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哪怕嫡妻喪了這妻子一位子也輪不到一個姨娘來坐,一個庶女若是存了這些不該有的想法,那就是逾矩。本宮這般說,安將軍可是懂了?!」
董皇后那一番話說已經嚴厲無比了,雖是隔著那一道珠簾看不清楚董皇后的姿態,但那勃然的怒氣卻能夠讓所有的人感受到。
朝堂之中有不少的大臣都在心底之中竊喜著,將這殿堂上的事情當做是一場猴戲一般地看著,自然地安青雲就是一隻猴子,一隻被自己的親生女兒給耍得團團轉的可憐猴子,心中想著好歹自己是沒有做出這種事情來,也沒有這樣一個本事的能夠在金鑾殿上狀告自己的女兒。
那些個同安青雲並不曾交好的權臣心中便是有些得意了,暗想著你安青雲也有今天這麼一日,看你如今還怎麼在朝堂之中立足!
建業帝看向跪在堂上的安青雲,眼神之中也有些失望,這樣的事情本就不應該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安青雲也有些六神無主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素問竟然會將這件事情給捅到了皇上和皇后的面前去,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這一張老臉幾乎是蕩然無存了。
建業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向殿堂上的百官,他覺得有些疲憊,在看向安青雲的時候,到底還是顧念著君臣之義,他擺了擺手:「安卿你留下,退朝吧!」
百官諾了一聲,盡然有序地退下了殿,建業帝這般做是要保全了安青雲這餘下的臉面了,這到底是一些個家務事,到底不便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但今日之事早就已經紙包不住火了,從今日開始無雙城之中又會一片的風言浪雨了。
朝堂之中不消片刻就整個冷冷清清的了,只餘下還跪在地上的安青雲和站在一旁沉默不作聲的素問。
「安卿,你原原本本地道來,是不是確有其事。」建業帝道,建業帝的聲音並不似董皇后那般的疾聲厲色,但卻又一種天生的屬於帝王的威儀在其中。
「若是有半點的虛假,朕決不輕饒。」
建業帝的聲就像一把利刃,刀尖輕輕地劃過安青雲的心臟,讓他越發的恐懼。
「臣……臣的確曾經有一個女兒。」安青雲閉上了眼,咬了咬牙道了一聲,「那孩子出生在鬼節子時,曾有高人斷言這孩子是天煞孤心的命格,留在府中是大大的不利,所以臣不得已,只得是將孩子給送走。內子病重,所以臣無法只得是將人關在房中,臣知錯了,臣是真的知道錯了……」
安青雲知道如果建業帝去查必定是會查出更多的事情來,所以安青雲權衡之後覺得與其讓人去查,查的他乾乾淨淨的到時候只怕查得還要多的多,還不如自己現在坦誠上一些。
「臣這些年是寵愛妾室一些,但卻從來沒有將妾室扶正的想法,臣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臣當年真的只是讓人將孩子送走,卻沒有沒有不要她的意思啊……」安青雲涕淚滿面,他看向素問,心中滿滿都是恨,早知道會有今天這麼一出他當初就應該直接將她掐死!
