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李慎……!
又是一具秦王李慎的屍首……
次日辰時時分,在周軍主營冰城,在主帥謝安的帥所內,黑壓壓地擠著一大幫周軍將領,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具安置在木板上的秦王李慎的屍體。
整個帥所內鴉雀無聲,唯有諸將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與吐息聲。
良久,大梁軍主帥梁乘實在是忍不住了,望著一臉喜悅的馬聃,舔舔嘴唇猶豫說道,「馬帥,你不會是直接又將上回我軍繳獲的戰果又搶回來了吧?」
話音剛落,一干大梁軍將領紛紛點頭,用疑惑地目光望向馬聃。
「怎麼會!」馬聃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攤著雙手說道,「馬某又不曾殺入麥城,只是按照劉晴軍師的吩咐,分出幾支小部隊在城外埋伏,等待著秦王李慎自投羅網罷了!—這李慎,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阻截到的!」
「真的?」望了望秦王李慎的屍首,又望了眼馬聃,梁乘眼中依舊帶著幾許茫然。
「千真萬確!」馬聃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是······」轉頭打量著秦王李慎的屍首,梁乘一臉古怪地說道,「可是這未免也太像了吧?」
見梁乘似乎還有幾分不信,馬聃走上前幾步,一把撕開秦王李慎那具屍首的胸前衣服,指著上面的一處箭創與一處槍傷,正色說道,「你看這兩處傷!——那時馬某在城外埋伏,正如劉晴軍師所料,遠遠就瞅見這李慎在數百名侍衛的護送下逃出城外,見此良機馬某豈會放過?當即殺了上去!這李慎瞧見馬某還想逃走,被馬某一箭射中肩窩,摔落馬下······此後馬某率軍奮力殺盡李慎的護衛,本來想活捉李慎,卻沒想到他驚慌失措,見逃脫不成竟打算與馬某拚命·意圖突圍,馬某只好痛下殺手!——這些傷痕便是證據!」
「…···」梁乘聞言默然不語,從旁,大梁軍部將成央仔細打量了秦王李慎的屍首半響·緩緩搖頭說道,「上回末將帶回來的秦王李慎,乃是其自刎而死,喉部被割斷,而這具……咽喉完整,並非同一人……」
聽聞此言,馬聃臉上露出幾分笑意·笑著說道,「可不是並非同一人嘛!」
「可是這樣一來······」與屋內眾將面面相覷,梁乘一臉古怪地說道·「這秦王李慎……究竟有多少人?」
屋內眾將聞言面面相覷,畢竟前兩日成央還帶回來一具秦王李慎的屍體,隨後迫於陣雷的威懾,交還給了白水軍,可今日,馬聃又帶回來一具秦王李慎的屍體,更要命的是,還不是同一具屍體。
難不成那秦王李慎懂得仙術,能夠起死回生?
