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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日常(四) 文 / 賤宗首席弟子

    ——大周景治元年三月二十一日,皇宮丞相理事上書房——

    「這幾道奏折明日需於早朝上提及,先送往御書房請陛下過目……」

    「是,丞相大人!——揚州麗水縣縣令上表,言麗水縣與旁鄰數縣地段遭春汛襲害,大片良田被水淹沒,以至誤了春耕,懇求朝廷暫緩今年之稅……」

    「唔,擬書,免其數縣一年稅收,令當地縣令開倉放糧,援助受難百姓;叫戶部支銀兩百萬兩,下放揚州郡,叫郡守著緊徵集民夫,整頓麗水縣一帶水堤……唔,臨摹一份奏表,上呈御書房!」

    「是!」

    辰時二刻前後,算算時辰,平時的謝安這會兒差不多正站在刑部府衙的尚書房窗戶旁,一面欣賞著窗外已逐漸抽出嫩芽的樹枝,一面喝完今日第一盞早茶,還未正式開始一日的工作,然而丞相李賢所在的上書房,早已緊鑼密鼓地開始作為大周最高行政機構的運作,翻閱那一道道奏章,並且發下命令,發往各地。

    不得不說,李賢雖然專權了一些,但是在工作上極其認真負責,不愧是憂心國家社稷的皇族子弟。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名官員匆匆走了進來,拱手對李賢說道,「丞相大人,吏部尚書季竑季大人求見!」

    「唔,叫他進來!」隨意地揮了揮手,李賢甚至沒有抬頭,繼續與身旁幾位佐官忙碌著。

    不多時,身穿正一品補服的吏部尚書季竑邁過門檻走入了屋子,見其主公李賢正得不可開交,倒也未曾打攪。

    而李賢似乎也注意到了季竑的來到,抬頭瞥了一眼,見他臉上並無著急之色。隨手一指堂下一把椅子,說道,「季竑,你先坐會,待王處理罷這些事物!」

    「是!」季竑拱了拱手,在堂下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屋內官員瞧見,連忙倒了一杯茶,遞予季竑。

    如此忙碌了整整小半個時辰。李賢這才將當日的緊要之事處理完畢,比如說像發放救濟錢糧,這種事可一刻也耽誤不得,或許正有無數百姓飽受災害之苦,指望著朝廷發放援助。

    而剩下的。那就是一些需要從長計議的事,比如說開挖運河、開採礦石、或者派遣軍隊剿賊什麼的,這類事,才需要在早朝上提及,與天子李壽以及眾百官商議,李賢可不想被世人認為把持朝政,儘管他確實相當的專權。

    忙中抽閒叫人奉上一杯新茶。李賢端著茶盞飲了一口,對早已等候多時的季竑笑著說道,「季竑,今日你來。莫非前幾日相交代你的事已有了頭緒?」

    期間,屋內輔佐李賢的官員早已識趣地逐一退下,想想也知道,吏部尚書季竑親自來到。想必是要事要與他們的丞相大人商議。

    「是,殿下。」放下茶盞,季竑站起身來拱了拱手,繼而走到李賢身旁,從袖口摸出一份羅列的名單遞給李賢,低聲說道,「襄陽、江陵等數城,自七品到三品官員,在下已羅列成名單……」

    李賢抬手接過名單瞥了幾眼,皺眉說道,「這麼多?」

    「是,因為殿下此前說過,寧可估錯,不可放過!」

    「唔……」李賢聞言點了點頭,翻閱著手中的名單,沉聲說道,「叫關仲派衛地荊俠行館的弟兄去查證……對,通知御史台的孟讓大夫,讓他準備一些腰牌,就叫關仲那些弟兄帶著,從即日起,他們便是御史台的密探,不過盡量莫要暴露身份,免得打草驚蛇,叫太平軍得知!」由於此刻屋內僅他與季竑二人,李賢說話也不再藏著掖著。