安青雲跪行了幾步,到了素問的面前,「爹也是一直都在找你,也在想你,你怎麼不對爹說,你心中是不是還在怨恨著爹?」
素問看著安青雲,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壯漢竟然會有這樣的演技,他現在說出這種話,這眼淚鼻涕的都是一場戲,他的每一個字都是成了一個謊言。素問想,這樣的人要是擱在現代,別說是什麼金馬影帝了,只怕奧斯卡影帝都不在話下。
他說出那些話無非就是想將自己所做過的一些事情全部都掩蓋過去,尤其是到最後的時候他分明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她的怨恨上,就是因為她在怨恨著安家,所以才會做出這些事情來。他分明是想將一切的責任全部都推脫到她的身上,將自己視為無辜的存在。
「安將軍你錯了,我從來不曾怨恨過你。」素問的聲音輕輕地,她的頭垂得低低的,潑墨一般的長髮遮住了她的臉,只聽見那輕柔的聲音響起,「你雖不曾養育過我,但到底也是我的生父,到底也給予我生命的人。我從不怨恨你,你要如何做也是你的權力。我已經習慣了沒有親人在身邊這種孑然一身的日子,也不渴望回到沒有我半點容身之處的安家。當年的事情,我已不想再做計較。許是你也曾經尋過我吧,只是奈何天地之大,茫茫人海之中尋一個人也不是一件易事,府上事情太多,又有不少兄弟姐妹需得安將軍的照拂,我從小在外,必然不若他們親近,且我又是鬼子,你懼我怕我這天煞孤星的命格也是應當的。這是我的命,由不得的。」
「如今只要讓我診治完母親,我就會離開無雙城。母親那邊我不會說一個字,反正這十多年來她也已經忍受失去女兒的痛苦早就已經接受這個事實,往後的日子只要安將軍你多關懷母親一些。你喜歡妾室也無妨的,只是哥哥到底是安家的長子嫡孫,這些年你不聞不問的,實在是太寒心了。若是母親不能診治好,也希望安將軍你不要再關著母親了,她的院落終年少見陽光,身邊伺候的唯一一個老嬤嬤也已經年邁,照顧不得多少年了,安將軍能允許,就請讓母親和兄長搬出安家,我已經置辦好了一處宅子能讓他們三人安身立命了。若是將軍府上真是缺銀子,安將軍你只會一聲,我會將往後的所用到的一切銀兩全部都留下,只是希望不要在我走後,這些個銀兩就被他人給拿走了,依舊是苦了母親活在家徒四壁的房中。」
素問的聲音沒有半點的波瀾起伏,彷彿是在交託後事一般。她那些個話無論是哪個人聽著都覺得乖巧無比,事事都是為安家為母親著想的,一個從小被拋棄的孩子能夠這樣心平氣和地和人說話,心中若有半點的怨恨也不會這樣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她這話沒有半點的指責的意思,只不過就在說明著莫氏在安家所受的待遇並不是很好,而剛剛安青雲所說的不過就是含糊其辭。
素問在決定進皇宮面見皇上和皇后之前早就已經調查過了,建業帝身體孱弱,皇后董氏垂簾聽政已有幾年的時間,而董皇后在年輕的時候雖是國丈家的嫡女,卻是因為出生在二月之中並不受寵,連帶著董皇后的母親,國丈爺的嫡妻也一並不受寵,所以對這種寵妾滅妻之事對於董皇后來說就是一種叫人深惡痛絕之事。
董皇后在聽完素問所說的這些話之後,她的面色半點和緩也無,反而是更加的凝重,「安將軍好是輕描淡寫啊!僅僅一句錯了,且這一錯就錯了整整十多年,本宮是不是應該說安將軍你是不思悔改或者是明知故犯才對。陛下您可瞧瞧,這就是您的好臣子呢!這私下就是這般作為的,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後頭說著這事,說了安將軍事小,只怕是一個一個都在背後說陛下識人不清竟是用了這樣苛待嫡妻、嫡子、嫡女的人。」
