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了賣了,新出爐的肉包啊,又香又軟的肉包啊……」
遠處街道上一家店舖的外設攤位,傳來了店夥計招攬客人的吆喝聲,陣陣香氣勾起了枯羊腹中的飢餓感,叫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嚥了嚥唾沫,枯羊下意識將手伸向腰間,繼而面色一愣。
他這才想起,那位因緣巧合相遇並且將他救下親姐姐,叫侍女替他包紮了傷口,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不出意外地話,他那只還有幾兩碎散銀子的錢袋,很有可能就落在東公府那間屋子裡了……
走得太匆忙了……
抬起手五指虛握,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角,枯羊無奈地歎了口氣,倍感留戀地望了一眼那一屜剛出爐尚且冒著騰騰熱氣的包子,忍著腹內的飢餓感,朝著街道遠處走去。
早知道這樣,真不該那般急急忙忙出來……
不不不,東公府梁丘家是自己不同戴天的仇敵,就算是餓死,也不能吃他府上的東西,至於之前那頓飯……
唔,伊伊姐不出差錯是自己的親姐姐,姑且……
該死的梁丘亙,竟然給姐姐取這種下人般名字……
心中懷著對梁丘家的憎恨,枯羊來到了接頭的客棧,不理會店小二的招呼,邁步走上樓梯,來到了二樓字號房間的房門前,抬起右手,用食指與中指的指尖輕叩門戶。
「篤篤篤,篤篤……」
叩門聲三聲長,兩聲短,意為,是枯羊與同伴們所約定好的暗號,同時也是對他們此行前來冀京的一種淡淡的自嘲。
當第一聲叩門聲響起時。房間內傳出來一些異常的動靜,甚至其中摻雜著幾聲利刃抽鞘的聲響,敵意相當重,不過當枯羊敲完暗號後,那股敵意消失了,屋內傳來了一個讓枯羊感到熟悉的聲音。
「枯羊?呵。能完整敲完暗號而不是直接推門進來,也就只有你了……進來吧!」
枯羊知道,那是衛縐的聲音,他們這一隊六神將候補的隊長。
哦,不對,應該說,是其他八人的隊長,畢竟枯羊已成功擊殺了太平軍的叛徒、原天樞神將耿南,一躍成為新任的天樞神將。與那幫尚且掛著候補神將名頭的同伴,可不再同等身份的了。
推門走入,瞥了一眼屋內五位同伴,枯羊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怎麼就你們五個?魏虎、阿尋、小旻他們人呢?」
「兩日前你走了之後,魏虎那三個傢伙也離開了……」說著,衛縐上下打量了一眼枯羊。他感覺,眼下的枯羊說話的語氣比之以往更加傲氣了一些。他試探性問道,「你得手了?」
「哼!」枯羊一臉倨傲地輕哼一聲,畢竟他們這九人雖說是相互扶持的同伴,但同樣也是競爭對手,如今他已經擊殺耿南,心中難免有要在同伴面前炫耀一下的意思。歸根到底,他也只有十七、八歲而已,正值好強、要面子的年紀。
「真……真得手了?」衛縐吃了一驚,滿臉驚愕地望著枯羊,其餘四人亦是圍了上來。追問事情經過。
帶著幾分傲氣,枯羊將事情經過簡單地向同伴們解釋了一遍,不過略去了身受重傷時被親姐姐救下的事,只說是好不容易逃過了金陵眾與東嶺眾的追殺,一來是他不想讓親姐伊伊的如今的生活因為他的到來產生任何不好的改變;二來嘛,作為新一任的天樞神將,卻被幾十個刺客像喪家犬般攆地四處逃竄,這種事傳出去實在掉價。
「玉牌呢?」衛縐問出了他們五人中最想問的問題。
「這個……」瞥了有些疑惑的衛縐等人,枯羊故作平靜地說道,「那般至關重要的東西,自然是藏在我落腳安身的地方了,難不成還帶著滿大街跑?城內可到處都是金陵眾與東嶺眾兩撥刺客的眼線,萬一消息走漏,我等九人,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冀京!」
