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間,謝安感覺的喉嚨干地難受,好似火燒般。※※
「水……水……」迷迷糊糊的他斷斷續續地低聲喊著。
伴隨著一聲女聲輕咦過後,謝安感覺好似有什麼甘甜清涼的液體輸送到他的嘴裡,那一絲絲涼爽的液體,叫憋著發悶的肺腑漸漸平和下來。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謝安這才緩緩睜開雙目,他詫異地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張床榻上,身上蓋著一條被子,儘管有許多縫補處,但是很乾淨,而且有種說不上來的淡淡香味。
我這是在哪……嘶……
謝安本打算起身,然而身子這才一動,他全身上下便傳來了極其強烈的劇痛,尤其是右手與雙腿,稍稍一動,便彷彿牽動了全身的痛覺神經般,痛地他倒抽一口涼氣,腦門上不由滲出了層層汗水。
而這時,這間臥室的門簾一挑,有一位年輕的女子走了進來,瞧見床榻上的謝安甦醒過來,臉上由衷露出幾分歡喜之色,然而瞬息之後,這陣歡喜便被刻意裝出來的冷漠所取代。
「哼,活過來了啊!——老天真是不長眼!」
「……」謝安聞言茫然地望著這位口出惡言的女子,由於剛甦醒過來,他腦袋還有些迷糊,待細細思忖了一番後,他這才想起這位女子的身份。
不錯,這位女子正是前兩日他多番前往調戲的王姓女子,王馨。
「本公子怎麼會在這裡?」謝安用略顯沙啞的聲音低聲問道。
「本公子……」王馨怪聲怪調地學著謝安的口吻,一臉鄙夷地撇了撇嘴,淡淡說道,「從山上摔下來,非但摔斷了雙腿與右手。連腦袋都不好使了?」
「從山上摔下來?」謝安吃驚地望著王馨,細細回憶昨晚的事,他這才漸漸想起,昨夜那時他確實好似感覺腳下一空,繼而便咕咚咚地滾落了山崖。
想到這裡,謝安抬頭凝視著王馨,沉聲問道,「本公子在何地?」
被謝安目不轉睛地注視後,王馨臉頰微微有些發紅。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依舊是一副嘲諷口吻,冷冷說道,「廣陵!」
「廣陵?」謝安聞言一愣,繼而滿臉驚愕。似詢問王馨又似喃喃自語地說道,「我怎麼會在廣陵?我昨日……」
也不知是否是看出了謝安心中的納悶,王馨冷笑一聲,嘲諷說道,「摔成那般重傷,你以為你還能堅持著爬到城裡來?要不我今早將你背回來,還請來城內醫館的大夫替你看傷。保不定你就死在城外了!」
「你救了我?」謝安吃驚地望著王馨,神色著實有些複雜,畢竟自得知對方的父親曾是廣陵城的縣尉後,謝安便對她再沒有什麼好臉色。沒想到她卻將他救了回來。
等等……
好似想到了什麼,謝安一臉狐疑地打量著王馨,古怪說道,「你說。你背我回來?」
別難怪謝安心生詫異,畢竟面前的這位女子長地很嬌小。可能是家境貧困的原因,營養不良,看上去風一吹便能刮倒,謝安實在難以想像,她是如何將他背到廣陵城來的,要知道他謝安的身體可不輕,至少有一百二十斤。
王馨倒是沒有多想,聞言一臉怨氣地說道,「你以為呢?背一個大活人走七、八里路,而且還這麼重……我當時恨不得將你丟河裡!」
她說話時的語氣依舊是那般的怨氣,但是眼眸中卻閃過一絲慌亂,雙頰亦微微有些發紅,或許,她是回憶到了途中好幾次力氣不支,被背上的謝安壓倒在路邊的情景,對於一位還未嫁人的女兒家而言,那簡直就是以往無法想像的羞人之事。
而謝安自打得知對方父親原先乃是廣陵城縣尉一事後,心中便暗自將王馨與惡人之女劃了等號,如今被她這麼一說,心中也是生氣,冷笑說道,「本公子讓你救了?多管閒事!」
「你……你說什麼?」王馨萬萬沒有想到謝安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氣地面色通紅,要知道她費了多大勁才將這個可惡的傢伙背回來,可結果呢,對方卻根本就不領情,還對她冷嘲熱諷。