對視一眼·眾大梁軍將領感覺後背泛起陣陣涼意。
望著屋內眾將一副好似白日撞見鬼般的古怪表情,謝安不禁感覺有些好笑,不過好笑之餘·他也不禁回想起了某件往事。
那是在金鈴兒大鬧冀京的時候,那時,皇五子李承為了證明自己比兄長李煒更加出色·軟禁了其兄,並且用人質威脅金鈴兒替他剷除皇三子李慎。
迫於無奈,金鈴兒深夜潛入李慎在朝陽街的府邸內,將正在書房內看書的李慎成功刺殺。
記得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冀京,就連當時的大周天子李暨亦是龍顏大怒。
然而在逼宮事件之後,李慎卻安然無恙再次出現在謝安面前,儘管長孫湘雨曾提示過謝安李慎並沒有遭到行刺·但是謝安依舊被嚇個半死。
畢竟謝安當時是大獄寺少卿,是負責替李慎的屍首善後的官員·明明親眼見過李慎倒在血泊中斃命的慘狀,結果轉日,這傢伙又生龍活虎地出現在謝安面前,就算是陽氣極重的白晝,謝安依然感覺彷彿有一股寒氣自脊椎骨往上翻騰。
而如今,瞧見屋內一大幫將領大眼瞪小眼、目瞪口呆地瞅著秦王李慎的屍首,謝安總算是感覺心裡平衡了一些。
「放心吧,秦王李慎並不是懂得什麼能夠起死回生的仙術,也不是從鬼門關裡逃回來的索命惡鬼……他們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彷彿看穿了眾將們的心思,謝安平淡地開解道。
「可······可一個人怎麼能死兩次?而且死因還大為不同······」大梁軍的將領典英板著手指面色古怪地說道。
話音剛落,梁乘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應該不是同一個人,不過……倘若馬帥帶回來的當真是秦王李慎,那上次成央帶回回來的,又是何人?——二者容貌堪稱一模一樣……」
謝安聞言笑了笑,正要說話,卻遭身旁的劉晴搶先道出了其中秘密。
「很簡單,是李慎的替身!——對麼,謝大人?」
被劉晴搶了話的謝安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好不難受,在頗為鬱悶瞅了一眼劉晴後,沒好氣地更正道,「是影子侍衛!」
「影子侍衛?」屋內諸位豎起耳朵聽著,畢竟他們意識到,謝安即將透露的隱情,顯然是某些不為人知的事。
是誰都有好奇心嘛!
「對,影子侍衛!」摸了摸下巴,謝安回憶著說道,「這件事要從許多年前說起······當然了,也並非本府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童『府五年前還未曾出現在冀京……當年,皇四子、也就今的燕王李茂離開冀京坐鎮北疆,隨後坑人王……不對,是八賢王李賢又頻頻南下巡訪江南,這就使得李慎承受的壓力驟增······
此前,李茂、李賢、李慎三方皇儲勢力分擔著來自前太子李煒與皇五子李承的壓力,而隨後李茂與李賢相繼離開冀京,這無疑意味著李慎得單獨面對前太子李煒……
當時的李煒,在冀京堪稱是一手遮天,而先帝又不怎麼關注皇子們的爭鬥,這就使得李煒想到用陰損的招數來剷除異己,比如說,派遣刺客暗殺…···」
說到這裡時,謝安微微停頓了一下,因為他不由想到了某位對他有恩的長輩·即便是李壽當年安樂王府內的老僕福伯。這位慈祥而和藹的老人,正是因為金陵眾刺客徐邙受太子李煒之命暗殺謝安、結果卻誤中副車而故去。儘管時隔多年,然而想起此事,謝安依舊心有慼慼、倍感惋惜。
見謝安在本沒有必要停頓的時候停頓·苟貢愣了愣,忠心的他當即為謝安鋪路解圍。
「那李煒也派人行刺過李慎?」
「不錯!」善意地望著苟貢點了點頭,謝安繼續說道,「生在帝王家,少不了勾心鬥角、明槍暗箭,以李慎的謹慎性子,怎麼可能會想不到他有朝一日會因為奪嫡之事而遭到手足弟兄的加害?因此·他在十幾歲時,便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找到了許許多多與他面容相似的人·再請府上醫術高明的醫師,替那些人做細微的調整······」
「易容術?」丁邱若有所思地插嘴道,畢竟金鈴兒就精於易容術,因此他很容易就會聯想到這方面的事。
「並非是易容術,準確地說,應該整容吧······調整骨骼、肌理,其中花費,可遠不是易容術帶個人皮面具就可以相提並論的······」說到這裡,謝安忍不住感覺有些好笑·畢竟據冀京的市井傳聞,李慎那些年在這方面事物上投入的金錢,足可以裝備一支十萬人的軍隊·並且將那支軍隊武裝到牙齒。
「就算如此,難道不會露出破綻麼?庶民如何能裝扮李慎?」梁乘疑惑問道。
「這就是李慎的高明之處!」環視了一眼屋內眾將,謝安壓低聲音說道·「李慎所找到的那些與他容貌相似的人,平日裡亦是皇子打扮,並且,同樣是博覽群書,至少,經文才學對答如流,事實上····…」頓了頓·謝安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一臉古怪地說道·「事實上,本府也越來越懷疑,當初本府在那幾次所見到的李慎,是否是他本人……」
平心而論,謝安說這句話也並非是誇大其詞,畢竟他越想越感覺不對,以李慎那個謹慎的性格,怎麼會在逼宮事件中帶著數十弓弩手埋伏在老皇帝李暨的寢宮內,等著狙殺前太子李煒呢?
