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大周弘武二十三年正月十六——
據謝安與李壽大年三十夜裡在某條小巷互毆,已過去了整整半月,儘管冀京城中各家各戶門旁左右的春聯對詞尚未被揭下,但是過年的喜慶氣氛,卻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消失殆盡了。
隨著冬陽的冉冉升起,空氣中漸漸有了幾分溫暖,冀京城中的街道亦慢慢匯聚了大量的人流,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貧苦百姓,他們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當然了,其中也有些沒心沒肺的傢伙,在辰時卻依然高臥在榻……
比如,謝安。
安樂王府,著實是一座巨大而宏偉的府宅,外院、內院、高樓、亭榭、竹林、假山,無一不全,院池中更是養著許許多多珍貴的尾魚,毋庸置疑,就算是在這個國家的都城冀京,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如此宏偉富麗的宅子。
畢竟這所府宅的主人,乃是當朝皇帝李暨的第九子,安樂王,李壽。
「伊昔先子,有懷春遊。
契茲言執,寄傲林丘。
森森連嶺,茫茫原疇。
迥霄垂霧,凝泉散流。」
早早地,從王府內書房便傳來了李壽朗朗的讀書聲,聽著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府上的老管家福伯欣慰地點了點頭。
李壽,只比謝安大一歲,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歲半,但是比起面黃肌瘦的謝安來,李壽可以說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有著大富大貴之相。
今日的他,身穿一身淺綠色鑲金邊的華服,上面繡著錦繡花鳥,隱隱襯托出他那溫文儒雅的氣質。
「福伯,有什麼事嗎?」見老人走入了書房,李壽垂下手中的書卷,輕聲問道。
他口中的福伯。是安樂王府的老人,當初曾任職於宗人府,照顧皇室成員的起居,官職不大,但也不小。
當年。受天子李暨聖旨。福伯將尚在襁褓的李壽抱出了皇宮,居在當朝天子所準備的這座府邸,這一住,就是近二十年。
在這近二十年裡。福伯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李壽的日常起居,也正是因為這樣,李壽視福伯如自己的親人一般,對他的信賴,要遠遠在生父、也就是當今天子李暨之上。
老管家福伯拱了拱手。恭敬地說道,「老朽打擾到殿下了……時辰也不早了,殿下且先用過早膳吧,勤奮刻苦自然不錯,不過倘若因此而累壞了身子,那就大大的不值了……」
「呵,已經這麼遲了麼?——什麼時辰了,福伯?」李壽釋然一笑,放下手中書卷。緩緩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雙臂。
「已是辰時了。」福伯笑瞇瞇地回了一句,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麼,在書房內左右望了一眼。皺眉問道,「殿下,謝安呢?」
李壽聞言臉上隱約露出幾分不自然,此刻的他。尚未與謝安建立深厚的友情,他很難想像。福伯非但將昏迷在雪地上的謝安背回了王府,還叫謝安當他的書僮。
一想到前兩日自己還頂著兩個黑眼圈,李壽氣不打一處來,聞言詭異一笑,輕描淡寫說道,「可能還睡著吧!」
「什麼?」福伯聞言皺了皺眉,臉上隱隱浮現出幾分怒意,低聲說道,「這個時候竟然還……那個臭小子!」說罷,他略顯尷尬地望了一眼李壽,歉意說道,「老朽還有些事,殿下且先行到前廳……」
「不忙不忙,福伯且顧自去!」李壽笑呵呵一抬手,逕直走出了書房。
轉過走廊,李壽來到前廳,此刻府上的侍女已將準備好的飯菜端上桌子。
舉著筷子才夾了第一口菜,李壽就聽到前院傳來一聲類似殺豬般的慘叫。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唉!」雖然是長歎,但是李壽臉上卻佈滿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多時,便有一個穿著府上家丁服飾的男子耷拉著腦袋從前院走入廳中,毋庸置疑,這便是到王府半月有餘的謝安。
一瞧見這謝安,李壽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酸疼不已,更叫他感覺不舒服的是,福伯竟然將府上的賬房支出,交給了這個謝安打理,
叫這個傢伙到府上當個家丁、賞他口飯也就算了,竟然將如此重要的事也交給他,李壽覺得簡直難以理喻。
恨恨地咬了咬牙,李壽強忍著心中的怒氣,慢條斯理地說道,「昨日數金子、銀兩數得很愉快,哈?——喂,你是不是屬貔貅的?」
李壽說話滿帶嘲諷,謝安自然也不會客氣,聞言翻了翻白眼,冷笑著說道,「拐著彎罵人對不對?——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貔貅,傳說中能夠招財進寶、聚納福氣的瑞獸,但這種瑞獸還有著另外一種說法,那便是兇猛而好吞財寶的瑞獸,而且只吞不拉、只進不出。
顧名思義,李壽這句話中有著暗諷謝安是守財奴的意思。
自從知道這座王府的主人便是李壽的那日起,他二人就開始這種彷彿小孩子把戲般的冷戰,時不時地製造話題,對對方冷嘲熱諷。
在此時的李壽看來,要不是福伯,他早就將謝安踢出王府了,而對於謝安想來,要不是福伯對他有恩、收留他在王府,以及沒有可去的地方,他怎麼可能留在這王府,每日遭李壽的白眼?
