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彥之前見過包括市委書記在內的齊南市的市委領導,和省委的汪省長密切也交談過,還到以前的省委常委家中做過客,見多了省部級高官,身為省長秘書的張壽彬不過是副處級,還要在他面前抖抖官威,張壽彬的自我感覺還十分良好,不過落在愈彥眼中,就難免有點可笑的意味。
不過愈彥還是表現出非常恭謹加謹慎的態度:「是。是,張秘書說得對,其實我也是出於好心,您沒來安泰不瞭解情況,基本上,要是出上10塊錢,你讓一個村民在大街跪上半天都可以。我去草原上跑馬,雇上一人一馬,一天下來,10元錢就足夠了。」
張壽彬的眉頭皺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演戲給姚省長看?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愚弄上級領導!」
「我沒這麼說,我只是說我在安泰遇到看到的事情,比我在省城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基層的事情,很複雜也很簡單,不過正是因為我們想像不到,有時候才會看不清楚背後的真相。」
張鍵了看愈彥,心想他特意提到省城,是不是有意提醒張思文是來自大地方,有後台?再聯想到之前就接到齊省晚報和每日新聞的記者聯合打來的電話,說是對安泰市紀委書記兒子孫磊一案非常感興趣,提出要和姚省長一起來採訪,氣得姚飛差點發火。
張壽彬也清楚姚省長突然提出來安泰視察,其實是為了幫吳麒滅火。他對姚省長急著替吳麒出頭有點看法,覺得過於熱衷,並且操之過急了。但他只是秘書,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有數。所以他也不敢多說,順從地聽從姚飛的安排。
市委大院門前的一出,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被愈彥一說,心裡隱隱明白過來。又想孫磊的事情已經驚動了國家級媒體,姚省長要是再這趟渾水,說不好也會弄得一身濕,洗不乾淨。他心裡就急速轉了幾轉,見愈彥眼前的一幕一點也不驚惶失措,還好整以暇,一副旁觀看好戲的姿態,心想不妙,說不定張思文早就想好了對策,將計就計,最後吃虧的吳麒,丟面子的是姚省長。
他正要分開人群,擠到前面去小聲提醒姚省長一下,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姚省長和藹可親地扶起了豁牙老農,親切地問道:「老人家。有話儘管說,沒人敢不讓你說真話。」
豁牙老農顫微微站起來:「你是大官?能做主的大官?」
姚飛點點頭,心裡可能也會後悔沒帶記者隨行,這可是難得的親民形象。
「我們是山嶽區的村民,家裡都很窮,多虧了孫總給我們找工作,讓我們賺錢,我們才能吃飽飯,穿暖衣。大領導呀,最近好長一段時間,我們沒有見到孫總,一打聽,原來孫總被人抓走了,公安局要判他刑,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沒飯吃,沒衣穿了,你是大官,公安局肯定聽你的話,你快讓他們把孫總放了,讓他給我們安排活兒干,讓他給我們一口飯吃……」
姚飛緊緊握住老農的手,一臉沉重地說道:「同志們。民情沸騰,民意洶湧呀……老人家,你說的孫總是誰?」
「我只知道孫總的大名叫孫磊,其他的就不清楚了。」老農雖然沒什麼演技,不過他倒是記憶力驚人,能記住這麼多詞也不簡單。
愈彥見張思文一臉平靜地站在一邊,吳麒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過眼神跳躍不定,還是出賣了他患得患失的心理。愈彥就想,吳麒演的好一出聲東擊西的好戲,安排老農出面,好像是對老農他們安排工作的事情,其實還是為了引出孫磊,最後讓姚省長以順應民意為借口,對孫磊網開一面。
姚飛回頭問孫彥:「孫書記,孫磊好像是你的兒子吧?」
孫彥臉色一變,以十分沉痛的語氣說道:「姚省長,我對不起您,我沒有教育好我的兒子。他做了錯事,現在還在公安局受審……」
姚飛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孫磊年少無知,認識了社會上許多形形**的人,因為發生了一點小矛盾,孫磊差點被他們砍死,後來公安局介入了進來,不知是不是小磊受到了威脅或者恐嚇,他說了許多連我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孫彥說話時還有意無意看了愈彥一眼,心時恨恨地想,都怪你胡亂插手,要不孫磊能落到這個結局,「姚省長你可得為孫磊主持公道!」