要知道,以當時的情況而言,不排除皇五子李承當場翻臉將他李慎殺死。
以李慎那種就算是一絲一毫的風險也不敢觸碰的謹慎性格,他會讓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
不出意外的話,那夜的李慎,十有**也是替身······
謝安甚至開始懷疑,他至今還未見過真正的李慎,畢竟這種事誰能保證呢?
聽聞謝安的解釋,屋內眾將驚地無以復加,畢竟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李慎竟然細緻到這種地步,找了容貌相似的替身還不夠,還專門請人教授那些替身學識,並且讓他們平日裡做皇子打扮,慢慢積累上位者的氣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那馬帥所殺的這個呢?」梁乘指了指安置在木板上的秦王李慎屍首,一臉狐疑地問道,「他是秦王李慎本人?還是······依舊只是影子侍衛?」
「這個嘛······」謝安摸著下巴沉默了,畢竟他對秦王李慎根本就不熟悉,甚至於,他逐漸開始懷疑他是否見過秦王李慎本人。
於是乎,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劉晴。
雖說有些挫傷男兒們的自尊,但是眾人不得不承認,此刻屋內,就數劉晴最聰明,甚至於,縱觀天下,再想要找幾位媲美長孫湘雨、劉晴以及李賢的智者,實在是很難。
不可否認胤公年輕時亦是學富五車、才思敏捷,但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的胤公早已不再年輕,很難跟上長孫湘雨、劉晴、李賢的腳步。
見屋內眾人將目光投向自己,劉晴深思著吐出一口氣,事實上,在聽說過李慎的事跡後,她也不敢保證這回所殺的李慎,是否是真正的秦王李慎。
但是細細想來,她又不覺得自己的計劃有什麼出錯的地方。
不得不說,秦王李慎確實是一位極其難纏的對手,許多可以對別人運用的招數,用在此人身上卻未見得會有什麼成效。甚至於,連計劃究竟成功沒成功也不得而知,而這,才是最最麻煩的一點。
就好比劉晴想個妙-計除掉某個對手·在一般情況下,如果那個對手中招死了,那無疑代表計謀成功順利地實施了,但是這對於秦王李慎卻行不通·誰知道死的是真秦王還是假秦王?
不可否認,用兵趨奇的劉晴確實是性格謹慎的!李忌憚的對手,但反過來說,秦王李慎也不失是劉晴得!成v的磨練,倘若她能越過這道坎,那麼,她與長孫湘雨之間的差距·不出意外便會縮減至一個甚至會讓長孫湘雨都感到暗暗心驚的程度。
「應該是真的吧······」仔細地又複審了一遍自己的策略,但劉晴卻依舊還是無法肯定地做出判斷,在思忖了一下後·她面色自若地說道,「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再關注下叛王軍的動態再說!——馬聃將軍,此後幾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主力師會暫且避讓白水軍的反撲,本軍師要你密切關注叛王軍的一舉一動!」
「是,末將遵命!」
此後一兩日,周軍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戰事·畢竟就連劉晴也覺得,這次所殺的李慎,應該就是秦王李慎本人·而並非替身,畢竟這次是她主動出擊,而不是像上次那樣經過齊植這一個環節。
不得不說·劉晴還是低估了李慎。
事實上,單憑謹慎,李慎又豈能叫八賢王李賢都為之忌憚?叫前太子李煒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或許李慎在智謀上確實不如李賢,但是,他也絕非尋常之輩,這從一件事就能看出。李暨幾個兒子中,除老四李茂重武輕文·看不起文人,因此身旁幾乎沒有幕僚外·就連八賢王李賢身邊都有被稱為五米士的江南逸才季幫助出謀劃策,充當著貼身侍衛兼幕僚的雙重職能,唯獨李慎沒有幕僚,如果他那些同樣具備幕僚才識的影子侍衛不算的話。
但從這一點不難看出,李慎對於自己的智謀韜略還是相當自負的,甚至於,事情的演變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他,幾乎已騙過了劉晴!