「數金子怎麼了?不數數怎麼知道那什麼宗人府有沒有從中扣克?你不知道,我的原則就是……」
「說得好聽,誰知道你是不是從中……」李壽習慣性地正要出言諷刺,忽然面色一愣,詫異說道,「你的原則,不是麼?」
「唔,那個也是……」在想了想後,謝安理所當然地說道。
李壽鄙夷地搖了搖頭。
這時,廳外隱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緊不慢、步調一致,李壽清楚地注意到。謝安的耳朵一抖,隨即,整個人迅速竄了起來,雙手搭袖,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站在旁邊。
唔。應該是福伯來了……
李壽暗自猜測著。
果不其然。不過幾個呼吸,府上的老管家福伯便邁腿走入了廳中,一抬眼望見謝安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暗自欣慰。笑瞇瞇地點了點頭。
要本王告發你方纔的無禮麼?
李壽戲謔地朝謝安使了個眼色。
謝安當即還以白眼。
這小子!
李壽暗自咬了咬牙,想了想,還是打消了告密的打算,畢竟,這有些小人行徑之嫌。
搖了搖頭。李壽輕笑問道,「福伯,有什麼事麼?」
此話一出,正注視著謝安站姿的福伯這才反應過來,從袖口取出一封請柬,彎腰恭敬地遞給李壽,低聲說道,「殿下,方才門外有人送來一份請柬。說是請殿下前去赴宴……」
「赴宴?」李壽愣了愣,伸手接過請柬,待一看上面落款,頓時雙眉禁皺,喃喃說道。「丘陽王?六皇叔?」
「殿下不知麼?據說是丘陽王在趕來冀京的途中遇到了風雪,所以無法在年關之前順利抵達……」
「略有耳聞……」李壽點點頭,抽出請柬中的紙張,粗粗一觀。繼而皺眉輕歎一聲。
「怎麼?」福伯疑惑問道。
只見李壽將那張紙放回請柬之中,繼而皺眉說道。「六皇叔昨日到京,父皇身體不適,是故叫太子代為設宴款待六皇叔……」說著,他瞥了一眼手中的請柬,微微歎息道,「可以的話,本王真是不想去啊……」
「殿下……」老管家福伯望著李壽欲言又止。
「我知道的,」似乎是看穿了福伯的心思,李壽點了點頭,苦笑說道,「就算不想去,我也不得不去,誰叫我李壽誕於這牢籠之間呢?」說著,他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溫聲說道,「福伯,這次你就不必跟我一同前去受罪了……」
「這……」福伯臉上露出了幾分猶豫。
見此,李壽輕聲勸道,「福伯,這十餘年來皆是你照顧本王,如今你年紀也大了,這來回途中倘若受了風寒,本王實在過意不去……就這麼決定了!」
第一次,李壽用了近乎命令的口吻。
福伯老臉微顫,看得出來十分感動,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承蒙殿下體恤,不過,殿下身旁還是需要有可使喚之人,免得外人小瞧了我安樂王府……」說到這裡,他抬起頭,見李壽若有所思,臉上浮現出幾分古怪神色,低聲說道,「殿下不會還打算偷偷一人前往吧?」他指的,自然是前些日子西國公韓宏的壽宴。
「這個……」李壽苦笑一聲,忽然,他瞧見了站在一旁的謝安,心中一動,笑著說道,「對了,福伯,你既然這般看重這小子,那此次,就叫這小子陪本王一同前往吧!」
「他?這……」不知為何,福伯的臉上露出幾分猶豫,正要開口,卻見李壽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本王……主意已定!」
「怎……怎麼回事?」謝安難以理解地望著李壽。
他自然清楚,他與李壽二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恨不得對方消失在自己視線之內,然而眼下,這李壽竟然叫他謝安陪著一同前往赴宴?
