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牧雲和段譽兩人在飯館之中坐下,凌牧雲剛剛點完了酒菜,扭回頭來,卻見坐在他對面的段譽臉色微紅,還以為對方是讓他請吃飯而感覺到不好意思呢,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麼。
凌牧雲卻不知道,段譽臉紅其實並非因此,而是另有緣故。
原來段譽才一在飯桌旁落座,他的兩個膝蓋便從褲子的破洞中露了出來,屁股坐在凳面之上,也覺得涼颼颼地,卻是因為他此前被木婉清一番調理,長袍的前後襟都已被撕去,連褲子的後臀處也破了幾個大洞,裡面的褻褲也有所破損,屁股上的肉都露出來了。
先前段譽忙著趕路還沒注意,此時察覺到自身的囧況,又是在凌牧雲這位新友的面前,段譽頓覺羞慚無地,直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讓他鑽進去,這膝蓋上的破洞倒也算了,可屁股上的破洞卻是太過丟臉,一想到他先前就這麼露屁股的招搖過市,段譽直覺自己都快沒臉見人了!
便在這時,飯館的夥計將米酒飯菜都端了上來,段譽也顧不得和凌牧雲說話客氣,端起飯碗就吃,以掩飾自身的尷尬情緒。凌牧雲還以為段譽是一路上吃苦餓極了,也不以為意,哪裡知道他其實是為了遮掩自身的尷尬?
剛開始時段譽確實是為了掩飾自身囧態,可真正吃上之後,段譽卻是越吃越香,真的是忙著吃飯顧不上與凌牧雲說話了。
段譽生於王侯之家,自小便錦衣玉食,也是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主兒,若是在平常,小飯館的粗陋飯菜根本就入不了他的口。但此番他經歷了不少磨難,又是墜崖又是遭遇追殺的。已經有數日沒飯下肚,全憑野果充飢,故而雖只是些家常菜餚,對於此時的他來說卻勝過平日所吃的那些珍饈美味,吃得十分香甜。
看著段譽在那裡大快朵頤,凌牧雲不禁暗自發笑,看來他在這些天裡著實受了不少的苦,什麼君子儀態、世家風範都拋開了。
一連兩碗飯下肚,段譽的速度才稍稍慢了下來。端起酒杯,與凌牧雲對飲了一杯。凌牧雲故作不知的問道:「段兄,這幾天你幹什麼去了,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一言難盡啊!」段譽聞言長歎了一聲,便將他這幾日的經歷向著凌牧雲簡單的講述了一遍。
段譽雖然有些呆氣。卻也不傻,也沒有真將他這些日子所經歷的一切都都對凌牧雲和盤托出,比如墜崖那一段就只說是被無量劍派叛逃弟子追殺墜入深谷,僥倖不死,運氣好找到了一條道路爬了出來。
只是段譽雖然在敘述時採取了筆削春秋之法,卻瞞不過凌牧雲,畢竟他可是先行者。自是深知無量玉璧所在的那個深谷除了瑯嬛秘洞之外便再無出路,段譽既然掉進去又爬了出來,就只能是通過瑯嬛秘洞走出來的。
不過凌牧雲也並未因此而對段譽有什麼不滿,畢竟他與段譽相識未久。交情也只能算是一般,段譽將瑯嬛秘洞之事秘而不宣也是理所當然。
凌牧雲拍了拍段譽的肩膀,道:「段兄,你也不必擔心。等吃完了飯,我陪你一起去神農幫取解藥。救鍾靈姑娘,茫茫人海中,能夠碰到個投脾氣的朋友不容易,我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命。」
「凌兄,你有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只是我已經連累了一個鍾姑娘,可不能再連累你這麼個好朋友了。」段譽聞言頗為感動,不過還是搖了搖頭道。
「哈哈哈,段兄你放心,那神農幫的人雖然有點手段,卻還奈何不了我,這事就這麼定了,不必再說,咱們吃完這頓飯就同去無量山!」
凌牧雲哈哈一笑,語氣堅定,帶著一股不可更改的意味。開玩笑,他還要藉著段譽這股東風揚名江湖呢,怎麼放任段譽一人去無量山而置之不理?
