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滿寶元確實被老婆管制得很嚴。他和劉艷芳都是正式的幹部。工資不算低。在整個北欒區。都應該算是「富裕人家」。
不過當時三塊錢一包的煙。就很不錯了。畢竟在這偏僻之地。貪污受賄的風氣尚未形成。不像現在。任何一位區鄉長。抽煙的檔次也不會少於三十元一包。有的甚至是五六十元一包。而且九一年的三塊錢。和現在的三塊錢也不是一個概念。
「滿區長。談談我們北欒區的情況吧。」
愈彥抽著煙。以很隨意地語氣說道。他和滿寶元以前沒有交往。第一次登門。也不好和他聊家常。只能徑直切入主題了。
滿寶元笑了笑。說道:「愈書記以前在縣委辦公室工作。對北欒區的情況。應該也是比較瞭解的。北欒區一鎮五鄉。兩百四十一平方公里。百分之九十都是丘陵。山多地少。六個鄉鎮總共有七萬九千多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農業人口。非農業人口。其實就只有區鄉幹部。」
這個情況。愈彥自然是知道的。得知自己即將來北欒區上任。這些基本資料。愈彥都要熟悉一下。
「那麼群眾的收入情況和區財政收入的情況怎麼樣呢。」
滿寶元瞥了他一眼。說道:「去年全區人平純收入是一百五十二元。區財政收入是兩萬二千四百元。支出是四萬一千三百元。基本上靠財政轉移支付吃飯。」
滿寶元的語氣很是平淡。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北欒區屬於典型的邊遠貧困區。歷來做不到收支平衡。經濟運行全都是靠財政轉移支付。說白了。就是靠上級撥款救助過曰子。在一個完全沒有任何鄉鎮企業可言的農業區。養活幹部都不容易。
愈彥雙眉頓時蹙了起來。時間倉促。他來之前。只是簡單熟悉了一下北欒區的基本資料。卻沒想到北欒區竟然連自身都養不活。每年要落下近一倍的財政赤字。
如果他是北欒區的「老幹部」。自然也會跟滿寶元一樣。以一種漠不關心的心態來對待這個事情。
問題他不是。
愈書記此來。是想要振興北欒區經濟的。
但這樣一個底子。也實在太差了。都說麻袋上繡花。底子太差。北欒區眼下。連個麻袋都算不上。簡直就是一塊爛抹布。千瘡百孔的。怎麼繡花。
滿寶元嘴角閃過一抹譏諷的笑意。
小娃娃。這下子知道了吧。北欒區可不是一個香餑餑。你跑到這裡來鍍金。算是打錯算盤了。這個鬼地方。連他這樣土生土長的北欒人。都是一刻也不願意多呆。遑論愈彥這樣一個名牌學校畢業的學生幹部。
滿寶元臉上一閃即逝的譏笑。愈彥自然察覺到了。心中有些不喜。怎麼說你也是北欒人。老家就是竹林鄉的。北欒區窮到這般模樣。你身為區長。卻好像事不關己。未免太過無情無義。
「那麼。請問滿區長。對全區今後的經濟發展。可有什麼規劃。要怎樣才能讓北欒區的經濟狀況迅速好轉起來。」
愈彥不動聲色地問道。臉上禮節性的笑容。卻漸漸隱斂不見了。
劉艷芳也坐到一旁來。聽了愈彥這話。便望了自家男人一眼。連她也聽出來了。愈彥話裡。隱隱有質問之意。
看來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免不了氣盛。
你這今天才剛剛到呢。就想要壓住區長了。
滿寶元也嚴肅起來。反問道:「愈書記是縣裡派下來的幹部。一定比我們看得遠。那麼請問愈書記。有什麼好的辦法。讓北欒區的經濟狀況迅速好轉起來。」
這個話就有點鬥氣了。
劉艷芳便在桌子下面踩了一下滿寶元的腳尖。今晚上請愈彥過來坐一坐。劉艷芳的目的可是想要搞好兩家的關係。滿寶元這個態度。只怕要糟糕。
愈彥想了想。說道:「區長。我們來分析一下吧。北欒區最大的劣勢。無外乎三點。第一。就是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外邊的資金、技術都很難進來。我們自己的一些特色產品。也很難出去。第二。就是單純作為一個農業區來看。北欒區山多地少。人均耕地不夠。僅僅在農業上想辦法。顯然是行不通的。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幹部群眾的思想觀念問題。祖祖輩輩在這山溝裡受了幾百年上千年。很多思想都僵化了。很少有人想要走出去。去看看外邊的世界。去學習外邊的先進經驗和技術。這一點。我認為是制約我們北欒區經濟發展最主要的障礙了。如今國家正在大力搞改革開放。全國各地。尤其是沿海地區。都在大力推動思想的轉變。他們之所以能夠飛速發展。除了天時地利。人和也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我們在這個方面。落後得太多了。」
