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處,葉揚猶豫了。
他止步不再攀爬,停在原地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的感受著周圍的空氣,試圖在空氣的成分中,尋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然而他的實力,還沒有這樣強大,即使空氣中真的有什麼因素可以反應出來,他還不夠資格知道。
樹,與其他山麓間的樹,幾乎是同樣的品種,這裡的古樹大多數都生長的數十米之高,高度讓人頓覺自己是何其渺小,畢竟這裡都是古木,至於可以追溯的什麼年間,便不得而知了。
樹梢沒有葉揚期待的鳥兒出現,地上雜草倒是不少,隱約間也能看見些夏花。然而,玄老卻說這裡幾乎看不見藥草的影子。如此高濃度草本植物生長的地方,居然看不見藥草的影子,說出來,著實讓人難以接受。
「我現在似乎對山的那頭,比較感興趣了。」
「哦?是嗎?你不擔心當你爬到這片山麓頂峰的時候,有一頭變態的七階凶獸,正張大嘴巴,等待著你成為它遲來的午餐?」
葉揚愣了愣,玄老這廝總是會在關鍵時刻,給自己澆一盆冷水,雖然是冷水,但葉揚知道,這冷水至少能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狀態,能讓自己再度思量,做出最終決定,到底要不要過去。
「我希望它能晚點兒吃了了,那樣我沒準兒是一頓豐盛的晚餐。」葉揚竟學會說笑了,畢竟這時候,他不得不開懷面對,若是有半點懦弱的情緒表現出來,他就沒必要再走下去了,直接回去就好。
林間有些蟲鳴聲,卻沒有鳥叫。也許只有蟲兒才會願意在這裡待下去吧,這片山麓的確有著某些蹊蹺之處。莫不是在很早之前,一群建立了青羽城的強者,他們出手清理了青羽城附近山林中的凶獸嗎?
這個猜測不成立,畢竟凶獸是可以遷徙的。
沿著山麓繼續往上攀行,一路上毫無危險,雖然圖個清閒,但也顯得無聊之至。
「小子,我記得你那個聖獸之子,現在成長的怎樣了?」玄老似乎也睡不下去了,想要找話題聊聊,這些天來的沉睡,或許已經睡到想要吐了吧。
「聖獸之子?」葉揚接過話來,略微思量一番,道:「我也說不清,小碗這傢伙的實力在我之上,至少現在是這樣,但是它對付不了玄翼級別的傢伙。」
「你的語氣裡面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臭小子,你很欠抽啊!」玄老漫不經心的說著。
葉揚聞言,不禁一陣鬱悶,有些委屈道:「我這不也是恨鐵不成鋼嗎?」
「物極必反你沒聽過嗎?這小東西若是真的成長到你無法逾越的強度,你覺得,它不會反客為主,或者是棄你而去嗎?事實上,你跟它什麼關係都不是。」
「我救過它的命,這難道還不夠嗎?」葉揚說著,頓了頓,又小聲補充道:「我救下它的,好像只是它那顆屬於少年的心,阻止了它泯滅成為惡魔,而這一切,似乎都是為了人類,或許它自己處在痛苦之中,並不想再記得生前的事情呢。呵呵……就像我一樣。」
葉揚說著,不禁有些自嘲了起來。
「不是每個人都是葉揚,你的想法很自私啊小子。當初它為何極力的反對你去獸族古墓,你以為完全出自於害怕嗎?如果真要追究一些必要的原因,那便是他對自己童年的回憶,還有著深刻的眷念。他才十歲,十歲孩子的心裝不下太多回憶,他能記得的,只有疼愛她的親人,還有這短暫歲月裡的成長。」
葉揚似乎有些感觸,玄老今天說的有些多了,然而他並沒有要住口的意思,因為他還在繼續說著。
「他和你的世界不一樣,他只想要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為了這些,他可以勇敢面對這個現實。只有活著的人,背負著自己不願捨棄的過去,才可以改變現實,不是嗎?」
是嗎?葉揚不禁在心中問著自己。也許在自己剛剛從龍門山下爬出來的那段日子裡,他根本就不會來思考這樣的問題,因為他已經對自己的未來,不報任何希望了,他不相信自己是真的活著的。也許有一天,當陽光重新灑落地面,照耀在他慘白骨架上的那一刻,一切的歷史都將塵封,他將淹沒在這場災難的洪流之中,突然的醒來,也只是歲月的痕跡突然傾斜,勾勒出的玩笑罷了。
也許當歲月沿著該有的軌道繼續轉動,他葉揚,那一堆白骨,會經受不住時光的摧殘,在短暫的一年、兩年、即便是五年光景,也該爛的分毫不剩。
然而現在,他靜下心來重新思考了。心中反覆衡量著玄老的話,今天玄老的話特別多,多的讓葉揚有些難以接受。他還在挪動著腳步,不斷的朝山麓最上方攀行,腦袋也在不斷的運轉,這一次用腦,是他畢生最強烈的一次。
對未來的憧憬,還是對過去的緬懷?玄老的一番話,喚醒了葉揚那已經被磨得將要熄滅的信心。雖然表面上葉揚是自信的,但他一直在逃避。
聖獸之子是個很好的例子,十歲的少年,因為極陰之體,被獸族改變他本該普通的幸福人生。他本該完全丟掉自己的過去,完全成為另外一種生物,至少那種生物是受萬物敬仰的,那是一種近乎王者的存在,真正的聖獸之子,流動著獸族王者的血統,對於成為王者,只是時間的問題。
巔峰往往並不適合所有人,當十歲少年失去一切,只剩下那一絲脆弱的記憶時,他勇敢的用自己的方式,去守衛他僅有的東西。這一點,葉揚竟不如個孩子。
是啊,葉揚悔悟了。一千五百年了,總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但其實並不是這樣,自己其實很富有,擁有的東西,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少很多,他擁有過去,沒錯,記憶真是個美好的東西啊!