說這話時,枯羊心中多少有些心虛,畢竟他所繳獲的天樞神將玉牌,如今可在他那位親姐姐的手裡,拿不拿地回來還是一個問題,儘管那位親姐姐曾說過等他傷好之後會歸還他。
就算只是普通的救命恩人,向來恩怨分明的枯羊也不可能去逼問玉牌的下落,更何況救了他的女人還是他的親姐姐。
如果當面說服不成的話,枯羊也就只能想辦法趁著自家姐姐不注意的時候將那玉牌偷回來了。
「原來如此……唔,小心點好!怪不得你連兵器都不曾攜帶……」衛縐聞言點了點頭,算是相信了枯羊的解釋,畢竟,枯羊不會在這種關鍵事物上說謊騙他,那跟謊報功勞沒有任何區別,一旦被查出,處罰相當嚴厲。
「嗯嗯……唔?兵器?」應著衛縐的話點了點頭,枯羊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因為他意識到,他將他隨身攜帶的寶劍也落在了東公府。
不,應該說,是他的劍不知被他的親姐姐藏到哪裡去了……
糟糕……
枯羊額角逐漸滲出幾分冷汗,要知道那塊天樞神將的玉牌落在那位親姐姐手裡倒是還無關緊要,畢竟在他看來,他那位親姐姐對太平軍的事一無所知,可那柄劍……
糟了,那柄劍劍身上可是刻著字號啊,若是被姐姐看到……
「怎麼了?」衛縐疑惑問道。
「呃?不……沒什麼,」勉強壓下心中幾分不安,枯羊岔開話題問道,「說起來,那黑鬼有什麼消息麼?」他口中的黑鬼,指的無疑是與他關係極差的同伴魏虎,畢竟魏虎膚色黝黑。
衛縐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暫時還沒有什麼消息……」
「不會是已被人給宰了吧?」枯羊臉上露出幾許惡意的笑容,不過眼中卻不由露出幾分擔憂。
或許是看出了枯羊心口不一,衛縐也不在意他口頭上對同伴的詛咒。笑著說道,「咱們這九人中,就屬你與魏虎武藝最為出色,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差池……反正三日之期尚有一日,再等等吧……」
他口中的三日之期,指著就是他們九人內部所約定的事。無論在外做什麼事,三日期限一到,則必須回來集合的地點與其餘同伴匯合,換而言之,若是魏虎三日期限滿了卻還沒回來的話,就意味著出事了,其餘幾人就得按照約定,倘若無法救援的話,就要將其列入名單上報給太平軍高層。
不過眼下只過了兩日。因此衛縐、枯羊等人倒也不著急,他們哪裡想得到,魏虎那三個混入冀州兵中打算在演習時行刺費國的傢伙,相當倒霉地撞到了整個冀京武力最高的梁丘舞,落了一個兩死一傷的下場。
「唔……」聽聞衛縐所言,枯羊點了點頭,繼而,他好似想到什麼。帶著幾分挑釁的口吻,輕笑著說道。「要是那黑鬼也得手了的話,就只剩下一個名額了哦,五個人分一個名額啊,嘖嘖……」
似乎是聽出了枯羊故意挑撥眾人關係的意思,衛縐微微一笑,卻也不點破。淡淡說道,「天權神將季竑麼?這兩日我等也出去打探過,如今季竑那叛徒已投靠了周國朝廷,官至吏部尚書……要除掉此人,恐怕要多費一些力氣……」
「要我幫忙麼?」枯羊帶著幾分挑釁說道。
「不必了!」衛縐斷然推辭。
他很清楚。倘若枯羊所言屬實,他已殺死了原天樞神將耿南,成為了新一任的天樞神將,那麼,枯羊就失去了最另外兩名太平軍叛徒出手的權利,更不可能出手幫助同伴,因為這是規矩所不允許的。
如果當真只是純粹為了剷除耿南、費國、季竑這三個太平軍的叛徒,他們第三代主帥陳驀親自出馬輕鬆就能解決,哪用得著他們這些小輩來冒風險?
這是考驗,是考驗他們這些神將候補是否有資格成為六神將的考驗,豈能假借人手?