「好,你給我出去!」心中大怒的王馨一把掀開蓋在謝安身上的被子,似乎想將他丟出屋去,可當她一拉謝安的衣襟,後者卻猛然呼痛出聲。
「我……我不是有意的……」好似受了什麼驚嚇般,王馨連退幾步,雙手縮在胸前,一臉驚慌地看著在床上痛苦哀嚎的謝安。
「你個該死的小丫頭……」強忍著從全身、尤其是四肢傳來的強烈痛意,謝安直痛地額頭冷汗直冒。
「還敢罵我……」王馨小聲嘀咕一句,不過這回她倒是沒動怒,畢竟在床榻上哀嚎呼痛的謝安模樣實在淒慘,讓她不由心生內疚,想了想,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替謝安蓋好了被子。
足足過了半柱香工夫,謝安這才漸漸適應了身體各處的劇痛,惡狠狠地瞪著王馨,而王馨亦惡狠狠地回瞪著他,使得整個屋內呈現詭異的寂靜。
直到謝安腹內所傳來的一陣咕咕的輕微響動,打破了這份寂靜。
「老實呆著!」惡狠狠地對謝安說了句,王馨轉身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中托著一碗米粥與一碟醃菜,擺在床榻邊,冷冷說道,「不嫌棄就吃吧!」
說實話,謝安身為刑部尚書,平日裡飯菜不說是頓頓山珍海味,至少也是大魚大肉,儘管腹內飢餓,但一瞧見那作為配菜的一小碟醃菜,確實有些胃口大減,不過話說回來,他總歸也是經歷過苦日子,品嚐過那種有上頓沒下頓的滋味,因此倒也不會去嫌棄食物,這一點,他跟他的三夫人金鈴兒很像。
可王馨卻不知曉這回事,見謝安無動於衷,還道是他看不起自己端出來的飯菜。好似受了侮辱般氣地面色漲紅,一臉嘲諷地冷笑說道,「看來這位出身高貴的富家子弟是看不起我等貧苦百姓的吃食……哼,不想吃就別吃,餓死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就得了!」
話音剛落,就見床榻上的謝安抬起頭來,惡狠狠說道,「吃?我拿什麼吃啊!——我胳膊用得上勁麼?!」
王馨聞言面色一滯,她這才想起。眼前這傢伙從山上滾落下來,右手跟雙腿都摔斷了,就連左手也受了不輕的傷。
難道是自己誤會他了?
想到這裡,王馨方纔的氣勢洶洶頓時消逝地無影無蹤,弱弱嘀咕道。「凶什麼凶,你還有理了?——又不是我害你的……」
嘴裡嘀咕著,王馨咬了咬牙,走近床榻,小心翼翼地將謝安扶起,好叫他能夠依靠在床榻的一頭,以便於用飯。
以謝安如今的傷勢而言。稍稍動一動都疼,又何況是從躺著的姿勢變為靠座,直痛地他全身戰慄。
「你個可惡的丫頭,笨手笨腳的。你有多恨我啊?——你家廚房有菜刀吧?給本公子一個痛快的!」
「瞎叫喚什麼?」王馨面色微紅,反唇罵道,「我就是笨手笨腳,怎麼了?有本事你自己吃啊!——哦。對了,你可是富家子弟呢。平日在家中多半是乖巧的侍女服侍吧,嘖嘖嘖,真好呢……」說著,她最後一下故意一拉謝安的身體,讓他得以靠坐在床榻一端,但也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你故意的,對吧?」強忍著身上各處傳來的痛意,謝安惡狠狠地瞪著王馨。
王馨聞言輕笑一聲,毫不掩飾臉上的得意,似嘲諷般說道,「還記得前幾日麼?——你欺負地我多慘?這叫報應!」
「你這傢伙……」謝安咬牙切齒地瞪著王馨。
「怎麼?還想試試麼?」王馨冷笑一聲,毫不畏懼地直視謝安憤怒的雙目。
總歸謝安是個聰明人,知道事不可為就老實低頭這個道理,強忍著怒氣嚥下這口惡氣,以他如今的狀態,實在不是這個小丫頭的對手,畢竟對方只要稍稍碰一下他的傷處,就足夠他喝一壺的。
見謝安強忍著怒氣一言不發,王馨心中反而有種莫名的竊喜,她不禁想起了前幾日在這個可惡傢伙面前的事,當時,她可是被他欺負慘了,不過眼下嘛,雙方的站位已整個調過來了。
掩飾著那無法掩飾的得意與歡喜的笑容,王馨坐在床榻邊,用調羹舀起一小勺米粥,送向謝安嘴邊。