「對。我完全贊同愈書記的分析。問題是擺在明面上的。大家都能看得到。但要改變。就不容易了。」
「再不容易。也得改。不然就沒有出路。」
愈彥很堅定地說道。
滿寶元嘴角一牽。又笑了一下。說道:「愈書記。說說容易。做起來很難啊。第一個。地處偏遠。交通不便。這點就很難改。咱們又不能把北欒區幫到縣城去。是吧。北欒區離縣城三十幾公里。光是要修這條柏油路。都不知道要多少錢。這不是依靠北欒區自身的力量能改變的。得上級重視。撥款下來。恐怕就算縣裡。也沒有這麼大一筆錢撥下來。」
愈彥雙眉一蹙。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上級沒錢。咱們自己想辦法。」
滿寶元簡直就要冷笑出聲了。
什麼人啊這是。
真當自己是神仙無所不能。自己想辦法。怎麼想。打劫銀行啊。
滿寶元沒有去深究愈彥這句話。自顧自說道:「第二點。人多地少。也是實際情況。北欒區就這麼多水田。人口就是多。這個怎麼改。把旱田改成水田。」
愈彥淡然說道:「就算把所有旱田全改成水田。單靠種田也發不了財。」
滿寶元簡直就要發火了。這不抬槓嗎。好在他總算還記得坐在他身邊的這位。不是剛畢業的鄰家男孩。而是他的上級。正兒八經的區委書記。
下班時間。人家上門做客。為了工作上的事沖書記發火。怎麼也說不過去。
「那麼愈書記想要怎麼做呢。不種田。難道讓大伙都出去打工。」
滿寶元強壓心中的不悅。反問道。
「關鍵還是思維的改變。不改變思維。眼睛緊緊盯在現有的生產模式上。無論如何都是不行的。」
愈彥也察覺到了滿寶元心中的對抗情緒。卻絲毫不為所動。一些事情可以打哈哈。但要緊的事情。絕對不能和稀泥。幹部思想的改變。首先就要從滿寶元這個區長開始。當然。觀念的轉變。可以慢慢來。在工作中潛移默化。但一把手的堅持。本身就是潛移默化的基本前提。
滿寶元本來又想要譏笑一下的。強行忍住了。他自己也隱隱覺得。確實是需要改變些思路。才能有發展。或許這個娃娃書記是在他面前裝模作樣。但不可否認。愈彥說得也有點道理。
「區長。剛剛我們分析的是不利的因素。現在我們就來分析一下有利的方面。怎麼樣。」
滿寶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遞給愈彥一支煙。自己也點了一支。說道:「好。我洗耳恭聽。」
看來這位滿區長的煙癮。著實不小。
見滿寶元說的話。始終有點硬邦邦的。劉艷芳又氣又急。卻又不便當著愈彥的面數落滿寶元。連忙出來打圓場。笑嘻嘻地說道:「愈書記。吃點瓜子吧。小地方。也沒什麼好交代的。」
「啊。謝謝。」
愈彥笑著答道。依言抓了幾顆瓜子在手裡。沉吟不語。
「嫂子。向你借一個人。」
稍頃。愈彥微笑著對劉艷芳說道。
劉艷芳有點莫名其妙。說道:「愈書記。我那個辦公室。可就我一個人。」
滿寶元也望著愈彥。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愈彥笑了。指了指滿寶元。說道:「嫂子。我要借的是你老公。滿區長。」
兩個人更加莫名其妙。劉艷芳笑著問道:「這就奇了。愈書記。你要和老滿幹嘛。你不會是想要叫老滿去打牌吧。」
也不怪劉艷芳這樣想。事實上眼下區鄉幹部晚上的主要活動。就是打牌。賭個小錢。大家開心一下。滿寶元偶爾也會參與。不過要預先向劉艷芳報備。還要領取「活動資金」。不然堂堂區長。上了牌桌。就只能賒欠了。
太掉份。
滿寶元笑道:「沒想到愈書記也喜歡打牌。」
愈彥笑了。說道:「我可沒說要打牌。我是這樣想的。滿區長。我們北欒區的實際情況。到底如何。光看報上來的資料不夠直觀。我想花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去下面的鄉鎮村莊走一走看一看。具體感受一下。我不熟路。也不認識人。所以。就想辛苦滿區長。和我一起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