換而言之,枯羊也就只是占占口舌上的便宜罷了,縱然有心幫他們,也是太平軍所不允許的。
「那行,我先走了!」枯羊站起身來朝屋外走,他急著要趕回東公府,畢竟若是那位他的親姐姐注意到了那柄劍上字號,再一聯想東公府後院小祠堂外那個她拜祭了十幾年的靈位,很有可能就會察覺到什麼,而眼下,枯羊還沒做好與親姐姐相認的心理準備,畢竟這位親姐姐,可是認賊作父般在仇敵梁丘家中沒心沒肺地過了十幾年,對此枯羊心中實在有些在意。
「枯……天樞大人,您打算到別處落腳麼?如此,倘若有什麼事,如何通知您?」見枯羊起身要走,衛縐連忙問道。
見熟悉的同伴改口用尊稱來稱呼自己,枯羊愣了愣,繼而臉上露出幾分自得之色,帶著幾分歡喜,故作平靜地說道,「本帥自有他處落腳,有什麼事的話,本帥會主動與你等聯絡的,最遲三日!」
因為六神將乃太平軍總督一方大事的渠帥,因此,枯羊有資格自稱。
「天樞大人在何處落腳?」問話時,衛縐好奇地打量著枯羊身上那套價值不菲的便服行頭。
要知道眼下枯羊身上穿著的,那是伊伊曾經為謝安這位東公府姑爺做準備的衣服,雖說比不上冀京城中某些家境殷富的世家公子哥,但也不難看出這並非尋常百姓之物,如此也難怪衛縐心生疑惑。
「這個你就莫要追問了……就這樣了!」簡單丟下一句,枯羊轉身離開了屋子,他哪裡敢向衛縐透露實情。
告別了衛縐等五名同伴,枯羊沿著舊路返回東公府,走入府邸側面的小巷,見四下無人,翻身越過圍牆,來到了他寄宿的房間。
而叫枯羊感到吃驚的是,他那位親姐姐不知為何就在他的房間裡,坐在桌子旁,低頭顰眉思索著什麼。
而在她身旁的桌上,則擺著幾個菜與一碗米飯,不出意外的話。那顯然是替枯羊準備的。
怎麼辦?要不要打聲招呼?
說起來,起初在得知是這位叫做伊伊的女子救了他後,伊伊很輕鬆地便將的稱呼叫出了口,可讓他意識到,這位女子就是他失散十幾年的親姐姐後,那一聲。枯羊反而是叫不出口了。
「咳……」思忖了半響,枯羊輕輕咳嗽了一聲。
此刻伊伊正不知為何低頭沉思中,聞言抬起頭來,目光中帶著幾分耐人尋味的神色,上下打量了枯羊幾眼,叫後者感覺渾身不自在,彷彿所有的事就被面前這位親姐姐所看穿了一般。
「帶著那般重的傷,不好好休養,跑到何處去了?」紅唇輕啟。伊伊平靜地問道,絲毫聽不出她話中的波動。
「我……我就是在府內逛了逛……」
「是麼?在何處?」伊伊淡淡問道,一雙美眸注視著枯羊,叫枯羊不禁有些心虛。
僵持了半響,枯羊有些承受不住那如同質問般的目光,低頭弱弱說道,「我……我與同伴打了個招呼……」
伊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微微歎了口氣。倒也沒追問下去,伸手輕輕拍了拍桌子。溫柔說道,「坐下,先用飯吧……」
「哦……」枯羊聞言走到伊伊對過的凳子上坐下,狼吞虎嚥起來,畢竟他確實餓了。
用飯期間,枯羊不時偷偷打量眼前的親姐。因為他隱約感覺到,這個女人好似已察覺到了什麼,對待他的語氣與態度比之上午判若兩人。
難不成她已經察覺到自己是她的親弟弟?