「……」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王馨,謝安張開嘴,繼而在半息過後,他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燙燙燙燙燙燙燙……」連番攪動著舌頭,將嘴裡那口滾燙的米粥嚥下,謝安怒氣沖沖地瞪著王馨,怒聲罵道,「你有多恨我啊?——你急不會先吹吹麼?」
「你又沒說,我哪知道……」王馨一臉自得地哼了哼,看她得意的表情,很顯然,她這是故意的。
隱約間,謝安還聽到她一聲的小聲嘀咕。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自打認識長孫湘雨後,謝安原本以為自己對這句話有了深刻的理解,但是今時今日他才發現,他對此的瞭解還並不算是深刻。
「吹吹!」謝安一字一頓地說道。
「喂,」王馨聞言秀眉一挑,冷冷說道,「我可不是你家中的侍女,你憑什麼使喚我?——拜託人是這個口吻麼?」
「請吹吹!」深深吸了口氣,謝安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這還差不多!」得意地抿了抿嘴,王馨又舀起一小勺米粥來,放在嘴邊細心地吹了吹,繼而這才送到謝安嘴邊。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回謝安相當小心,先嘗了一小口試了試溫度,繼而這才將調羹內的米粥盡數吃下。
而這時,王馨放下調羹,用筷子在那個小碟子中夾起一小筷醃菜,送到謝安嘴邊,左手併攏成掌在下方平接著。
「張嘴!」
「……」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王馨,謝安張開嘴,任憑那雙筷子將那口醃菜送入他嘴裡。
這丫頭不是挺會照顧人的麼?果然剛才是故意的吧?
感受舌尖處傳來的陣陣灼痛,謝安暗自歎了口氣。他也看出來了,這個叫王馨的小丫頭心腸不壞,但是有點小心眼,一想起前些日子他曾那般當街調戲她,謝安實在有些心虛,再加上眼下他確實是餓地全身無禮,因此倒也沒再開口說話,也算是享受著身旁這位女子的餵食吧。
見謝安不說話,只顧著吃東西。王馨自然也不好打攪他,畢竟她也知道人只有一張嘴。
可這樣一來,屋內的氣氛就漸漸變得古怪了,尤其是當謝安吃完了那碗米粥,王馨用手絹替他擦了擦嘴後。這種古怪的氣氛變得愈加明顯。
這哪是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傢伙,分明是小媳婦細心照顧著病重的夫婿……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這一點,謝安自是尷尬不已,而王馨亦是滿臉羞紅,端著空碗慌慌張張地走了出去。
「真要命,落在這個丫頭手裡……」似是自嘲似是開導自己般歎了口氣,謝安轉頭四下打量著他所在的屋子。至於方纔他對王馨的怒意,早已隨著後者細心的餵食消散地無影無蹤。
在謝安看來,王馨家中家境確實不怎麼樣,不能說是家徒四壁吧。但是確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迎面牆壁上的石灰不時唰唰地往下掉落石粉,右側牆角處的窟窿中,涼風不時從中灌入。謝安暗自慶幸眼下是五月下旬。
打量了一會這個簡簡單單屋子,謝安逐漸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體上。在一番試驗後,他發現自己兩條腿可能是摔斷了,哦,右手也是,唯獨左手雖然痛意陣陣,但還是使喚。
想到這裡,謝安哭笑不得,沒死在那百餘廣陵刺客手中的他,卻險些因為夜路黑暗,摔死在山崖下,這可真是冤枉……