    「殿下明鑒!——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舔了舔嘴唇,季竑有些為難地說道,「此名單上所羅列官員甚多,單單關仲的衛地荊俠行館,恐怕很難同時查清這麼多官員的來歷底細,在下還是覺得,需要向那兩個衙門借一借人手……」

    「那兩個衙門?」李賢抬頭詫異說道,不過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顯然已猜到了幾分。

    「正是!」季竑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南鎮撫司六扇門、北鎮撫司錦衣衛,其前身、皆是不遜色衛地荊俠行館的刺客行館,擅長藏匿追蹤,個中好手比比皆是,倘若能得到這兩支的幫助,想必在查證荊、揚一帶官員底細是否青白一事上,能夠縮短不少日期……殿下以下如何?」

    「唔……」李賢聞言深思了片刻,繼而苦笑說道,「不過這兩日,那位謝大人好似對相頗有意見啊,連續好幾日在朝會上對相不理不睬……若無法得其首肯,我等可指揮不動東嶺眾與金陵眾啊!」

    聽聞此言,季竑愣了愣,詫異說道,「那謝安的脾氣,在下如今多少也瞭解一些,按理來說,此人斷然不至於無故與殿下為難……」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古怪說道,「不會是殿下去招惹他的吧?」

    「這個……」李賢尷尬地笑了笑。

    就在這時,屋外匆匆走入一位官,拱手向李賢說道,「啟稟丞相大人,刑部署傳來消息,那幾道通緝名單,被刑部尚書謝安謝大人壓下了,還說……」

    「還說什麼?」李賢雙眉微微一抖,輕笑問道。

    只見那官猶豫地望了眼李賢,低著頭艱難說道,「謝尚書叫人傳話,說是叫丞相大人少……少在背後搞那些小伎倆,有事親自跟他去講……」

    李賢聞言一愣,繼而略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苦笑說道,「哎呀,被看穿了呢……」說著,他揮了揮手,輕笑說道,「好,相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那官拱了拱手,躬身告退。

    瞥見望著那名官走遠,季竑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說道,「我就知道!——在下真有些懷疑,殿下當真是放下那樁事了麼?那女子已是人謝家的媳婦……」

    以李賢的才智,如何會聽不出季竑話中深意,聞言面色微微一紅,輕聲斥道。「胡說八道!——小王是就事論事!」

    「當真?」季竑懷疑地望著自家主公。

    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季竑,李賢微微吐了口氣,正色說道,「眼下我大周,無論是誰暗中支持太平軍。相都不在意,唯獨這謝安……倘若他心中有意相助太平軍,那才叫滔天大禍!——你也知曉,此人如今羽翼漸豐,朝廷六部之兵、刑、禮三部,皆是他一方的人,在軍方。又有梁丘家的東軍、呂家的南軍支持,前些日子又在李壽的暗中支持下接管了冀州軍,如今可謂是跺一跺腳、朝野震動啊!」

    「殿下還在懷疑那謝安?」季竑疑惑問道。

    「懷疑倒不至於,」李賢搖了搖頭。誠懇說道,「那一夜,連相與湘雨……咳,與謝長孫氏都疏忽了。若非他謝安瞧出破綻,指認那伍衡。我們恐怕至今都不知,混跡在北疆的那個太平軍六神將,竟然是那麼一個太平軍內部的大人物……倘若那謝安是太平軍的人,又如何會拆穿自己人呢?——就算是苦肉計,這代價也太大了!」

    季竑愈聽愈糊塗,不解問道,「既然如此,何以殿下還要懷疑他?——單憑此事還不足以洗清他的嫌疑麼?」

    「並非懷疑,只是……」李賢聞言皺了皺眉,正色說道,「憑著那夜之事,想可以斷定他並非太平軍的人,可他與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有著不淺的交情,這亦是不爭事實……倘若他還只是一個大獄寺少卿,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了,可他如今是刑部尚書,背後勢力滔天,一言一行足以改變許多事……是故,相故意以刑部署的名義向天下發佈通緝陳驀與伍衡等人的巨額懸賞,目的就是要叫他與那陳驀徹底劃清界限!」

