至安青雲只覺得自己這個女兒看著自己的時候都是充斥著憐憫的神色的、
憐憫?!
他現在竟然讓自己的女兒都開始憐憫著自己了,他們這都是當著自己是一個廢人一個沒有半點利用價值的人來看待了吧!
安青雲奮力地揮舞著雙手,他這手一揮又是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骼就像被人打碎了一般,疼的厲害,只這樣一下的動作就讓他氣喘厲害。他知道這是功夫被廢掉之後會有的感覺和樣子,他以前的時候遇上過那些個被廢掉武功的江湖人物,一個一個都是過的無比的淒涼的,卻不想現在這種經歷是扎扎實實地到了他的身上,這往日裡頭聽旁人說的和現在所感受到的完全就是兩個樣子。
原來這功夫被廢掉之後是這樣的痛苦,而從此以後他的雙手除非能夠給自己穿衣能夠端起飯碗吃飯之外,就連那劍那刀都是拿不動了,他一個堂堂的將軍居然是要過的這樣的窩囊!居然還需要自己的女兒來給自己擦臉擦手,他真的就成了一個廢人!
這樣的他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這要他如何去應對著旁人的目光,都讓他們以看著一個廢人的眼神來看著自己嗎?安青雲覺得自己做不到,實在是做不到,一想到自己可能會面對的那些個日子,安青雲恨不得現在自己就一頭撞死在這裡。他知道現在無雙城之中的那些個人是怎麼看待他的,有多少人是在他的背後說著活該,這往後只怕人人都是要說他壓根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吧!可不是麼,安青雲也覺得自己是有些自作孽的了,如今這樣的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作甚!
他奮力地揮舞著雙手,一把將安卿玉給拂開,甚至還將放在一旁的下小几上的那一銅盆的水也給打翻了,安卿玉一個閃躲不及,整整一盆的水潑了她半身。
安卿玉如今的模樣十分的可憐,從腰部開始她的衣衫就已經被水潑得濕濕的,衣衫貼在身上,那樣的狼狽不堪。安卿玉抬眼看著安青雲,此時此刻的安青雲就像是一個瘋子一般,他揮舞著自己的雙手,嘴角里頭奮力地嗷叫著:「滾出去,全部都給我滾出去!」
段氏也已經被安青雲現在這個架勢給嚇到了,她匆匆忙忙地上了前來,她哭的老淚縱橫,整個人撲在了安青雲的身上,她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太醫就快來了,他們一定是有法子的,他們一定是會有法子讓你變得和以前一樣的,你不要著急,不要著急,一切都有娘在,娘給你撐著,安家的天垮不下來的!」
安青雲聽到段氏的問話,他的雙手停下了揮舞,整個人背過了身去,竟也是一下子落下了淚來,他哽咽著道:「一會要是太醫來了,就讓太醫給我下一副藥,直接讓我去了吧。這樣的廢人又有什麼面目活著。娘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安青雲是個習武的,就算那些個太醫們能夠妙手回春,將自己所受的內傷給治癒了,但卻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已經被打得潰散的內力恢復如初的,只要自己的內力一直這樣被擊散著,那麼他就是一個廢人,徹徹底底的廢人。而且安青雲對於太醫院的那些個太醫們也是多少有些瞭解的,尋常的病症自然是難不倒他們的,但是現在自己這種情況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再也不會有另外的選擇了。
安青雲覺得自己與其成為一個廢人被人整日笑話著連頭都抬不起來,倒不如是這樣死了乾脆,也省得拖累了人。
段氏聽到安青雲這一番話,她呼天搶地地嚷嚷開了,她的雙手在安青雲的身上胡亂地拍打著,又怕自己這樣的動作是會傷了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只好這重重地揚起,輕輕地落下,段氏哭的十分的傷感,她真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從自己的兒子嘴裡面聽到這種話的。
「你這樣就說受不住了便是要死要活的,你這讓娘可怎麼辦才好,你要娘白髮人送黑髮人不成,你還要不要娘活了,你說你還要不要娘活了?!你要是有半點的骨氣,就把剛剛所說的那些個話全部都給我吞進肚子裡頭去,從此都不能再說出口!」段氏說著,她的胸膛之中也已經有了幾分的怒氣,她擦了擦眼淚,「你放心,娘絕對不會叫你成為一個廢人的,不管是怎麼樣都好,哪怕是要娘一步一跪去給那丫頭磕頭認錯,娘都會做,只要她將你醫治好,娘什麼都是願意做的!」