眼見段譽張嘴還要再說,凌牧雲道:「段兄,你不必再勸,我心意已決,如果你還把我姓凌的當朋友,就不要再說什麼了。」
段譽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眼中閃過一抹感動,最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忽聽得店門外有人說道:「娘子,這小鎮上就數這家飯館的門面還算湊合了,咱們且進去看看有什麼吃的。」
接著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瞧你這副吃不飽的饞相兒。」
這兩個聲音一出,凌牧雲和段譽兩人都聽得耳熟,緊接著兩人便都反應了過來,因為這一男一女聲音的主人兩人都不陌生,正是原本分屬無量劍派東西二宗,如今卻已叛門出逃的干光豪和葛光佩!
不過兩人在猜到來人身份之後,反應卻是截然相反。段譽心下驚慌,急忙轉身朝裡,埋頭吃飯,生怕被干光豪和葛光佩發現,而凌牧雲則抬頭向著門口看去。
只見門口人影一閃,一對青年男女從攜手邁步走進了飯館之中,其中那個男子正是干光豪,與他同行的那個女子看起來也在二十幾歲的年紀,一張鵝蛋臉,左頰上有幾粒白麻子,倒也有幾分姿色,想來就是葛光佩了。
這時就聽干光豪笑道:「新婚夫妻,怎吃得飽?」
「你個沒良心的,你的意思是若變成了老夫老妻,那你就飽了?」那葛光佩啐了一口,低聲笑罵,語音中滿含媚蕩之意。
說話間干光豪與葛光佩都向著店內掃視了一眼,正巧與凌牧雲的目光撞上,葛光佩眼睛一亮,只覺得這青年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蕩,不過她現在剛與干光豪私締連理,正是戀姦情熱之際,因此也只是稍微蕩漾了一下便收回目光,倒沒起什麼其他的心思。
而她身旁的干光豪見了凌牧雲卻不由得微微一怔。
先前干光豪與葛光佩兩人在無量山林中幽會密談的時候曾被凌牧雲撞見,只是那時凌牧雲是藏在林中偷聽,等葛光佩走了之後才現身催眠干光豪,因此葛光佩並未與凌牧雲見過面,自然不覺得凌牧雲有什麼不對。但干光豪卻是與凌牧雲見過面的。
雖然受催眠的影響,在事後他便已經將這件事忘了,但記憶深處還是有這些許殘留的印象,看到凌牧雲還是本能的覺得眼熟,只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見過。
一時想不出個頭緒,干光豪搖了搖頭,便不再多想,與葛光佩一起找了張桌子坐下,大聲叫道:「店家。有什麼好酒好菜儘管上,有牛肉沒有?先給切一盆來……」
店夥計為他們上了一盆醬牛肉和一些其他的酒菜,干光豪與葛光佩便即吃了起來,只是想起先前的感覺,干光豪心中疑惑。又忍不住向著凌牧雲他們這一桌看來,想要確定一下,這面熟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只是這麼一看,目光掃過凌牧雲身前的段譽,他頓時心中一動,忍不住輕咦出聲。當即站起身來,向著凌牧雲他們這一桌走了過來。
先前干光豪與葛光佩剛進門時。段譽有意背過身去,只留給了他們一個背面,加之又有凌牧雲吸引目光,因此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段譽。但這一坐下之後。因為位置變換的緣故,即便段譽已經盡可能的側轉身子,可還是被干光豪看到了一點側面,而且段譽側頭吃飯的姿勢也太奇怪了點。頓時讓他起了疑心。
葛光佩見此情形,知道多半是有事。當下也放下碗筷,跟著走了過來。
凌牧雲心中不禁暗自搖了搖頭,本來他沒有對干光豪和葛光佩動殺念,但現在看來,干、葛二人只怕要自己找死!