有詭計!
想到這裡,謝安試探著問道,「是命令麼?」
李壽聞言望了一眼福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是……」
「那不去!」謝安的拒絕,異常乾脆。
「呵呵呵,那還真是……」李壽笑著走近了謝安,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不是很感激福伯救你一命的恩情麼?眼下,就是你報恩的時候了!」
「……」謝安疑惑地望著李壽,微微皺了皺眉,繼而緩緩點了點頭。
當天黃昏時分,李壽與謝安乘坐著馬車,前往大司農宗士的府邸。
直到如今,謝安依舊不明白李壽那句話的含義。
陪著李壽這傢伙到別人府邸吃頓飯就算是報恩了?
說實話,謝安並不怎麼情願主動與李壽搭話,但是基於這個疑惑困擾了他許久,使得他忍不住開口說了出來。
「你……似乎並不想福伯陪你來赴宴?」
在沒有福伯在場的時候,李壽要比平時冷淡地多。自乘上馬車起,他沒有主動與謝安說一句話,聞言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是!」
「……」謝安沒好氣地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地問道。「理由呢?」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謝安不解地皺了皺眉,他看得出來,李壽似乎並不想多過地談論這個話題。
「嘁!——好歹是頓白吃的飯!——不去白不去!」
馬車咕嚕嚕地向前行駛。穿街過巷,足足過了有小半個時辰,這才在一座佔地巨大而宏偉的府邸前停了下來。
宗府,當朝九卿之一、大司農宗士的府邸。
跳下馬車的瞬間,謝安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所望見的一切。
此時的謝安。來到冀京已有差不多兩個月左右,但還從未見過如此許多富麗的馬車,彷彿是冀京所有的達官貴人都匯聚到了這裡,到處都是身著華服的冀京名流,將這本來寬敞的門庭小巷堵得水洩不通。
即便是南公府門前,也沒有這般壯觀。
「安樂王,到!」
跟隨在李壽身後,在踏足府門的那一刻,隨著門外的家丁一聲通報。在場所有的人、其目光都望向了這裡,這讓謝安隱約有種鋒芒在背的錯覺。
那些目光中,有輕蔑者,有不屑者,有厭惡者。有恥笑者,不一而足。
怎麼回事?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疑惑的神情,李壽瞥了一眼他,淡淡說道。「明白了麼?」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關於李壽的傳聞。
糟糕……
看來這頓白吃的飯。可能不是那麼讓人愉悅……
暗道一聲晦氣,謝安無可奈何地跟著李壽踏入了府門,一直來到前院的廳堂。
忽然,謝安的眼睛瞪大了。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府邸大殿之內儘是來來往往的年輕女子,濃妝艷抹、衣衫單薄,不得不說,這些位姿色不凡的鶯鶯燕燕,著實讓謝安有些看傻了眼。
「果如傳聞,」皺眉望了一眼大堂之內,李壽壓低聲音說道,「傳聞大司農宗士好蓄養家ji,今日一見,果如傳聞……」
說著,他隱約聽到身旁的謝安好似嘀咕了句什麼,遂疑惑問道,「你說什麼?」
