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景治四年十一月五日,十餘萬周軍士卒匯聚襄陽東鰣●牆之外,按陣列排開,十個萬人方陣構築起一個鶴翼陣。
鶴翼陣,本來是側重於兩翼殺傷力,張開的左右兩翼如鶴的雙翅,是一種攻守兼備的陣形。既可用於抄襲敵軍兩側,又可合力夾擊突入陣型中部之敵,防止被敵突破。這裡要求兩翼應當機動靈活,密切協同,攻擊猛烈,否則,這個陣型便失去了意義。
按理來說,鶴翼陣的兩翼最好是安置騎兵隊,再不濟也得是步兵,但是今日的周軍在兩翼安置的卻皆是清一色弓弩手,就這個陣型的效用而言,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唯一的好處是,倘若襄陽東城門大開,白水軍從城內殺出,那麼周軍兩翼共計四萬名弩手,便可以在同一時間內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一輪遵照人數的弩矢,給予白水軍迎面痛擊。倘若要狙殺某個特定的敵將,也將會是輕而易舉。
很顯然,周軍今日所排列的陣型,很明顯是為了狙殺某個特定的敵將而擺出的陣型,比如說,那位武藝堪比梁丘皓、梁丘舞這對堂兄妹的白水軍總大將,陣雷。
不過,既然白水軍總大將陣雷至今未曾出戰,那麼以上這些也並非是重點,真正的重點,在於周軍十萬人方陣前所擺設的那四尊銅釜。
繼楚王李彥的生母昭嬡衛氏被安陵王李承下令用沸騰活活煮熟之後,韓王李孝的生母昭容齊氏也被皇陵龍奴衛投入了滾燙的油鍋,這會兒,那尊盛滿了滾油的銅釜,正上演著油炸美人的好戲。
「滋滋——!滋滋——!」
那令人心寒而倍感不忍的聲響依舊持續著,韓王李孝的生母昭容齊氏已被炸得逐漸散發出陣陣類似炸肉的噴香,然而但凡是聞到這股香味的周軍士卒,卻是一個個面色蒼白。
自出征以來見慣了生死離別的周軍士卒們,他們原以為自己所處的戰場便是猶如地獄般的存在·但是在今日,他們真正見識到了,何為慘絕人寰的一幕。
安陵王李承的心狠,天下一等!
究竟要心腸狠毒到何等地步·才能狠下心將那兩位風韻猶存的年長美人投入釜內活活生烹?
東嶺眾的刺客頭領們面面相覷。
平心而論,東嶺眾刺客在山東鴻山時,也曾幹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老大狄布曾將率軍前來圍剿他們東嶺眾的將領敲碎全身骨頭,丟在荒野,任憑野狼吞噬;老二苟貢殺的人雖不多,但卻做出過許多姦淫良家女子的事·逼得不少女子在事後含恨自盡;老三漠飛更是了不得,嗜殺的他曾獨自一人伏擊過一支前去圍剿他們的地方軍隊,將其全軍數百人逐一殺死;唯獨老四錢喜膽小怕事·除了收刮收刮屍首,發發死人財外,也就是出幾個陰損的主意罷了。
總地來說,東嶺眾也是惡跡斑斑、名聲狼藉,被稱為是心狠手辣之輩,然而今日與安陵王李承一比,他們簡直純潔地正人君子似的。畢竟,至少東嶺眾刺客不會無緣無故地對婦孺下手,即便是某些任務需要·漠飛也會給那些婦孺一個痛快,他的迅捷殺人手法,會讓她們死地毫無痛苦·絕對不會像那兩位前皇帝李暨曾寵愛的皇妃似的,在臨死前承受那般慘絕人寰的痛苦。
昭嬡衛氏被煮熟了……
昭容齊氏被炸熟了……
兩位曾被前皇帝李暨寵愛、並且誕下皇子的宮廷妃子,竟像是雞鴨魚肉般·成為了安陵王李承酒席上的下酒菜。
十餘萬周軍鴉雀無聲,儘管那陣陣撲鼻的肉香確實是誘人地很,但是他們卻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並且,用極其複雜的目光,望向前面那位依舊面色如常、甚至是笑容依然的皇五子殿下。
記得前幾日,他們或許還在懷疑·那般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安陵王殿下,怎麼可能會是傳聞中在三年前一手主導了逼宮弒君弒父事件的皇五子·然而今日,他們終於見識到了,見識到了這位皇五子深藏在心中的那份狠毒。