建業帝的眉頭蹙得越發的緊,他看向安青雲,斟酌了良久之後這才開了口:「以前也曾有言官彈劾安卿你教子無方,縱容幼子在無雙城之中欺行霸市,朕也曾同你說過,就連不久前也有言官你幼子在城中縱馬行兇。朕一直念著安將軍你多年來勞苦功高,也不過就是告誡幾句,但是如今看來,果真是朕一直都太縱容你了。你這般的作為,簡直就是無道了,讓你統帥三軍,又怎能讓眾將士從心中敬佩呢。皇后說的對,若你只不過就是一時做錯了,朕還能夠網開一面,但如今看來,安卿這些年是半點也沒有悔過的意思。」
安青雲冷汗涔涔,他看向素問,壓低了嗓子道:「素問,我的女兒,爹錯了,爹真的錯了還不成嗎?你為爹求求情,爹真的知道錯了,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好好地補償你們母女兩人的。」
素問微微地撇轉了頭,她看向安青雲的眼神之中滿滿都是嘲諷的意思,她的聲音也壓得低低的,「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安將軍!」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素問原本還沒有這麼快想要將這一切公佈於眾的,只是安青雲步步緊逼,而安卿玉又是居心不軌,既然那些個教訓他們是學不乖的,那麼就讓他們得到更慘痛一些的教訓,只有這樣他們才會記得更清晰。安青雲是在高位上呆得太久了,只怕那一顆心早就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也是時候讓他跌得痛一些了。
「安卿,從明日起你便不用再來朝堂上了,」建業帝一臉痛心疾首地道,「明日開始,你便是去守城門清醒清醒,等你什麼時候知道錯了,朕再讓你回來。」
建業帝這般說著,朝著面容慘白的安青雲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安青雲聽到要自己去守城門這件事情,他幾乎已經癱軟在地上了,這說是等到什麼時候他知道錯了再讓他回來,但是安青雲明明白白地知道,只要自己一旦走出這殿門,只怕重回到殿堂上來的日子就遙遙無期了。
「陛下,老臣真的知道錯了——」安青雲的聲音淒厲無比,就像是在唱大戲一般,但他這般嘶聲力竭的呼喊聲卻沒有讓建業帝半點動容,只換得建業帝輕輕地擺了擺手,一聲有些疲憊卻又不容置喙的「去吧」。
安青雲見建業帝如此,明白此事已經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再也容不得他再說什麼了,不管明日他願不願意,這城門吏他是一定要去的,安青雲一臉悲慼,佝僂著背就像一下子老了十來歲似的踉蹌著腳步走出了殿門。
殿堂之中空蕩蕩的,只有素問一人,建業帝這才看著這從開始就垂著頭沒有理會過安青雲的女子,是百姓,她是個大膽的敢在金鑾殿之上說出這種話來,作為一個女兒,她更是大膽的,狀告自己的父親這根本算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就是渭水之畔人人稱頌的『雪菩薩』?」
建業帝看著素問,他也曾在心中想過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物,裴翌的畫像的確是將這小姑娘的樣貌描述了七八分相似,但這人,直到見到了之後建業帝才覺得一貫擅長丹青的裴翌所畫出的不過就是一個形。
「回陛下的話,民女本俗人,不配也不想被稱之菩薩。」素問恭敬地回著建業帝的話。
「此話怎解?」
「民女是凡人,不能像是佛陀一般靜坐在蓮花之上,民女的生命就在這滾滾紅塵之中,不出塵只入世。」
建業帝聽著素問的話,點了點頭,這小丫頭倒是有幾分意思的,對於世事也算看的清楚,「你既然做出那些個善舉,拯救了百姓,於大越有功,朕也是該好好地獎賞你才對。皇后,你看如何?」
建業帝看向在珠簾之內的董皇后,在珠影重重之中董皇后也點了點頭,「本宮也是這般想的。」
素問莞爾一笑,剛剛建業帝的說辭分明是有幾分歧義的,她所作出的那些個事情,所謂的善舉在建業帝之中指的有是哪一件呢?是說她賑災的一件事情?還剛剛狀告安青雲將安家手上的兵權收納在了自己的手中?