只見謝安瞪大眼睛望著堂中那些衣衫單薄的年輕女子,嚥了嚥唾沫,驚愕說道,「這在大周不犯法麼?」
「犯法?蓄養家ji?」李壽一臉莫名其妙,在稍許的愣神後,搖搖頭說道,「只要你有足夠的財富!——記得前朝有個王侯,曾在府上蓄養數百家ji……」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注意到,謝安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你想說什麼?」李壽一臉戲謔的表情,其中帶著幾分輕蔑。
注意到這一眼神的謝安訕訕地搖了搖頭。
說話間,便有一位衣衫單薄到險些令謝安瞪出眼珠子的宗府家ji盈盈走了過來,引李壽與謝安到角落的一張桌案後就坐,她那美麗的臉龐、白皙的膚色、鮮艷的紅唇以及彷彿堪堪一握蠻腰,讓謝安不由地呼吸急促。
「哼!」清楚注意到謝安醜態的李壽暗暗冷笑一聲,帶著幾分薄怒,冷冷說道,「別在丟本王的臉!」
「要你管?」沒好氣地朝著李壽翻了翻白眼。
「你!」李壽恨恨地瞪了一眼謝安,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跟著那位美姬來到坐席,望著桌案後那兩張褥席,謝安忍不住苦澀嘀咕起來。
「不是吧?跪坐啊?」
在大周,並不是沒有謝安記憶中的那種桌椅,只不過那些大多都用以作為府上的擺設傢俱,亦或是日常起居,但凡正式的宴席,基本上還是以像茶几一樣的小案以及幾張不厚不薄的褥席居多,畢竟大周也是一個比較守舊的封建國家。
而對謝安來說,他實在受不了跪坐,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酷刑,哪怕只是短短一炷香工夫。都會讓他雙腿酸痛到彷彿癱瘓一樣,話說,就算是日後當上大獄寺少卿之後,謝安依然難以習慣。
當然了,當坐在李壽的右側。時不時偷偷瞥向那位侍候他兩人酒水的美貌家ji胸前時。他彷彿暫時忘記膝蓋以及腳踝處的難受。
不得不說,這位初步估計年齡在二十五、六歲的女子,實在是謝安所見過的女子可列為前十,至少謝安記憶中那些所謂的明星。恐怕也沒有幾個能超過眼前的這個女子。
「這位姐姐怎麼稱呼?」在李壽搖頭歎息的同時,謝安腆著臉套著近乎。
「咯咯,」那位貌美的家ji咯咯一笑,似羞似嬌般說道,「奴家賤姓陳……」
「原來是陳姐姐……」
聽著來自身旁的對話。李壽氣地差點背過氣去,趁著那位陳姓家ji去取酒端菜的時機,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惱意說道,「我說謝安,要不要本王出面請大司農將那個美人贈送給你啊?」
「不太合適吧?」謝安嘿嘿笑著,雙手搓了搓,似乎有些意動。
「你!」李壽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低聲罵道。「你聽不出本王是在諷刺你麼?」
「那可真是巧了!」謝安抬起頭,瞥了一眼李壽,帶著幾分戲謔,淡淡說道,「王爺您也沒聽出小的是在耍你呢!」
「你這傢伙還敢嘴硬。本王明明瞧見,你方才差點就流口水了……」說到這裡,李壽忽然愣住了,因為他注意到。謝安的眼神依舊是那般清澈,哪有半點被美色所迷的樣子?
真的是在耍本王?
不對!
本王竟然反過來被這小子耍了?
想通了這一點。李壽心中大怒,但是對於謝安的反應,他實在有些好奇,畢竟在他看來,這謝安平日裡聊地最多的話題,無非就是權力、金錢、地位、美人,說不出的庸俗。
而眼下……
難道是這小子忽然轉性了?