這時就見干光豪已經走到了段譽的身背後,一隻手搭在段譽的右肩之上,用力將他身子強行扳轉過來,頓時兩人面面相對,看了個分明。
眼見行跡敗露,段譽臉色一僵,乾聲笑道:「干老兄,干大嫂,恭喜你二位百年好合,白首偕老,無量劍東宗西宗合併歸宗。」
干光豪哈哈大笑,回頭向那葛師妹望了一眼。段譽順著他目光瞧去,只見那葛光佩滿臉差愕之色,接著開始目露凶光,低沉著嗓子道:「問個清楚,他怎麼到這裡來啦?附近有無量劍派的人沒有?」
干光豪臉上頓時收起笑容,惡狠狠地道:「我娘子的話你聽見了沒有?快說!」
還沒等段譽再說話,就聽旁邊的凌牧雲不緊不慢的道:「喂,有什麼話好好說,先放開我朋友。」
干光豪扭過頭來惡狠狠的看了凌牧雲一眼:「小子,這裡沒你的事,滾一邊去!否則小心你的狗命!」
段譽見此,連忙說道:「干大哥,干大嫂,貴派有四位師兄,手提長劍,剛才匆匆忙忙的從門外走過,向東而去,似乎是在追趕什麼人,你們沒有瞧見麼?」
卻是段譽見凌牧雲與之起了口角,生怕與對方起衝突吃虧。他雖然也知道凌牧雲會武,但對凌牧雲武功到底多高卻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只覺得干光豪一方足有兩個人,而他們這方雖然也有兩人,但他自己一點武功都不會,乾脆就是白饒,真要動起手來,凌牧雲以一敵二,只怕不是對手。因此就胡謅了一番,想要將干、葛二人嚇得快快逃走。
只是段譽卻未免太小瞧了干、葛二人的心狠手辣。只見干光豪臉色一變,向著葛光佩道:「咱們快走!」
葛光佩當即右掌虛劈,作個殺人的姿式,干光豪點點頭,猛地拔出長劍,一道冷光便向著段譽的頸中斬落,卻是要行殺人滅口之舉。
與此同時,葛光佩也抽出腰間佩劍,劍光一閃向著一旁坐著的凌牧雲激刺而出。雖然凌牧雲的英俊曾在葛光佩的心中蕩起一絲波瀾,而且也未必知道她和干光豪的事情,但為了以防萬一,她也只能痛下殺手了。
段譽看見葛光佩的手勢,便知不妙,急忙縮身向後,可是仍然避不開,眼見白刃將要及頸,不由得「啊」了一聲。便欲閉目待死。
便在這時,凌牧雲出手了,只見他雙手齊彈,兩股指力應手而出,頓時封住了干、葛兩人的穴道,二人的動作頓時一停。
幾乎是於此同時,「嗤嗤」兩聲輕響,兩道微不可察的寒光從店門口處射來,頓時射中干、葛兩人。干光豪仰天便倒。長劍脫手擲出;葛光佩也是身子一軟俯地兒倒,兩人都是身子扭了幾下,便即不動。只見干光豪喉頭插了一枝黑色小箭,那葛師妹則是後頸中箭。
接著便聽得店門外「噓溜溜」一聲馬嘶,一個面遮黑紗的黑衣女郎騎了一匹毛se漆黑如緞的駿馬緩緩走過。
凌牧雲心中一動。知道這個黑衣女子多半便是與段譽一同前來,中途卻又分手的木婉清了。
果然就聽段譽驚喜叫道:「多謝木姑娘救我!」
其實是凌牧雲先以指力封住了干光豪和葛光佩的穴道,隨後木婉清才放出袖箭將兩人射殺的,算起來,真正救段譽性命的是凌牧雲才對。
只是凌牧雲出手時段譽已經閉上了眼睛,因此並沒有瞧見,等他睜開眼睛看時。卻發現干、葛二人已經中箭倒地,又認出這袖箭正是木婉清之物,便以為是木婉清救的他。
儘管段譽誤會了,凌牧雲卻也懶得解釋。左右不過是兩個不值一提的庸碌之輩,誰殺的又能怎麼樣?難道他還需要向段譽要人情嗎?