    聽聞此言,季竑微微皺了皺眉,為難說道,「殿下此舉,著實有些不道義……」

    李賢聞言苦笑一聲,點點頭,又搖搖頭,輕歎說道,「此事相亦知理虧,在深思之後,相以為還是要這麼做,他如今是朝中一品刑部尚書,如何能與叛軍首領為伍?哪怕是私交也不可以!——終有一日,我大周勢必要與太平軍惡鬥一番,與其到那時左右為難,還不如眼下就斷絕關係!——相是為他好!」

    季竑聞言默然不語,畢竟李賢說的很有道理,當然了,他可不覺得李賢這麼做就沒有一丁點的私心……

    總歸還是因為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吧,倘若日後那謝安因為與太平軍交往過密而獲罪,作為謝安的妻子,那個女人的處境亦是糟糕……

    恐怕自家殿下就是不想見到此事,這才格外關注那謝安與太平軍的關係吧,免得他誤入歧途,非但誤了自己,也誤了那個才智必天、叫自家殿下至今念念不忘的奇女子……

    想到這裡,季竑倒也釋然了,臉上堆起幾分揶揄笑容,笑著說道,「可眼下,殿下的盤算似乎已被那謝安看穿了呢?——嘖嘖,不妙哦!」

    「呵呵呵,」李賢輕笑一聲,毫不在意地說道,「他能看出來,這不意外,因為他也是個聰明人,問題在於這個聰明人將如何處理與那陳驀的事,這才是相所記掛的!——哪怕是被他嫉恨,相也要叫他與太平軍徹底劃清界限,一心一意為我大周社稷考慮!——罷了,就走一趟刑部署吧,權當是散散心!」

    季竑聞言哭笑不得,站起身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在下與殿下一同去吧!」

    「怎麼?」李賢轉過頭來,玩笑說道,「你還怕他會對相不利?」

    「爭執到懊惱處,未見得不會!」季竑微微一笑,見李賢面露詫異之色,神秘說道,「前兩日在下與侍郎王旦王大人閒聊時得知,那謝安可憐當今陛下都打過,又何況是殿下!」

    「李壽?有意思,」李賢愣住了,繼而臉上揚起幾分莫名笑意,說道。「走走走,路上與相好好說說……」

    「是!」

    二人出了皇宮,乘坐馬車前往刑部署,可到了刑部署這才發現,明明是當職期間,可身為刑部尚書的謝安竟然不在府上,以至於叫李賢他二人白跑一趟。

    「你家尚書大人呢?」李賢隨便喚來一位官員,詫異問道。

    見丞相李賢問話,那名官員哪敢有絲毫隱瞞。聞言恭敬說道,「啟稟大人,我家尚書大人到東軍視察去了!」

    李賢與季竑聞言面面相覷,一臉的莫名其妙,心說你謝安是刑部尚書。又非是兵部尚書,去東軍視察個什麼勁?

    別是借口偷懶吧?

    李賢的表情有些難看,直到他聽說謝安今日一反常態,早早就解決了當日的公務,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一些。

    「什麼時候去的?何時回來?」

    那名官聞言說道,「當真不巧,丞相大人來自前一刻。尚書大人這才走,至於何時回來……這個尚書大人沒有說。」

    「哦,這樣……」李賢點了點頭,與季竑離開了刑部署。站在府門外一臉詫異之色。

    或許是與自家殿下想到了一處,季竑回望了一眼刑部府門,壓低聲音說道,「若是偷懶。那謝安可不會往東軍那自家長婦的地盤跑……」

    「唔!」李賢微微點了點頭,畢竟他可瞭解東軍上將梁丘舞的性格。知道此女最是恪守規矩,倘若其夫婿謝安在當職期間往她軍營跑,不出意外便是一番規勸,甚至於,或許會叫東軍將士將其夫君遣送回刑部署。

    既然如此,那謝安何以還要去撞釘子?