想到這裡,李壽詫異問道,「那個女人不美麼?怎麼感覺你好似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唔,是挺美,不過,……」謝安淡淡說道。
「什麼?」
只見謝安舉杯喝盡杯中之酒,故意裝出幾分心痛的樣子,低聲說道,「你想啊,那麼漂亮的美人,不可能不被那個什麼大司農碰過,或許還碰過好多次……」
「原來如此……」李壽恍然大悟,撇嘴嘲諷道,「你嫌她並非完璧?嘿!不過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僕姬罷了,不是應該想,隨便玩玩就算了麼?」說這句話時,他的眼中,閃過幾分濃濃的痛苦之色,一閃而逝。
此時的謝安,尚未弄清楚李壽的尷尬身份,也沒有注意到他說話時那不自然的神色,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隨便玩玩?——別以為你是王爺我就不敢揍你!」
顯然,此時的李壽也尚未了結,謝安雖然挺好色,但在這方面卻有著他的原則。
退一萬步打個比方,倘若那大司農宗士當真將那位陳姓美姬贈給謝安,謝安也不會接受,與其說是嫌棄那女子並非完璧,倒不如說怕他日後有可能會嫌棄那女子並非完璧,因而冷落了她。
與其到最後冷落對方,讓她在孤獨與寂寞中慢慢老去,倒不如從一開始都別介入其中,這並不是原則問題,而是道德問題。
不可否認,謝安是挺好色沒錯,但是,他在選擇女人的問題上,有著他自己獨特的考量,倘若只是為了一時的快感而毀了某位女子,這種事,他可做不出來。
這從日後梁丘舞被太子李煒陷害、誤飲了摻著春藥的酒的那日就可以看得出來,被梁丘舞美色所迷住的謝安,起初也只不過是想過過眼癮罷了,豈會想到榻上的那位美麗女子,其實是一頭充滿野性力量的雌虎,不由分說就把他給拉上了床榻。
真計較起來,其實那一ri並非是謝安上了梁丘舞,而是被藥物弄混了神智的梁丘舞上了他罷了。
至於謝安日後的侍妾伊伊,謝安起初只是想小小調戲下那個小妮子罷了,所做的事,最多也只是捏捏她的臉蛋而已,當然了。只是在他得知伊伊日後必定會成為他侍妾之前。
言歸正傳,當李壽聽到謝安那般口吻時,不得不說他有些吃驚。
「看來,你也沒有到飢不擇食的程度嘛……話說,你已經揍過本王了。無禮之徒!」
「哼!」謝安撇了撇嘴。一副不屑一顧之色,氣得李壽心中暗自惱怒。
而此時,整個大堂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以至於歡聲笑語也多了起來。但唯獨李壽這一席無人問津,甚至於,有好些人很明顯地故意繞開這一席。
注意到了這一切,謝安帶著幾分嘲諷說道,「哎呀。被排擠了呢,殿下!」
「閉嘴!」李壽顧自飲著酒,不難難測此刻的他心情十分糟糕。
不多時,謝安注意到廳中一角傳來幾分喧嘩,待他抬起頭,這才發現有一位容貌與李壽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正從內屋走了出來。
令謝安頗為疑惑的是,當這名男子出現在大堂時,許許多多的人都從席位中站起身來,紛紛將其致敬。其中,有不少人甚至第一時刻迎了過去。
此時的李壽,尚不知道此人便是太子李煒,便是他日後與李壽的頭號死敵,見此示意了李壽一眼。皺眉問道,「那是誰?」
只見李壽端著酒盞瞥了一眼,壓低聲音淡淡說道,「當朝太子。李煒!」
「他就是你二哥?」謝安眼中露出幾分驚訝,細細打量著李煒。
據他目測。大周皇帝的第二子、太子李煒年紀估計在二十七、八左右,頭戴金玉冠,身穿著一套淡黃色鑲金邊的華服,腰間的玉帶上繫著一塊足足有手掌大小的美玉,舉手投足間襯托出一股說不出的尊貴。
美中不足的是,這位太子殿下似乎是自視甚高的那類人,面對眾朝官的恭維也僅僅只是點頭示意,雖說這可以視為處事不驚、從容不迫,但總歸讓人感到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
「看起來很傲慢呢,你那位二哥!」謝安一副事不關己之色的淡淡說道。
「情有可原,太子嘛!」李壽麵無表情地說了句,話語中不難聽出有幾分調侃的意思。