段譽說道:「凌兄,剛才那位救我的姑娘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木姑娘,咱們一起去見見?」
凌牧雲向著段譽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就是段兄說的那個一路上段兄將你折騰成現在這副狼狽模樣的木姑娘?這我倒奇怪了,這位木姑娘先前整治段兄。現在卻又救段兄,這對段兄你到底是愛還是恨吶?」
段譽的俊臉頓時一紅,急忙辯解道:「凌兄你別胡說,我與木姑娘也只是初次見面,呃,不,確切的說還沒見過面,哪裡談得上愛呀恨的?」
「段兄,你這話我可就不懂了,你不是說這位木姑娘是和你一同從萬劫谷那邊出發,半道上才分開的嗎?都一起走了那麼長時間,怎麼還說沒見過面呢?」凌牧雲笑吟吟的說道。
「木姑娘一直都帶著面紗,我雖然與她同行了不少路程,卻連她長什麼樣都沒有看見,自然算不上是見過面了。」
「這麼說段兄是想見見這位木姑娘的芳容嘍?如果段兄真對這位木姑娘有意,我倒是能給段兄幫幫忙。」
「凌兄你都亂說什麼呢,我與木姑娘萍水相逢,哪裡有那些心思,凌兄你還是不要亂猜了。哎呀呀,一會兒木姑娘該走遠了,我得趕緊去謝謝人家,就不和凌兄你多說了。」
段譽受不了凌牧雲的調侃,直被說得是面紅耳赤,逃一般的跑出店舖,向著騎馬而過的木婉清追了上去。
凌牧雲看著段譽頗有幾分倉皇意味逃竄的背影,不由得笑著搖搖頭,邁步就要跟上去,這木婉清也算是個奇女子了,今日既然撞上,他也正好見識見識。
就在這時,那個店掌櫃哭喪著臉跑了出來,拉住凌牧雲哀聲求告道:「公……公子,這出……出了人命啦,小店可負……負擔不起,可不得了,公子你可……可不能走啊!」
因為驚惶著急,這店掌櫃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只是想著不能讓凌牧雲走了,否則凌牧雲等人一走,店裡就留下兩具屍體,官府要是查問起來,弄不好他都要跟著吃官司。
只是凌牧雲哪有時間留下來處理善後?當下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往店掌櫃的手中一塞,道:「這兩個人都是山上無量劍派的弟子,死在這裡也是江湖仇殺,賴不到你的身上,這錠銀子算是我的飯錢,多餘的就當是善後的花費,至於怎麼處理就隨你的便了。」
說完凌牧雲一把將店掌櫃的手臂撥開,疾步出了飯館。
等凌牧雲來到外面,只見木婉清並沒有走遠,而是在街市上騎馬徐行,而段譽已經追到了馬後,正自與那木婉清糾纏,一個勁兒的向木婉清道謝,而木婉清卻連瞧都不瞧他一眼,彷彿將他當成了一團空氣。
見此情景,凌牧雲暗覺好笑。別看木婉清對段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其實心裡還是很在乎段譽的,否則她與段譽分開的時間已經不斷,段譽步行,她卻是騎馬,卻在這小小市鎮之上遇到,又恰好在段譽遇險時出手相救,哪裡有這麼巧的事?
而且她若真是不想搭理段譽的話,在救了段譽之後直接縱馬而行,此時怕是早就已經出市鎮遠去了,又怎會被段譽追上糾纏不休?這分明就是故意給段譽機會嘛!
見此情景,凌牧雲便也不忙著追上去了,人家一對小情人在一起鬧著玩兒,他湊上去算是怎麼回事?去給人家當電燈嗎?當下只是遠遠的跟在後面,只要不把人跟丟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