望著安陵王李承手拿筷子慢條斯理地撥著銅釜內那位皮肉已被炸地金燦燦的昭容齊氏,並且一臉淡然地評頭論足,闡述著火候、佐料等種種事項,眾周軍士卒的眼中不由地浮現出幾分驚懼,彷彿是看著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不過對於安陵王李承而言,那等目光絲毫無法影響到他。
或許有一點眾周軍士卒們猜對了,他們眼前的李承,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李承,那個因為要想世人證明他比兄長李煒更出色的皇五子李承,早已隨著其兄長前太子李煒的死,一同死去了。眼下的他,只是一頭為了向秦王李慎復仇而從皇陵內掙扎著爬出來的的惡鬼。
整整三年,李承奮發圖強、臥薪嘗膽,承受著皇陵內那暗無天日的環境,無非就是有朝一日找殺害他兄長李煒的的秦王李慎復仇,這便是他此生唯一活著的目的。甚至於,他已做好了與秦王李慎同歸於盡的覺悟,不,應該說,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再活著回到皇陵去。
「呵呵呵,哈哈哈哈!」
在秦王軍與周軍共計二十餘萬的人面前,安陵王李承肆無忌憚地大笑著。
說他歹毒至極好也,喪心病狂也罷,但是對於李承而言,此刻的他,極其的痛快淋漓,因為在生烹了衛氏與齊氏那兩位按輩分算是他姨娘的女人後,他終於輪到對秦王李慎的至!親人下手了。
「三皇兄隱忍的本事,數年未見,至少不見衰減啊,佩服,佩服!」瞥了一眼那兩尊清燉、油炸著兩位美人的銅釜,安陵王李承咂了咂嘴,一臉嘲諷地朝著襄陽城上笑道,「本王曾以為,老六與老七對三皇兄忠心耿耿,今日他二人的生母慘遭生烹,三皇兄好歹也該出來露個面……嘖嘖嘖,看來,兄弟的生母·對於三皇兄而言也並非是那般重要呢,既然這樣的話……」
冷笑一聲,安陵王李承的目光望向了淑妃趙氏與秦王王妃蘇氏這對婆媳,擺著昭嬡衛氏與昭容齊氏前車之鑒在先·趙氏與蘇氏這對婆媳忍不住相互抱在一起,儘管身軀依舊是瑟瑟發抖,但好歹也能彼此尋求一絲安慰。
「那麼接下來,從誰下手比較好呢?」瞥了一眼絲毫未見動靜的襄陽城頭,安陵王李承像看待待宰的牲口般打量著趙氏與蘇氏這對婆媳,手指輕點二人方向,嘖嘖評價道·「究竟是從美艷無雙的三皇嫂開始,開始從年過四旬尚風韻猶存的趙姨娘開始呢?——三皇兄,不給個建議麼?」
而與此同時·在襄陽城牆之上,秦王李慎的面色一片鐵青,只將牙齒咬地卡卡作響。
有一點安陵王李承倒也說的沒錯,儘管在韓王李孝與楚王李彥協助自己起兵慘遭敗北而身亡後,秦王李慎曾打定主意將這兩位不是胞兄胞弟卻勝似胞兄胞弟的兄弟的親娘接到自己府上,待其如親母一般,但是說到底,兄弟的親母與自己的至親相比終歸是差了一些,因此·方才李承下令生烹昭嬡衛氏與昭容齊氏時,秦王李慎才能忍得下來。
但是眼下,情況大為不同·畢竟還剩下的三人,一位是他的生母,一位是他的王妃·一位是他的兒子,皆是他秦王李慎的至親之人。
「陣雷,我等出戰!」秦王李慎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
白水軍總大將陣雷聞言眼中閃過幾分戰意,儘管周軍此刻所擺的古怪陣型很明顯是為了針對他,但是,身為武人、追求至高武道的他又豈會因此而退縮?而更關鍵的是,安陵王李承那狠毒至極、卑鄙至極的做法·著實令這位武人心中大怒。
地不為人子!そ
心中大罵一句,陣雷以虛按腰間佩劍的動作·回應著秦王李慎的出戰要求。
而就在這時,白水軍第二軍團長黃守連忙攔住了二人,低聲勸道,「殿下息怒,眼下實在不易出城應戰啊!——眼下周軍在我軍城下列陣,距離城牆不過兩箭之地,絲毫未給我軍士卒留下足夠列陣的空地,一旦我方開啟城門出戰,恐怕尚未站穩腳跟就會被周軍抓住機會一陣衝殺,導致陣型大亂而潰敗,更有甚者,城門恐怕也會被其趁亂攻取。到那時,周軍佔據城門,並依靠井闌強攻我襄陽東側城牆,我軍兩頭應戰,恐有疏忽,而一旦疏忽,則襄陽危矣!此其一也!