此後再一兩日,麥城依舊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並沒有像劉晴所猜測的那樣,白水軍傾巢出動替其主公秦王李慎報仇。
怎麼會這樣?
難道第二個李慎,也不是秦王李慎本人?
連帥所內謝安與秦可兒相互**的舉動也顧不得呵斥無恥了,劉晴顰眉沉思著。
不對……
應該……這才是最可能發生的現象吧?
秦王李慎前番詐死,就算麾下白水軍士卒不明究竟,但是那個陣雷以及其麾下三個軍團長應該是知道的,因此,那個陣雷才能面不改色地出來力挽狂瀾······
對,對對對!
自己所效忠的主公死了,那陣雷怎麼可能依然保持著鎮定?除非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野心!
而似此番,無論是那陣雷還是白水軍都按兵不動的跡象,這才是最符合事態的······
主公都死了,麾下的將士怎麼可能不受影響嘛!
如果換做這傢伙死了,恐怕整支周軍都會因此崩潰······
「…···」劉晴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正在角落的床榻上摟著秦可兒**的謝安,心下咬牙切齒地報以深切鄙夷。
不過,似這樣進又不進、退又不退,卻是為何?br/>
劉晴有些想不通了,畢竟在她看來,陣雷是一位極其出色的猛將兼統帥,很難想像他會什麼都不做,乾等著日子過去。
要知道,周軍可還有一支由安陵王李承所率領的虎狼之師正朝著此地而來呢!
就在劉晴思忖之際,忽然,屋外匆匆走入一名斥候,叩地稟告道,「啟稟大人、啟稟軍師,小的奉馬帥之令前來稟告,麥城的叛王軍,似乎有意朝西北方向撤退!」
「什麼?叛王軍準備退兵?」驚呼一聲,就連正與秦可兒**的謝安都被驚動了,轉過頭來驚聲問道。
「是!」
「這個消息準確麼?」
「我軍親眼目睹,麥城中有幾支軍隊已陸陸續續朝著西北玉泉山的方向撤退······眼下馬帥還在監視著麥城附近叛王軍的動態!」
「竟然撤兵?」喃喃自語一句,謝安與劉晴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躍出一個想法。
莫非,這回馬聃所殺的,真是秦王李慎本人?
「是打算撤回漢中麼?」站起身來走到桌旁,謝安平鋪行軍圖,一臉凝重地喃喃說道,「秦王李慎雖死,可他家室尚在漢中,故而退守漢中麼?不過······為什麼是眼下退呢?要退,前些日子早可以退了·……」
「還有,叛王軍選擇撤退的路線,有點問題······」接上了謝安的話茬,劉晴皺眉沉聲說道,「就算要撤回漢中,顯然也是經當陽、從荊山東側回漢中更快啊,為何要撤向西北偏西的玉泉山呢?難道打算走夷陵、臨沮,經巴東回到漢中?這是為……」
說到這裡,劉晴的聲音戛然而止,而與此同時,謝安好似也想到了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地叫出了一個名字。
「怪不得叛王軍會退,連向周軍報復都不敢······怪不得他們不敢走當陽……」
原來如此!
冀京朝廷那支在兗、豫兩州耽擱了將近兩個月的援軍,終於即將趕到南郡戰場了麼?
安陵王,李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