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縣主接過菜單,看了一會,指著菜單道:「午宴的這道海參燴豬筋改成鯽魚舌燴熊掌,這道淡菜蝦子湯改成野雞片香菇湯。流觴宴的這道酒蒸鵪鶉改成清燉乳鴿,中午已飲過酒,再飲,要是醉倒,可就沒法聯句了。」
「母親說的極是,謝母親提點,兒媳這就改過來。」宋箬溪恭順地應道。
昭平縣主笑,對她受教的態度的十分的滿意,命人備好筆墨紙硯,讓她重新寫菜單。
宋箬溪寫了兩份菜單,一份讓人送到綺春園的膳食司,讓她們準備好食材;一份送去禮儀司,讓他們留存備檔。
下午,宋箬溪帶著周嬤嬤她們又去了一趟綺春園,釣魚灣的水道已經安她的要求佈置好,矮几矮榻也從庫房裡搬出來,三艘釣魚船也劃進了灣,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明日開宴。
次日清晨,吃過早飯,鄴繁帶領妻兒老小坐著馬車,浩浩蕩蕩地前往綺春園。園門外,左右首領、族中長老以及未出五服的各房人馬,早已經等候多時。
在鄴繁的帶領下,一行先去萬壽山踏青。
萬壽山高約六十米,上山的路不陡,都是緩坡,一行人說說笑笑往上爬,到也不覺得辛苦。山頂建有稻草亭、疊翠亭和萬壽堂,稻草亭木石結構,頂部用蓋著稻草,亭內沒有油飾,也沒有繁雜的壁畫,透著古拙質樸之美。疊翠亭則是最佳觀景點,站在亭內俯望園中,美不勝收。
男子們都習武,爬上來神清氣爽,在疊翠亭內觀景;女眷們多數養尊處優,略顯疲憊,坐在稻草亭內歇息。
「你們兄弟們別都杵在這裡,去那邊採些青來。」鄴繁笑道。
眾男兒聽從他的吩咐去林中采青,鄴疏華和鄴孝恭兄弟倆不知道從哪裡摘來盛開的薺花。鄴孝恭高高興興把花捧到陳氏面前,要幫她把花簪在鬢角邊。
陳氏嫌惡地推開他的手,「我戴了金薺花。」
民間有上巳節戴薺花的習俗,只是富貴人家嫌薺花低賤,不肯別鮮花,用金銀鑄成金薺花插在頭上,既討了吉利又不*份。
鄴孝恭見她不肯戴,笑了笑,把花放在一旁,沒有勉強她,卻不想,另一邊,鄴疏華把花送到宋箬溪面前,宋箬溪笑盈盈地側過身去,讓他把那一簇薺花插在髮髻,插好後,她還抬手摸著花,「多謝夫君為我摘來這麼漂亮的花。」
鄴孝恭臉色微沉,不滿地盯了陳氏一眼,樣子沒人家好看就算了,連知情識趣也比不上人家,他好倒霉,娶了個蠢婆娘。
昭平縣主斜了鄴繁一眼,臉上閃過一抹落寞。
陳氏只是不知情識趣,瓶兒就是有意的要討人嫌,不顧鄴疏華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宋箬溪,硬擠到兩人中間,嬌聲道:「華哥哥,這薺花是在哪裡摘的?我也想去摘幾朵來戴。」
「我摘了許多,你不用去摘了,把這些拿去和婷兒她們一起分著戴。」鄴疏華把手中的花塞給瓶兒。
「謝謝華哥哥,華哥哥你真好。」瓶兒笑得滿面春風,抱著花走了兩步,又停步回頭,「謝謝表嫂。」
宋箬溪微愕,眸光流轉,揚唇淺笑。
瓶兒把花分給了鄴淑婷以及其他幾位姑娘。鄴淑婷和那幾位姑娘也沒嫌棄,把花別在鬢角邊。
鄴孝恭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越發覺得陳氏沒有一點情趣。
休息夠了,鄴繁又領著人下山,去清漪湖祓禊、修禊。
男子們脫了鞋襪,把褲子挽起,在湖水裡泡腳。
女子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雙足,就在湖邊轉悠。轉了一會,就看到一個身穿著大紅花衣裳,頭戴大紅花,胳膊上挎著個籃子的老婦人走了過來。
「毓嫻,來,選個赤子兒。」昭平縣主招手叫宋箬溪過去。
相傳,高辛氏之出,玄鳥遺卵,娀簡吞之而生契。後王以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變媒言禖,神之也,掌管婚姻生育,由這個傳說衍生出送泥娃娃和吃五彩蛋的習俗。
送泥子必須是子女雙全的婦人,穿著大紅花衣裳,在上巳節給虔心求子的女人送來「福音」。綺春園的管事每年都會應景地安排一位老婦人,今年也不例外。
「少夫人吉祥。」那老婦人行了禮,笑呵呵地掀開紅布,籃子裡裝著數十個用紅線纏繞的泥娃娃,娃娃穿著紅肚兜,懷裡抱著蓮藕和桂花,寓意連生貴子,腰間拴著根紅線,紅線的另一頭纏著個煮熟的五彩雞蛋。求子者選一組赤子兒,吃了雞蛋,把娃娃放進荷包裡,紅線繫在手腕上,這樣就能早早受孕得子,所求的孩子得禖神庇佑,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宋箬溪不喜歡吃煮雞蛋,看著那一籃子的五彩蛋發楚,飛快的看了一圈,在老婦人的吉祥話裡,挑選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小的雞蛋。