謝安聞言努努嘴,好奇問道,「你好像對他很不滿?」
李壽沒有說話,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繼而望著杯中酒水淡淡說道,「自數年前大哥亡故之後,那李煒便繼承了儲君的位子……不過是佔了祖訓的便宜罷了!」
「大哥?莫非是傳聞早故的大皇子?」
李壽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我大哥名勇,文武雙全、智勇足備,事高堂至孝、待兄胞至親,滿朝文武無不對他心悅臣服,實乃是的明君良主,只可惜天不佑人,八年前從北疆凱旋回京時由於過於操勞,病故於途中……」說著,他長長歎了口氣,眼中隱隱流露出幾分悲傷。
「那真是可惜了……節哀順變!」儘管此刻的謝安與李壽關係並不怎麼樣,但還是好言安慰了一句,因為他看得出,李壽非常尊敬那位兄長。
「倘若大哥還在人世,太子之位根本輪不到那李煒……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多言亦是無用!」說著,李壽頗有些心灰意冷地又自飲了一杯。
而這時,太子李煒彷彿是瞧見了李壽,端著酒盞一臉戲謔地來到了李壽與謝安二人那一席前,語氣誇張地打著招呼。
「哇哦,哇哦,哇哦,這不是九弟麼?怎麼坐在這裡獨自喝悶酒啊?」
聽著那滿帶奚落的口吻,李壽默然站了起來,臉上勉強露出幾分笑意,拱手說道,「小王見過太子殿下!」
李煒輕哼一聲,繼而臉上裝出幾分不滿,故意說道,「我說小九啊,怎麼這般生分啊?你我好歹還是兄弟,叫聲二哥,難道還辱沒了你不成?」
「不,不敢,」李壽連忙搖頭解釋道,「雖是兄弟,乃殿下乃太子儲君,禮數不可廢!」
「哦。這樣啊……」太子李煒淡淡說了句。
這時,他身後走出一位文士,面帶諂笑地說道,「殿下,小的忽然想到一則笑話……」
瞥了一眼李壽。李煒淡淡說道。「也不看看什麼時候!本殿下正與皇弟閒談,哪有工夫聽你閒扯!」
「不過太子殿下,此事當真是很好笑哦!」那文士拱手說道。
「這樣啊,那說來聽聽……」李煒神色淡然地說道。但是其眼中閃過的一絲精光卻沒有瞞過謝安的眼睛。
「是!——小人曾經騎著一匹騾子偶然路過一村,該村百姓不識騾子為何物,小人便將其解釋,此乃由馬、驢交媾所生,豈料那村百姓聽罷大驚失色。道,那不是麼?」
「哈哈哈!」彷彿排練好了似的,太子李煒身後眾幕僚哄堂大笑,堂內眾大臣亦相視而笑。
從始至終,李壽麵無表情,但是從他握緊拳頭的動作看來,不難想像他正在盡力地壓制內心的憤怒。
這幫傢伙……是故意的!
謝安皺了皺眉,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李壽為何不願讓福伯跟著他一道前來。
想到這裡,謝安望了一眼李壽。
這小子……
不知為何,望著李壽那氣得微微顫抖的身軀,那敢怒不敢言的神色,謝安只感覺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動。想也不想,拍案而起,手指那個文士,厲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指桑罵槐。辱及當今聖上!」
此言一出,整個大堂鴉雀無聲,包括太子李煒在內,眾人的笑容僵在臉上。
九皇子李壽是皇帝與宮中一個身份低賤的婢女所生,此事在冀京,幾乎已成為人盡皆知之事。
但是知道歸知道,我想也沒有幾個人敢拿這件事當面侮辱九皇子李壽,除非,此人背後有人指使,而且指使他的人,勢力異常龐大。
那就是太子李煒!
其實滿堂的朝中大臣們也很清楚,這場鬧劇,多半是太子李煒的意思,畢竟這位太子殿下素來看不起九皇子的糟糕出身,但是,沒有人會傻到言明這件事。
是啊,誰會傻到為了一個失寵的皇子而去得罪當朝最得勢的太子殿下呢?
或許,這是堂中幾乎所有人的心聲,但是至少,這些人中並不包括謝安。
說實話,此刻的謝安,對李壽的印象並不怎麼樣,但是在明白李壽之所以不願意叫老管家福伯一同前來的原因後,他對李壽有了幾分好感。
畢竟福伯也是他謝安的恩人,如果不是福伯好心收留,他謝安恐怕早已凍死在街頭。
既然如此,謝安又豈能眼睜睜看著李壽當眾受辱?