孫彥說著眼角都已經濕潤了。
孫彥顛倒黑白的本領倒是一流,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張思文還好一些,眉毛動了動,沒有說話。
愈彥卻是有些氣憤,見張思文一臉鎮靜,沒有任何表示,他也就努力平靜下來。
姚飛惋惜地說道:「怎麼會這樣?年輕人之間鬧點意見很正常,到底事情真相是怎樣的?有沒有查清楚?」
張思文不得不發話了:「姚省長,公安機關正在調查,目前還沒有得出結論。不過根據初步調查取證,孫磊案件影響很大。」
姚飛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眼前的老農,「不要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要冤枉一個好人,對一個人要聽其言觀其行,孫磊能感動百姓請願,造福一方,可見本質上也不是一個壞人,是不是?制裁人,懲前毖後,既要伸張正義,又要考慮到社會影響,你說呢,張書記?」
姚飛說話時總是語速緩慢,口氣十分溫和,但話裡話外的傾向還是十分明顯,誰都聽得出來。
張思文卻好像聽不明白一樣,他就是不順著姚飛的話說:「為了避免引起不好的影響,我已經囑咐公安局那邊要謹慎辦案,但孫磊還牽涉到一件事,他之前在安泰一中對薛南南女士構成了人身威脅。」
薛南南的名字一說出來,姚飛臉色也微微一變,其他陪同姚飛來的人也是都浮現出古怪的神情,看來,薛南南的名頭還是很管用的,起碼會讓省委的幾名領導多一些考慮。
張思文不理會眾人的驚訝,接著說:「姚省長,我的秘書愈彥之前去山嶽區考察過,這些百姓中,他可能還有認識的,讓愈彥親自聽聽他們的意見,也好更好地開展工作……」
姚飛點頭表示同意,他倒沒有多想,以為張思文是想找個台階下。
吳麒卻暗叫不好,正要上前找個理由說動姚飛離開,張壽彬突然一步擋在他的面前,說道:「吳市長,我有幾句話想問你一下?」
張壽彬審時度勢,知道張思文準備充分,千萬不能讓吳麒再節外生枝,弄不好,最後反而讓姚省長下不來台。他就故意攔住吳麒,不讓他再有機會說話。
愈彥沖幾位領導點了點頭,幾步便來到了那位老人家身邊,親切的問道:「老人家,還認得我不?我之前去山嶽區考察過校舍的建設情況。還有,小丫,你過來,叔叔有話問你。」
老農瞇起眼睛,看了愈彥一會兒,咧開嘴笑了:「認出來了,你不是那個年輕的小伙子嘛?咦,好像你也是個大官,是不是?」
小女孩瞪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愈叔叔!原來你也在這裡!愈叔叔,我們的學校都建好了,我們搬進了大教室,爸爸可高興了!」
吳麒聽了,臉色變了一變。
愈彥撫摸著小丫的腦袋,感慨地說道:「小丫,我告訴你,在你們家不遠處建造的食品廠,建成以後,就會在你們那招工,到時你爸爸就能進廠當工人,每個月都可以賺許多錢,以後你就有新衣服穿,有新課本看,好不好?」
小丫高興了:「我想穿新衣服。我想看新課本。我愛背詩,我背詩給你聽,好不好……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老漢頓時手足無措地說道:「小,小伙子,今天我們過來,其實不是給政府添亂,是,是有人說,只要我們來這裡跪一跪,就能每人分到10塊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就把小丫也帶來了,就想多分一份……那個,那個小伙子你說的是真的?建了廠子後,是不是我們都可以進廠當工人,可以每月都有錢賺?」
不等愈彥回答,小丫又插話說道:「愈叔叔是好人,我聽建廠的人說了,他們是愈叔叔找來的。肯定不會給愈叔叔臉上抹黑。哼,誰都比孫磊強,光騙人,不給錢。今天讓我們來跪的人我見過他,他以前就跟孫磊老在一起,他說給我們錢,最後肯定又是發幾根煙……」
人群頓時亂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不給錢怎麼行?大老遠的跑過來,又累又餓,不行,得找孫磊算賬!」
「就是,就是,還跪了半天,我的腿都跪疼了。」
「老於頭,你是帶頭的,你還背了半天詞,學了半天話,要是領不到錢,你多吃虧呀。你瞧你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多不划算。」
老於頭顯然就是帶頭的豁牙老農,他咧著嘴只知道傻笑:「這麼多大官在這裡,能短了咱們的錢?別瞎嚷嚷,別亂吵吵,聽領導講話,聽大官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