綠袖笑道:「少夫人,奴婢幫您把蛋殼剝掉。」
「好。」宋箬溪把雞蛋遞給她。
「靈娟,你們也來選個赤子兒吧!」昭平縣主招呼另外三個媳婦。
「是,母親。」魏靈娟、岳氏和陳氏。
這次流觴宴,不止昭平縣主解除了禁足令,鄴孝安也同樣受益。男子風流好色,在鄴繁看來並不是大錯,若非那侍女用巫蠱之術謀害宋箬溪,鄴順安是不會受任何處罰的。
「少夫人。」綠袖確定雞蛋沒有問題,把剝去殼的雞蛋,遞還給宋箬溪。
宋箬溪在昭平縣主殷切的目光注視下,把蛋吃了,把娃娃放進荷包裡,讓老婦人把紅線繫在手腕處。
昭平縣主依照習俗,給了那老婦人一個紅包,笑道:「借你吉言,盼禖神賜福賜子。」
往來昭平縣主也說這句話,只是都沒有今年這一句真心實意,說完還看了眼宋箬溪的肚子。
宋箬溪注意到她看過來的目光,忙低下頭,裝羞澀。
等魏靈娟三人選好赤子兒,昭平縣主又讓其他來參加宴會的夫人們上前選了赤子兒。
完成使命的老婦人,退場離去。
男人們泡完腳,上岸尋了過來。
從清漪湖到釣魚灣有一段距離,午宴設在釣魚灣的杏花林內,年長的就以軺車代步,年少的就步行前往。
一路賞景到也有幾分樂趣,只是路稍遠了些,女眷們走的有些吃力,速度慢了下來。宋箬溪額頭上冒出一層薄汗,臉頰泛起桃紅色,氣喘吁吁的,腿也有些打晃。
鄴疏華蹲下身子,「瓔瓔上來,我背你。」
宋箬溪見眾人都看了過來,推了推他,「你快起來,我走的動,不要你背。」
「你說話都沒力氣了,還說走的動。」鄴疏華回頭看著她,「快點上來。」
宋箬溪橫了他一眼,眾目睽睽之下,她的臉皮沒他的那麼厚,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瓔瓔。」鄴疏華不解看著那個明顯已經走不動,可是硬撐著大步往前走的小女人。
「少城主,這麼多人看著,少夫人害羞。」綠袖上前飛快地說了一句,疾步跟了上去。
鄴疏華環顧四周,眾人的目光都在看著他,並不在意,追上前去,伸手摟住宋箬溪的腰,雙足一點,在宋箬溪尖叫聲和眾人吃驚的目光裡,飛掠而去。
「你……」宋箬溪瞪著身邊的男人,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這麼快,他們看不到。」鄴疏華笑容裡帶著幾分得意。
宋箬溪莞爾,人活在世上,為什麼要有那麼多顧慮?今日出來遊玩,率性而為一次也無妨,雙手環上他的腰。
鄴疏華帶著宋箬溪從軺車邊掠過,昭平縣主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就不見了,眨眨眼,疑惑地問道:「城主,剛才過去的那個人是不是華兒?」
「是華兒帶著他媳婦。」鄴繁皺了下眉,這兩人太過胡鬧。
昭平縣主感歎道:「以前我還擔心華兒象塊木頭似的,不會疼媳婦,現在看來,到是我多慮了。」
「華兒是我的兒子,當然知道疼媳婦了。」鄴繁把功勞據為己有,冒出來的那一絲惱意消散了。
昭平縣主忍著想要啐他的衝動,撇撇嘴,把頭扭開,跟這男人沒法溝通。
上巳節還有一個古老的習俗,《禮》云:「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這是公然讚許男女互贈信物私定終身甚至野合,可後來隨著朝代的變遷,士大夫們宣揚起貞節風化,就不允許無媒苟合,講究聘為妻奔為妾。
雖然禁止了會男女這個習俗,但是上巳節這天的宴會,比其他的宴會要求寬鬆些,男女不用要分桌,隔開一段距離用餐,所有的人都圍坐在由數張桌子拼成的長桌邊,可以大膽相看,但不能私下結交,互相看中的,就可告知父母,請媒人上門提親。
鄴繁和昭平縣主坐上首位置,其他人按照男左女右,以及年齡大小依序入坐。侍女們將鄴繁舉杯宣佈宴會開始,教坊的樂師隨即演奏起悠揚的樂曲。
有美酒有佳餚,有清風有花香,有管弦聲聲,世間雅趣之事皆齊,宋箬溪微瞇著眼,愜意地將杯中酒飲盡。
------題外話------
註:謝謝諸位的月票和打賞!
免費的年會票就快要截止了,各位有票的話,請投幾張給纖雪,別讓纖雪太丟臉就成了,謝謝各位!
因行文需要,稍稍改動了上巳節的一些風俗,請考據的朋友見諒!
天氣炎熱,諸位要注意防暑降溫,不要熱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