也不知苟貢、蕭離、徐傑三人眼下情況如何……
一想到昨夜替自己斷後的那三人,謝安暗自歎了口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實在不希望苟貢等三位心腹親近之人因為保護他而死在那群廣陵刺客手中。
與他們相比,謝安感覺自己的處境還不算糟糕。
當然了,若是可以的話,謝安很希望苟貢三人能夠早日找到他,然後叫來漠飛、丁邱等兩百餘刺客,好好跟廣陵刺客算一算這筆賬!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
「喂,喂,那個誰!」謝安朝著門簾的方向大喊著。
話音剛落,伴隨著一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王馨撩起門簾從屋外走了進來,沒好氣說道,「瞎叫喚什麼?我有名字!——我隨父姓王,單名馨,再用叫我,我就把你丟出去,叫你餓死在街頭!」
這個壞心眼的丫頭……
謝安心下嘀咕一句,不過眼下他可沒閒情跟她計較,畢竟有件事很急,唔,相當急……
「那個,王馨小姐?」
「什麼事?」見謝安突然一改語氣,用尊稱稱呼自己,王馨心中歡喜之餘亦有些詫異,畢竟在她看來,謝安也是個壞心眼的男人。
「那個……」躺在床上的謝安舔了舔嘴唇,訕訕說道,「很急……」
「很急?什麼很急?」王馨一臉錯愕地問道。
惡狠狠地吐了口氣,謝安思忖了一下,盡可能地用比較文雅的字眼說道,「人有三急的那個急……」
可惜,王馨顯然沒念過書,也不知這類從隱晦字眼,聞言更是納悶,氣地謝安面色鐵青。
「尿尿,懂了麼?——蠢丫頭,非要我這麼說?!」氣急敗壞的謝安破罐破摔般罵道。
「尿……」王馨頓時面色通紅,也顧不上理會謝安罵她蠢丫頭,結結巴巴說道,「那……那你急唄……」
「什麼叫急唄?像話麼?!」謝安氣地鼻子都歪了。
「不不不,」連連擺著小手,王馨結結巴巴說道,「我的意思是,你……急……急就解決唄……」
「我能動彈麼?——解決?我怎麼解決?尿床上啊?!」感受著那越來越急的尿意,謝安也顧不許多了,怒聲呵斥,那一瞬間,他感覺眼前這個蠢丫頭的智力甚至還不如梁丘舞與金鈴兒。
「不不,別尿在……唔,別在床榻上……」慌慌張張地丟了一句,王馨幾步奔到床尾,從床榻底下拿出一隻粗瓦器皿,看模樣,應該是夜壺無疑。
「……」將夜壺放在床邊,王馨與謝安四目相視。
「我……動彈不了……」不知為何,謝安忽然間放緩了語氣,語調中甚至帶著輕微的顫抖,看他表情,滿臉的尷尬。
反觀王馨,亦是羞地滿臉通紅,彷彿聽懂了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將謝安扶起坐在床邊,繼而在謝安用唯一能動彈的左手解開腰帶時,半跪在床旁,一手端著夜壺的手柄,一手托著夜壺底,將壺口對準謝安的那個部位。
她嬌小的身軀,不時微微顫抖著,正張臉羞紅地彷彿能滴出汁水來。
「別看啊……」謝安用的口吻提醒著王馨,不得不說,此刻的他亦是十分緊張,畢竟他從未經歷過這種服侍。
「誰……誰會看啊……你快點!」
「我也想快啊!一隻手解腰帶解不開啊!」聽口氣,謝安已近乎要抓狂了。
「真沒用!」低罵一句,王馨放下夜壺,半跪在謝安面前,雙手替他解著腰帶,二人的姿勢,讓謝安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你……你快點啊!」
「我……我也想快啊,只是……突然就尿不出來了……」
「你不是急麼?」
「是很急啊,不過……該死的!」
「你不會是耍我……咦?好像比方才大了?」
「你個蠢丫頭!——我不是叫你別偷看麼?!」
「我……我才沒有!——你快點了,我手都麻了!」
在廣陵城北某個民居臥室內,一場鬧劇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