    看來這其中必有些內情了……

    想到這裡,李賢也不打算去追究謝安的瀆職,畢竟在他看來,只要謝安與太平軍劃清界限,其他一些不大緊要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了,更何況今日謝安一反常態地已經處理完了當日的公務,這其中,必定有一些他所不瞭解的要事。

    「早知就叫人先探探……回去吧!」微微歎了口氣,李賢招呼季竑上馬車,畢竟是白跑一趟,他心中多少也有些鬱悶。

    「唔……」季竑苦笑著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正如那名刑部官員所說的,謝安已騎著馬來到了城內西北角的東軍營地。

    守在營地門口的東軍將士自然認得謝安這位他們東軍的姑爺,連忙跑過來替謝安牽馬,恭敬說道,「姑爺今日如何有空到我東軍營地來?」

    「呵呵呵,」謝安微微一笑,信口開河說道,「是這樣的,府今日代行兵部職權,來東軍營地視察,看看你等是否有偷懶,另外,就是想看看她……就這麼上報你家將軍,知道麼?要不然她可不會讓府入內!」

    那名士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在謝安的催促下,連奔帶跑往營內帥帳通報去了,畢竟此乃東軍營地,若沒有上將軍梁丘舞的首肯,哪怕是其夫謝安,哪怕是當今天子李壽,也難以踏足營地一步。

    而與此同時,梁丘舞正在帥帳內與東軍四將商議日後一個季度的訓練綱要。

    與以往不同,今日帳內的氣氛顯得十分的凝重,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在於梁丘舞那沉著的面色。

    「訓練日程,這些日子就應該擬好不是麼?何以會耽擱到今日?」

    面對著梁丘舞的質問,東軍四將默然不語,畢竟他們都是知曉內情的,知曉自那一日自家小姐……不,自家將軍由於夫君謝安受上而失控過後,心情波動非常劇烈,哪裡敢多說話?

    項青暗自向對面的嚴開與陳綱使著眼色。

    陳綱朝著項青擠眉弄眼。

    項青用寄以希望的目光望向嚴開。

    嚴開很是堅定地搖著頭。

    偷偷望了一眼怒氣沖沖的梁丘舞,項青暗自打了一個寒顫。

    而就在這時,帳幕一撩,走入一名士卒,抱拳叩地說道,「將軍,刑部尚書謝安謝大人在軍營外求見!」

    東軍四將聞言精神一振,心中暗呼救星到了!

    「安?」正如東軍四將所猜測的,梁丘舞聞言一愣,臉上怒氣退地乾乾淨淨,錯愕問道,「他此刻來我軍營做什麼?別是又偷懶吧?你回去告訴他,叫他好生當值!」

    儘管話音亦是那般不客氣,可東軍四將卻聽得出,此刻的梁丘舞,話中僅僅只有幾絲埋怨,卻無絲毫惱怒的意思。

    「這個……姑爺說,啊不,謝大人說,他此番是代兵部過來視察我東軍操練情況,另外……就是想念將軍……」

    「……」梁丘舞聞言俏臉微紅,咬了咬嘴唇,輕聲說道,「他真這麼說?——不不,唔,他可有兵部的批?還是信口胡說?」

    「是!——謝大人手中有兵部批!」

    「那……那就沒辦法了,請他過來吧……」說著,梁丘舞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身上甲冑,一副緊張神色。

    真是不公平……

    項青暗自嘀咕一句。

    不多時,謝安便在那名軍士的指引下來到了帥帳,撩起帳幕走了進來,拱了拱手,笑嘻嘻說道,「梁丘將軍,府今日冒昧前來,將軍不會不歡迎吧?」

    「不好好呆在刑部,跑到我軍營做什麼來了?」梁丘舞帶著幾分埋怨說道,活脫脫是一位規勸夫君的賢惠妻子,哪裡還有方才半點嚴厲,令東軍四將心下暗自嘀咕老天不公。

    「是這樣的,為夫……啊不,府特地跑了一趟兵部,為東軍謀求了一件頗有意思的事……」

    「何事?」梁丘舞疑惑問道。

    望著梁丘舞詫異的表情,謝安嘿嘿一笑。

    「下章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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