素問今日會決定出現在朝堂上也不是偶然,從一開始的時候在渭水之畔賑災救民時,她想的就是將安家徹底扳倒,如今的大約大部分的兵馬大致掌握在建業帝,秦王和安青雲處,安青雲的手上掌管著十萬兵馬,自古君者對於手上有著兵權的重臣自然是防範著的,中央集權制才是每個帝王最想要的,否則也就不會有歷史上的杯酒釋兵權的事情了。
就算今日自己沒有出現在這殿上,早晚有一日,建業帝也會尋了安青雲的一個錯處將他手上掌管著兵馬拿捏到了自己的手中,而自己今日所為不過剛好給了建業帝這一個理由去正大光明地處理了而已,看著像是皇后悲憫於她,其實不過就是董皇后和建業帝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所演的一場戲罷了,而她是這一場戲之中至關重要的一顆棋子。
這些就是朝堂之上的學問,骯髒齷齪甚至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是在演戲。
「這小丫頭說的也沒錯,這安家她只怕是回不去的,即便是回去了也沒有什麼好的結果,但瞧見她一直流浪下去也不是個什麼事兒,本宮看著也委實覺得有些可憐了。」董皇后地歎息道,「你這小丫頭吃了不少的苦,這根到底是在咱們越國咱們無雙城之中的,你還要走到哪裡去的呢?!以臣妾之見,這安家嫡女的身份即便是這小丫頭不想要的卻也應該是她的,不容叫旁人沾了去,更不許旁人垂涎著,這安家虧欠於她的,自是應該補給她,陛下你說是不是?」
建業帝點了點頭,「皇后所言甚是。」
「安家你若不回就不回吧,安家出了這樣的女兒也算是祖宗顯靈了,只怕是他們承受不起。」董皇后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之中閃過了幾縷怨恨,「本宮和陛下自有安排,你先回去吧!」
素問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她默默地退了出去,順著那長長的宮門在工人的帶領下一直往著宮門口而去,在剛剛出了宮門,素問就看到了在宮門外一臉鐵青地等著他的安青雲。
「小賤人!」安青雲一見到素問就想要充上前高高地揚起了巴掌想要朝著素問的臉上狠狠地一巴掌扇過去。
素問伸手擋住安青雲揮來的一巴掌,她四兩撥千斤一般地擋開他揮來的那一巴掌,抬腳就是衝著安青雲的身體要害而去,她那一腳幾乎使了六七成的內力,一旦被這一腳踹到這沒有功夫的人只怕非死即傷。
安青雲只得收回手,護向胸前擋住那幾腳連環踢。
素問收了拳腳,跳離安青雲的身邊兩尺遠,她的眼神輕蔑,半點也沒有殿堂上那乖巧且柔弱的姿態:「安將軍何必動怒呢,在宮門口大打出手,父女相殘只會叫別人看了你的笑話,難道安將軍你還不覺得顏面盡失?」
安青雲聽到素問說道「父女相殘」這四個字的時候更是氣得頭髮都要翹起,他勃然大怒道:「我沒有你這樣心思歹毒的女兒!」
素問隨意地撫了撫肩頭,「我這心思歹毒也不過就是同你學的。安將軍別氣病了,明日你還要去守城門,這城門吏可是一個苦活,可不比現在這樣高官厚祿,也不知道這城門吏的俸銀能不能養得活安家這一大家子呢?!你不想要我這樣的女兒,剛好我也不承認有你這樣的爹,免得倒時還得累著我幫你養著那一堆賤人。」
安青雲氣得渾身發抖。
「你看,我不是說了,你一定會後悔的,早晚有一日你會來求著我,這不都一一應驗了麼?可惜你當時還不相信。」素問朝著安青雲笑的極其的燦爛,「你也別恨我,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各人造業各人擔,生下我這樣的鬼子也的確是應該付出一個代價的。只是這事還沒完,真的還沒完。」
「你還想做些什麼?」安青雲又氣又惱,「我只恨當初沒有一掌將你打死!」
「我勸你還是安分一些去當你的城門吏,別以為今時今日還是你的天下,這一掌打死我的事你還是少想想吧,當初你沒有做,今日我也不會叫你做到的。」素問冷冷地看著安青雲,「你真以為我會當你是我的父親,在你選擇將我丟棄的時候,你就已經親手斬斷了這段親情,你在我的眼中,比那些個陌生人還要叫我覺得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