現實可以改變一切,卻改變不了一個人擁有的過去,別人回憶過去時,自己一樣可以回憶過去不是嗎?至少自己沒有被死靈族同化。
玄老說的對,記得自己過去的人,才能夠為了想要回到過去而奮鬥,即便是回到過去的機會完全為零,那麼,為何不給自己一個美好的希冀呢,即便是疲倦時給自己的一個慰藉。或者,根本不必糾結於過去,踩著自己的過去,走向未來,總會實在一些。
沒有過去的人,他根本踩不到任何東西,不能回憶過去的人,本就是個沒有安全感的生物啊!
「老鬼,謝謝你!」葉揚好久不曾和玄老說謝謝,上一次,是在玄老幫助自己重鑄身體的時候,這一次,意義似乎更重,因為葉揚真正開始認清了自己。
「擁有過去的人,即便是生活在一千多年以後,他也不會孤獨,不是嗎?遭遇不幸的人,並不只有你一個。聖獸之子算一個,確切的說,老頭子我不也是跟你遭遇相似嗎?」玄老說起話來來,有些滄桑,但畢竟是飽經風霜之人,他曾是縱橫某大陸的強者,或許見多識廣,對某些世俗,都已經看淡了。
心智強的人,承受能力,並不一定強,但他往往可以將苦澀隱藏在肚子裡,讓別讓察覺不到,只把這些留給自己細細品嚐。
「呵呵……我居然忘記了,你有著和我極為類似的遭遇,不過現在好像我的狀況比較好。」若不是玄老這樣說,葉揚還沒察覺這件事情。玄老也是在那龍門禁地,一待就是以前多年。
「臭小子,拿我做比較,我感覺到你那壞透了的心腸,一下子平衡了許多,你這是在對我的不尊啊。」玄老又不可愛了,居然開始埋怨起來。
葉揚嘿嘿一笑,忽然說出一句讓玄老都已經忘記許久的話:「嘿嘿……聖獸之子若是成長的太快,或許真的會反客為主,又或者是棄我而去。但是你若強大起來,會不會也要反客為主?」
聽著葉揚的這一番話,玄老發覺,這小子已經開始變得可怕了,這可怕,是相對而言的,他已經具備了一個走向巔峰人物該有的條件,需要的,只是時間的磨練,還有一點,就是能保證不死在半路之上!
「我會的,到時候把你懸掛子圖斯拉格爾的冰山之上,吊你個一年半載的。」玄老語氣中有著些微的怒意。
葉揚疑惑,詫異道:「圖斯拉格爾是什麼?」
「額……我居然忘了,我已經身在異地他鄉了。」玄老不禁失落一語。
葉揚聞言,立馬便知道玄老在失落什麼,圖斯拉格爾,也許是玄老出生那個世界某一個地域的名稱,雖然不知道詳情,但葉揚還是安慰道:「放心吧,等你變強了,我會找個類似圖斯拉格爾的冰山,把自己掛在上面。」
玄老聞言,微微一怔,頓時百感交集,不再說話。
也許是被自己感動了呢?或者是對自己的話,完全無視了吧。葉揚笑呵呵著,現在真的輕鬆了許多,心結解開,比什麼事都要舒暢。
呼呼……一陣山風拂過,葉揚不知覺間,已經在山麓頂端的邊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