抱著試探的目的,枯羊小聲喚道,「姐……」
伊伊聞言嬌軀微微一顫。瞥了一眼枯羊,淡淡說道,「是飯菜不合口味麼?」
「呃,不是……」枯羊下意識地搖頭。
「那就好……」
「……」偷偷打量了一眼伊伊,枯羊頓時醒悟,他的試探,被面前這個女人不動聲色地支開了話題。
好精明啊……
枯羊心中暗自嘀咕一句。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的目光注視,伊伊一臉平靜地問道,「有什麼想說的麼?」
「啊?不,沒有……」枯羊連忙搖頭。
「沒有想說的麼?妾身倒是有些事要問問你……」說了半截,一雙美眸直視枯羊,伊伊平靜地說道,「那塊玉牌上的天樞,究竟是代表什麼?」
眼瞅著伊伊那平靜不起半點波瀾的表情,枯羊心中咯登一下,他意識到,他跟前的這位女子,十有**是察覺到了。
「不便回答麼?」見枯羊久久不說話,伊伊面色平靜地追問道。
「……」枯羊默不作聲,低頭用飯。
「唉……」長長歎了口氣,伊伊站起身來,走向屋外,口中輕聲說道,「好好休息,帶著傷,就莫要到處亂跑了……」她的話中,充斥著莫名的溫柔。
眼睜睜看著伊伊走到門邊,枯羊咬了咬牙,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地說道,「唔,姐……能還給我麼?那塊玉牌……還有……那柄劍……」
伊伊聞言停下腳步,轉頭望了一眼枯羊,平靜說道,「好好休息……」說完,她轉身離開了。
枯羊聞言心中咯登一下,因為他意識到,那塊代表著天樞神將的玉牌,以及那柄刻著字號的寶劍,他是要不回來了……
「這下……當真是麻煩了!」眼睜睜看著伊伊走出屋外,身影消失在走廊一側,枯羊抬起右手,用手指撓了撓腦門,心中幾分方才在衛縐面前炫耀時的得意,此刻蕩然無存。
嘁!本打算在魏虎那傢伙面前炫耀一下的……
望了眼面前桌上的飯菜,枯羊化鬱悶為飯量,一陣狼吞虎嚥。
他豈會想到,他心中所想到的魏虎,此刻的遭遇比他要糟糕不知多少倍,別說好端端地用飯,就連活不活地下去都是一個問題。
與此同時,竹林坡梁丘軍兵營帥帳
在偌大的帥帳內,謝安等一圈人皺眉打量著帳中央那三個做冀州兵大打扮的不速之客。
除了其中一個被繩索捆地嚴嚴實實外,其餘二人躺在地上氣息全部,事實上,那應該只能稱之為兩具屍體。
「不行……」蹲下在那兩俱屍體前的金鈴兒搖了搖頭,站起身對謝安輕聲說道,「夫君,此二人已死透了……」
可不死透了麼?
一個半邊骨頭被打碎,一個腹部被半截長槍穿透,開了那麼大一個口子,能救得活就怪了……
帳內眾將暗自嘀咕。
「就一個活口麼?」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梁丘舞聞言有些尷尬,低聲說道,「安,我……」
見梁丘舞似乎誤會了,謝安輕笑著擺了擺手,說道,「為夫可不是怪舞兒,若不是舞兒,為夫此番可是要損一員大將……」
梁丘舞聞言臉上難掩喜悅之色,連帶著被謝安贊為的費國眼中亦閃過幾分歡喜。
越來越會說話了……
見謝安簡單一句話同時稱讚了梁丘舞與費國兩個人,長孫湘雨暗自腹議。
「不過話說回來,就剩一個活口,倒還真不好拷問了……」說著,謝安皺眉望了一眼那個被繩索捆地結結實實的活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苟貢。
苟貢會意,提起旁邊一桶早已準備好的冷水,劈頭蓋臉地潑在那名尚且活著的冀州兵身上。
被這桶冷水一潑,那名冀州兵悠悠轉醒,觀此人膚色黝黑,不是枯羊那八名同伴之一的魏虎又是何人?
臉上帶著初醒後的幾分迷茫,魏虎神色茫然打量著四周,不自信地嘟囔道,「我……還活著?」
話音剛落,他忽然聽到一聲冷笑。
「啊,你還活著呢……不過,下一刻就說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