段氏說出這種話來的時候也是帶了七八分真心在的,如果這最後的時候只能讓那個丫頭來醫治,段氏覺著不管那丫頭說出什麼都好,她都會答應的,絕對是會答應的。
「你只要給娘好好地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段氏堅定地道,「我們這一家子還需要你來扛著,你要是就這樣撒手不管了,你要娘百年之後要如何去見你爹,你要是去了,娘也不會活到明日的,你要是安家的孩子娘的兒子,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
安青雲擦了擦自己眼角,他哽咽著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這個母親說話是一貫說到做到的,既然她敢於說出這種話來,那必然也已經是下定了決心的。安青雲當然也是不想死的,只是現在他更不想面對的是那些個外人的眼神和輿論而已,這才在一時激動之中說出了那種話來,現在安青雲想想,也覺得如果自己這樣死了,只怕更是成為旁人的笑柄了,府上的人只怕是更加抬不起頭來了。
段氏還欲再說幾句,卻見自己身邊伺候的張嬤嬤一下子跑進了門來,急急地道:「老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段氏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這心中有了幾分欣喜。段氏最疼愛的除了安卿玉之外就是蘇氏所出的安家的這個長子安晉元。安晉元也的確是一個出息的人,少年時期就是有著出息,從小跟在安青雲的身邊習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吃了苦也是不喊苦不喊累的,一直就那樣咬牙。段氏每每看到自己這個孫兒的時候就是覺得像是看到了安青雲小時候一般,對自己這個孫子也是疼惜的很,甚至無數次地想著,為何這樣一個有出息的孩子不是嫡出的,如果他是嫡出的,安家也就不算是被辱沒了往後還能夠光耀門楣的存在,可偏偏……
段氏不止一次地想著,這樣一個優秀的孩子怎麼就是庶出的呢?!這種想法從安晉元和安晉琪這兩個相差年歲並不算大的兩個人成長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段氏每每看到安晉琪捧著那些個詩書看的時候,心中就是一陣厭惡,想著她們安家一貫都是以武勳著稱的,就算是唸書也應當是念一些個兵法兵書一類的,而不是那種根本就用處不大,用來附庸風雅的東西。甚至,段氏有時候還忍不住在自己的心底裡頭想著,若是安晉琪就那樣死去了那也是一件好事,但這種念頭也不過就是晃過一瞬而已,到底是自己嫡親的孫子,段氏也沒有那樣殘忍,想著要同將安晉琪給弄死了。
原本聽到安晉元從戰場上平安歸來這件事情應該是讓段氏欣喜不已的,但現在想想安家的近況,段氏是半點也心喜不起來了,也不等她開口說什麼,這門口就已經踏進了一個身著銀色鎧甲的年輕男子,這男子看起來不過就是二十左右,原本的面容看起來十分的俊俏,但這額頭右眉上頭添了一道疤痕,那疤痕倒也不算長,不過就是半指長短,只是那疤痕顏色略微深了幾許,讓人一眼就能夠瞧見,這臉上多了這麼一道疤原本應該是毀了容顏的事情,叫人扼腕不已,但襯著這人蜜色一般的膚色,一點也不難看之外甚至還多了幾分粗狂的美感。
段氏怏怏地看了一眼這走進來的人,她道了一聲:「晉元,你回來了,快來看看你父親他……」段氏這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用帕子摀住了嘴,在那頭嚶嚶地哭泣了起來。
安晉元今日剛剛回城,他是跟著慶王一同去降服外敵的,在戰場上也可算是驍勇善戰,勇敢的很。他這額頭上的一道疤就是在戰場是躲避敵人射來的一箭,這箭擦著他的額角飛過,當時如果不是因為他閃避得快,他就一命嗚呼了。但也是在這戰場上,他斬殺了無數敵將,得了慶王容淵的賞識,如今已是一個先鋒將。在班師回朝的路上,慶王有事先行,他則是跟著三十萬兵馬回來的,這才比容淵遲了那麼多日回到無雙城之中。
這初到無雙城,他便是遇上了往昔時候同自己處在一起的那些個發小,這才知道安家在這段時間之內竟然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他一回到府上又是聽到父親被打成了重傷這件事情,他心中也是有幾分焦急,便是巴巴地進來看了,這才剛剛到門口就聽到自己的祖母在那邊尖利的哭號著。
安晉元哪裡是聽過段氏這樣傷心欲絕地哭叫著的,他當下這心中一驚,還以為父親傷重不治了,這一跑進門來瞧見安青雲躺在床上,蒼白著一張臉朝著他看著的時候,安晉元這第一個反應就睡鬆了一口氣,接著便是——原來父親還沒死!