其二,以安陵王李承歹毒狠辣的性子,此番淑妃娘娘與王后並世子落在其手中,他又豈會輕易交還?——究竟是我軍攻至其所在快呢,還是李承下令生烹三位貴人快呢?」
秦王李慎惡狠狠地吐了口氣,其實他也清楚,此番他的生母、王妃並世子必定難以保全。黃守說的對,他這邊打開城門殺向周軍,按照兩軍的兵力數量,半日恐怕也難以分出勝敗,而安陵王李承下令生烹那三位他的至親卻只要一句話的工夫。
可清楚歸清楚,秦王李慎實在不忍眼睜睜看著至親受苦,聞言怒聲說道,「那要如何?要本王眼睜睜看著她們三人慘遭那畜生加害麼?」
黃守抱了抱拳,低聲說道,「殿下息怒,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由殿下親自出城,看看是否能換回三位貴人…···」
「什麼?」
「要殿下隻身赴險?」
白水軍第一軍團陳昭與第三軍團長符敖聞言面色一驚,疑惑地望向黃守。
然而秦王李慎卻好似意識到了什麼,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是說……」
「殿下的影子侍衛!」抱了抱拳,黃守正色說道,「眼下要換回三位貴人,唯有這個辦法了!—安陵王李承那廝目的只為逼出殿下殺之,倘若能用影子侍衛騙過他,他自然心滿意足······」
秦王李慎聞言點了點頭,皺眉說道,「話是不錯,不過,本王懷疑這招瞞不過李承那畜生……」
「事到如今,殿下不妨試試,殿下的替身,曾騙過周軍主帥謝安與軍師劉晴,何以此番可以騙過李承那廝?」黃守低聲勸道。要知道看在他看來·秦王李慎的替身與真身簡直就是真假難辨,即便是他也難以辨別,縱觀白水軍上下,只有陣雷能夠憑借野獸般的直覺分辨哪個是真身·哪個是替身。
「唔!」思忖一下,秦王李慎重重點了點頭。
雖說影子侍衛極其珍貴,眼下李慎只剩下寥寥幾名,不打算再像之前那樣犧牲,但若是此番能夠換回生母、王妃與世子,有何不可?
想到這裡,秦王李慎拍了拍手·片刻之際,城樓上樓閣內便走出一位身穿四爪蟒袍的李慎,與秦王李慎一模一樣。
「交給你了!」秦王李慎低聲問道。
那假李慎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毅然之色.走向城牆邊上,衝著遠處城下的安陵王李承怒聲斥道!老五,你簡直喪心病狂!」
一聲怒斥,極具上位者氣勢,與秦王李慎本人大致無二,可想而知,秦王李慎在培養這些替身方面究竟投入了多少錢財與心血。
「唔?」聽到城樓上那假李慎的怒罵·正準備擇人而烹的安陵王李承抬起頭來,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在深深注視了幾眼後·忽而笑著說道,「三皇兄,別來無恙啊!」
李承那廝錯認了!そ
城樓上·秦王李慎與陣雷、陳昭、黃守、符敖五人心中大喜。
「哼!」看似已全然進入角色的假李慎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罵道,「老五,衛昭嬡、齊昭容好歹也得要你尊稱一聲姨娘,你竟絲毫不看父皇面子,將兩位姨娘生烹,端得不為人子!」說著·他站在城樓上大罵李承。
そ秦王李慎終於露面了……そ
在主帥戰車上,謝安如釋重負般吐了口氣·畢竟親眼目睹了兩場生烹活人的戲碼,若還是逼不出秦王李慎,暫且不提那兩位無辜受害的年長美人,單單謝安的胃恐怕也受不了了。
只不過……
「是本尊麼?還是替身?」方才吐了謝安一身的劉晴此刻也忍不住抬起頭來,很是順手地用謝安寬大的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污跡,讓謝安暗暗後悔自己今日穿了一身官袍而不是鎧甲。