此時幫李壽,就是報答福伯,謝安是這麼想的,所以,他要替李壽出頭,趁著眾人大笑之餘,先發制人,給那個文士扣上了一頂辱及聖上的大帽子。
要知道這個罪過若是坐實了,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也難怪那位文士面色大變。
「我……我何時指桑罵槐、辱及陛下了?」
「難道沒有麼?」在堂中眾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下,謝安氣勢洶洶地喝道,「紅口白牙,在座眾位大人都聽得分明,豈容你狡辯?——你言我家殿下是騾子,而我家殿下之生父、當今聖上又是什麼?——嘖嘖嘖,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可能是被謝安先聲奪人嚇住了,一時間,那位文士滿頭冷汗,顫聲說道,「我……我方才又不是說九殿下的……」
「哦,哦,」出乎眾人意料,謝安的語氣忽然緩和了下來,點點頭彷彿恍然大悟般說道,「哦,對,說起來,你方才確實不是對我家殿下說的,因為你說,」說著,他故意望了一眼太子李煒,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儘管明白這是謝安故意為之,但太子李煒依然不由眉頭一皺,轉頭瞥了一眼那位文士,這讓後者更是嚇地跪倒在地,連聲說道,「太子殿下,小的萬萬沒有那個意思……」
「ri防夜防,家賊難防啊……」謝安露出一臉戲謔笑容,在旁煽風點火,在太子李煒望向他時,卻又一改之前戲謔笑容。露出一副痛心疾的模樣。
「你!」那位文士勃然大怒。
「我什麼?」故作不解地望著那位文士,謝安疑惑說道,「莫非我誤會了?閣下只是隨口說說……」
那文士被謝安弄得方寸大亂,見謝安忽然掉轉口風幫自己,來不及細想。面色一喜。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對,我只是隨口說說……」
話音剛落,就見謝安面色一變。厲聲喝道,「隨口說說?隨口說說便辱及兩位殿下,辱及當今聖上,罪加一等!」
「你!」那位文士徹底傻眼了,手指顫抖地指著謝安。氣地說不出話來。
見此,謝安冷笑一聲,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義正言辭地緩緩說道,「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閣下空活這麼些年,難道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麼?」
「你……我……」那位文士被謝安氣地說不出話來。
整個大堂,依舊鴉雀無聲。堂內所有的人都在關注著這裡,如果說方才只是單純想看李壽出醜,那麼眼下,他們或許更想知道,這件事最終將會如何收場。
「下去。丟人現眼的東西!」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太子李煒面色鐵青,一腳將那個文士踹倒在地,在冷冷望著後者連滾帶爬地跑出大堂後。他這才抬頭望向謝安,輕笑著說道。「什麼時候小九身邊有了這麼一位能說會道的人物了?怎麼不與二哥介紹介紹?」
其實李壽方才也是看傻了眼,他萬萬想不到自己身邊這個貪財好色的家丁謝安,竟然有著如此出色的辯才與膽識,更想不到謝安竟然會幫他,以至於直到李煒開口問話,他這才反應過來,躬身說道,「太子殿下恕罪,此人乃小弟剛招入府中的書僮,叫做謝安,得罪之處,還請太子殿下海涵!」
「謝安……」李煒微微點了點頭,繼而望著謝安輕笑說道,「看你年紀輕輕,竟有那般出色辯才,想來也是讀過些書,這樣吧,要不與我府上幕僚切磋一二?」
堂內眾朝臣對視一眼,均是心若明鏡,很顯然,是這個叫做謝安的小子方才讓太子殿下丟了面子,是故,那位受不得半點氣的儲君眼下急著要找回這個面子,並借此狠狠羞辱謝安以及李壽一番。
倘若不是這樣,這種比試根本沒有必要,要知道太子李煒府上的幕僚文士,那可都是飽學之士,熟讀百家之學,豈會連區區一個十五、六歲的孩童也贏不過?
且不說堂中諸人,其實李壽心中也是暗自打著退堂鼓。
對於謝安,李壽太瞭解了,這個小子雖說有著一肚子的鬼點子,偶爾還會說出一兩句一鳴驚人的話來,彷彿給人一種飽讀詩書的錯覺,但是說到底,那小子至今連自己的名字都還不會寫,又談何與太子殿下府上的幕僚比試學問,那豈不是自尋其辱麼?