安晉元看著那哭的傷心和蒼白著一張臉呼吸有些虛弱的安青雲,他這叫過一聲之後就是不知道應該要如何是好的,這種事情在安家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而他剛剛來,這有些事情都還沒有瞭解透徹,這一路過來就是聽得旁人在說,他光是聽說那些個事情就已經是覺得心情有些震驚了,如今看到這般他更是震驚到不行。
安晉元撇頭去看這站在一旁,身上的衣衫大半都已經打濕的自家妹子,這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安晉元便是發現自己這妹子被打濕的裙子上沾染上了一片鮮血,這鮮血經過水的暈染,一下子染得更開,大片大片的像是綻放了一簇簇的紅花一般。
安晉元仔細地看了看,只見那些個鮮血從安卿玉的手掌心之中不停地低落,安晉元知道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變故的,他不動聲色,站到了安卿玉的身邊,為她稍稍擋了一擋。
安晉元也沒有什麼時間說什麼話了,那些個被請來的太醫一下子呼啦啦地進來了,安晉元便是借口將安卿玉拉出了房間,段氏自然也是不阻攔的,剛剛安青雲潑了安卿玉一身水這件事情,段氏也是看在眼內,而且那些個太醫都是一些個男子,安卿玉如今這般模樣站在這裡也是不好,遂是准了兩人離開先去更衣。
安晉元拉著安卿玉一言不發地穿過花園走進了蘇氏的院落之中,蘇氏正在房中焦急地等待著,剛剛又是聽到人來報說是大少爺已經回來了,蘇氏心中略微有些激動,想著要不要主廳瞧上一瞧,這正想著,就見一身戎裝的安晉元拉著安卿玉走進了門來。
不等蘇氏叫上一聲,安晉元已經將安卿玉狠狠地退了一把,將她推倒在了地上:「你手上藏的是什麼?你最好是將東西給我拿出來,別逼我這個做哥哥的親自給搜了出來!」
安晉元這聲音肅冷,這一身戎裝的殺意十足,安卿玉哪裡見得自己的哥哥對著自己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她只覺得有些委屈,看著安晉元並不做聲。
安晉元見安卿玉這般的不合作,他心中也是有些不大高興,猛得一掌拍在了花廳的桌子上,那大理石做的桌面應聲而裂,砰的一聲響之後這桌面竟然一下子裂成了幾塊。,
「拿出來!」安晉元喝問了一聲,聲音之中有著一股子堅定。
安卿玉哆嗦了一下,她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這手掌心之中赫然有著一枚銀針,因為剛剛自己一直緊緊握著這銀針,針尖戳破了她的手掌心所以此時此刻的手掌心一片的鮮血淋漓。
「你拿著這東西,是想做點什麼?」安晉元看著安卿玉,他想了想,剛剛在父親的房中他瞧見自己這個妹妹是離父親極近的,安晉元這眸色一冷,他厲聲道,「你怎會生出那樣歹毒的念頭來,他可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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