「…···」瞥了一眼自己那被吐地一塌糊塗的衣衫腰際,又望了一眼渾然不覺的劉晴,謝安眼角肌肉牽了牽,但是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不與劉晴計較,畢竟這個丫頭方才著實是吐地天昏地暗,甚至將隔夜的飯菜都吐了出來,弄地謝安一身的酸餿味。
「誰知道呢,不過應該會是真身吧……」想了半響,謝安不怎麼自信地回答道。
而與此同時,那個假李慎與安陵王李承的對話仍在繼續。可能是當真沒看到那個僅僅只是替身,安陵王李承不遺餘力地將引誘假李慎出城,說是對坐飲酒,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李承是想誘殺李慎,而假李慎卻在一口道破李承圖謀之後,終於地提出了用自己來換淑妃趙氏婆媳二人並其世子的條件。
竟打算用自己的性命來換生母並妻兒三人麼?そ
眾冷眼旁觀的周軍將領心中大為驚訝與意外,連帶著對秦王李慎的看法也改變了幾許,下意識地認為此人是有情有義的男人。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個假李慎出了城門,一面謹慎異常地緩緩走向李承,一面正與李承談判先放一人的時候,李承身旁的堂兄李延忽然舉弓,毫不理睬李承口口聲聲所言的二人坐下來好好敘敘舊,一箭便射中了那個假李慎的胸口。
そ好……好卑鄙!そ
眾周軍將領不約而同地對李延、李承這位堂兄弟側目而視。
不過其中,似費國、唐皓、馬聃等將領亦對李延這份箭術暗暗咋舌,畢竟這個李延在一百三十步之外準確無誤地射中了假李慎的心口,這份箭術雖然不及陣雷,但也著實值得令人稱道。
「李承,你好是卑鄙無恥!!」襄陽城上傳來了白水軍第二軍團長黃守的罵聲。
話音落下,周軍之中亦是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之聲,似乎有很多士卒對李承兩面三刀的做法很是排斥,明明是同意與對方和談,但是私下卻暗中叫人射殺對方,雖說兵不厭詐,但這種做法,著實是叫人不喜。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安陵王李承仰頭哈哈大笑,朝著襄陽城上譏諷說道,「本王卑鄙無恥?哈哈哈!——三皇兄,本王可是好心約你出城一敘,你派個替身出身作甚?」
此言一出,非但襄陽城樓上秦王李慎等人面色微變,就連周軍之中亦是響起一片驚呼聲。
「又是替身?」瞇了瞇眼睛,劉晴古怪說道,「那秦王李慎,究竟有多少個替身?」
「誰知道啊······」謝安敷衍似地應付了一句,繼而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李承,他很好奇,李承究竟是怎麼看出那是替身,而非是秦王李慎本人。要知道,他謝安可是絲毫都瞧不出來。
在謝安的異樣目光注視下,李承抬頭望著襄陽城方向,冷冷說道,「三皇兄,既然打算和談,就別拿替身來糊弄本王!——是替身還是本尊,別人或許瞧不出來,但卻瞞不過本王!」說著,他嘴角揚起幾分殘忍的笑意,舔舔嘴唇說道,「既然三皇兄拿那種冒牌貨來戲弄本王,本王也得叫三皇兄學學乖呢……」
說完,李承轉頭望向了淑妃趙氏婆媳二人,忽然抬手一指秦王李慎的王妃蘇氏,冷笑說道,「就從三皇嫂開始好了······」
話音剛落,四名皇陵龍奴衛上前拆散了相互緊緊抱在一起的淑妃趙氏婆媳二人,伴隨著陣陣女子的呼喊、尖叫,將秦王李慎的王妃蘇氏高高舉過頭頂。
而至於這位年輕婦人手中的嬰孩,則經一名皇陵龍奴衛遞到了安陵王李承手中。
瞥了一眼懷中啼哭的嬰孩,安陵王李承轉頭望向襄陽,臉上浮現出一副陰冷、惡毒的笑容。
「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