「這個……」
「怎麼?」可能是見李壽麵露難色,太子李煒的面色瞬間就沉了下來,陰聲陰氣地說道,「小九不給面子?」他話中的威脅口吻,哪怕是傻子恐怕也聽得出來。
「不敢……」李壽搖了搖頭,繼而轉頭望了一眼謝安,示意謝安按照太子李煒的話去做,免得將已經變得非常糟糕的事態變得更加糟糕。
儘管此時的李壽,尚未與謝安建立日後那般深厚的交情,可看在謝安方才義助他的份上,他也不想這小子因此送了性命。
反而是謝安顯得要平靜許久,在微微吸了口氣後,望著太子李煒躬了躬身,拱手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想比試什麼?」
「隨便!」輕哼一聲,太子李煒顧自在一旁的空席中坐了下來,一副有恃無恐的從容之色,顯然是相信自己身旁的幕僚不可能會輸給一個身份低賤的書僮。
而同時,在他身後的幕僚中,又走出一位文士,倨傲地望著謝安,敷衍地一拱手,冷笑說道,「在下吳瑞!——出題吧,小子!」
謝安歪著頭默默地打量著那位文士,忽而輕笑說道,「閣下看起來自信滿滿?」
「哼!」吳瑞冷哼一聲,頗為自負地說道,「我吳瑞自幼苦讀詩書,精通百家之術。豈是你區區一書僮可比?」
謝安聞言不禁皺了皺眉,說實話,儘管初次見面他便對盛氣凌人的太子李煒產生了反感,但這並不表示謝安心中不畏懼李煒,相反。謝安十分忌憚那位太子李煒的身份地位。也因此,盡量表現出恭敬的樣子,以免被太子所記恨。
給李壽出頭是一回事,可得罪太子李煒又是另一回事。這一點,謝安還是分得很清楚的,說到底,他可不是那種會以卵擊石的蠢蛋,再者。還沒有發生那一件讓謝安與李壽發誓要殺了太子李煒的事。
但是這並不代表,謝安也會忌憚面前這個叫做吳瑞的文士。
「原來如此,飽學之士……」望著吳瑞那倨傲的面容,謝安釋然般點了點頭,繼而忽然譏笑道,「不知比起方才滾出去的那位,如何?」
吳瑞聞言面色微變,在望了一眼太子李煒後,咬牙切齒地說道。「自然要強過於他!」
「是指滾的方式麼?」謝安笑著接口道。
堂內隱約響起一陣輕笑,但是當太子李煒那不渝的眼神一掃,那些輕笑頓時消逝地無影無蹤。
「休要逞口舌之勇!」被氣地面色漲紅的吳瑞深深吸了口氣後,怒聲說道,「小子。速速出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滾著出去的究竟是誰,還說不定呢!」
「不,一定是你!」謝安戲謔地說了一句。繼而沉吟一下,沉聲說道。「你說你精於百家之術,這樣,我們比試一下算術吧?如何?」
「還以為是什麼……彫蟲小技!」吳瑞輕蔑一笑,淡淡說道,「儘管道來!」
謝安輕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叫堂中的家ji取來八塊竹片,隨即又請李壽在分別在這八塊竹片上寫上、、、四個字,每個字兩塊,這讓在場所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眾目睽睽之下,謝安將那八塊分別寫著數字的竹片以背面的形式放在桌上,隨即轉頭對吳瑞說道,「以每兩塊寫著相同字的竹片為一組,規定你每次只能翻一塊竹片來看它背面所寫的字,倘若翻到相同的字,便可以將這兩塊從中拿出來,現在我問你,在條件充足便不能故意重複失敗次數的前提下,要將這些混雜在一起的竹片按字區分開來,最快需要翻幾次,最慢又需要翻幾次?——哦,對了,不可以真的翻動這些牌子喲!」
「唔?如此出題,倒是稀奇……」這所宅邸的主人,當朝大司農宗士走了過來,頗為驚訝地望了眼謝安,繼而將目光放在吳瑞身上。
在他看來,太子李煒府上所蓄養的幕僚,那可是一等一的飽學之士、王佐之才,按理說不至於難倒他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叫做吳瑞的文士卻是雙目呆滯、表情愕然,別說解出謎底,他似乎連謎面都沒能聽懂。
反而是那些朝中大臣,都頗為好奇地圍了過來,私下議論紛紛。
「八塊竹片……」
「每兩塊相同字的為一組,每次只能翻一塊……」
「最快幾次,最慢幾次……這?」
「王侍郎,你們工部素來精於統算之術,可能解出此題?」
「這個……」
「李大人呢?」
「唔,下官從未聽聞此等謎題……」
難以置信!簡直是難以置信!
見滿堂朝中大臣、國中賢士皆被此題所難住,搖頭苦思卻始終未曾得出答案,李壽心中萬分驚愕。
要知道出現在這裡的,那可都是大周朝廷中的賢士良才,是天子委以重任的朝中重臣,然而,這些治國大臣卻被自己一個書僮所出的謎題所難倒,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似乎是注意到了吳瑞的呆滯的表情,謝安心下暗暗冷笑。
不可能……
解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