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蠻的拳頭還未落下,蝮蛇卻已被蕭定亂殺的半死。蕭定亂果然沒有殺生,卻已把蝮蛇真的打成如同一條蛇一般在地上扭曲,一條血色的大蛇在地上不住的扭曲。蝮蛇的雙手雙足都已被蕭定亂斷去,正痛苦的慘叫著,悲哀而淒涼,成為了這深沉夜色黑幕下詭異的背景音。
蕭定亂的面色帶著一絲冷酷的邪意,瞥了一眼兀的慘叫不止的蝮蛇,回身看向曾愛財,神色柔和不少,擔憂的沉聲道:「二哥,堅持住!」
曾愛財雙手按住裂開的傷口勉強笑了笑道:「放心,沒事!你二哥不會就這麼死!」
柳如嫣和水玉樓已上來給曾愛財處理傷口,當務之急是把狂流不止的血止住。
蕭定亂看了一眼遠處的兩個戰圈,打的無比激烈。
看著那兩個凶悍到驚人的人,蕭定亂心下疑惑,這三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年輕不大,武功卻非常了得,更可怕的是他們的招法都十分的狠歷,幾乎是招招致命。
沒有經歷過死亡洗禮和鮮血澆灌的人,絕沒有這樣凶殘的身手和意識。蕭定亂不禁想到了死士這個詞。心下一顫,提著冰冷的幽寒斷魂槍向另外兩個戰圈掠去。
力量大增,蕭定亂的槍法運使起來更加的順暢,大倫槍法原本許多施展起來非常消耗力量的招法,現在都已不再感到吃力。
蕭定亂當先殺入林櫻的戰圈,長槍龍蛇閃電一般攻向白猿。白猿登時一驚,感到壓力猛增,卻被激發的凶性大增,暴喝道:「你敢殺我兄弟?!」白猿暴喝之間,瘋狂暴戾之氣大起,白猿立刻有變瘋猿、狂猿的趨勢。
蕭定亂邪意笑道:「別激動,別激動,你的蝮蛇兄弟還沒死!」因為蝮蛇的慘叫聲還不停歇的響起。
白猿歷喝道:「沒死我也要你死!」
蕭定亂道:「我反正是不會殺你的!」說話間蕭定亂手中的長槍攻的愈加兇猛急迫,雖然不會殺了他,但也勢必要讓他倒下。林櫻壓力一減,手中的飛光回月刃也逐漸犀利起來。不足二十個呼吸,白猿身上就已多了三道傷口,無不是被林櫻難以琢磨的飛光回月刃所傷,皮肉被割開,傷口極深,有一處傷口在肩膀,竟是生生的將白猿膀子上的一大塊肌肉帶皮給割了下來,非常嚇人。
白猿確實挺白,頭髮泛白,全身汗毛皆是雪白色,皮膚也是發白,加之身形高大,身軀健碩,叫做白猿確實非常恰當。
但現在,白猿卻已不像白猿,而像是瘋猿、紅猿,反正任誰一眼看到他,哪怕能想到猿這麼個東西,也絕不會再聯想到「白」這個修飾。
白猿渾身浴血,凶殘的反擊著,拚命的抵擋住蕭定亂霸道凶險的槍和林櫻的防不勝防的飛光回月刃。
他還太年輕,還有無數的事沒有做、許多夢想沒有完成,譬如找一個漂亮的嬌妻生孩子過日子,譬如殺了自己不共戴的天仇人、譬如追求武功的更高層次……真的有太多美好或黑暗的事等著他去完成。
他絕不想現在就死,更不想如蝮蛇一般被廢。
他深深的知道,自己如今一切的一切得來有多麼的不容易。
他是孤兒,可憐的孤兒,和他的所用兄弟一樣都是孤兒。
天底下為什麼有這麼多孤兒?因為有人想把他們變成孤兒,所以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他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本應該很普通卻很幸福的長大,但他們卻偏偏成了孤兒,從小遭受著人世間最為殘酷的不幸,過著野獸一般的生活。
他們還未入江湖,血卻已很冷,他們的血很冷,是因為他們的心早已冷。
他們在小的時候,就學會為了食物殺人。那時,為了能填飽肚子,就只能殺身邊的人,因為人太多,食物太少,不殺人絕沒有辦法填飽肚子,更別說活下去。他們不但殺人,還有人教他們如何更有效、更致命的去殺人。頭一年,他們一共有八十人,但為了爭奪食物,互相殘殺,一年後卻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年中,他一共殺了八個人,將屬於那八個與他同齡的孩子手中的食物份額搶到了自己的手裡,而也是那一年裡,有三個孩子因為可悲的同情和善心,被教官當眾分屍,扯住雙腿在眾人面前活活撕開,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法忘記那個血淋淋的殘忍場景。
於是,他和他們逐漸學會了無情和冷漠。
他無情而冷漠的從六歲長到十歲,八個殘酷的死訓營已只剩下四個,四百多個孤兒也已只剩下二百不足。他們都死了,死在這活著的不足二百人的手裡。不管曾經他們活的多麼頑強,他們生得多麼聰穎,卻都已死了,化為了塵土,什麼也沒了。
那一年,他們知道了他們的殺父殺母的仇人是誰!
於是他們冷漠無情的心中多了恨,一種一旦被點燃就無法熄滅的歇斯底里的恨。
辛酸和苦辣,鮮血和折磨將仇恨的火焰點的更加旺盛。
死亡還在繼續,活下去的人才有機會報仇,活下去的人才有機會擁有一切。那幾年,他一直在瘋狂的殺人,在殺自己身邊的人,無論他們曾經有過多麼好的默契,有過多麼過硬的交情,他都殺過,殺到最後,他的心幾乎連顫抖一下都不會。曾經有一個救了他一次的人,他後來卻把他殺了,他一定都沒有感到慚愧,在求生的渴望面前,人都是一樣的自私和無情,就像野獸一樣,身體和心都是赤|裸的,既脆弱又生猛。
無盡的殘酷殺戮盡頭,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了八個。
白猿、蝮蛇、青蠍便是這八個人當中的一員。
他們從不以為這是僥倖或者恩賜,他們只相信,活下去的機會,是自己用雙手創造出來的,是殺出來的。活下去的機會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他們是活下來的佼佼者,也是活著的悲哀者。有仇報不了,活著無自由,這是不是莫大的悲哀?!
但活下去就總歸還有希望的。
所以白猿在瘋狂的反擊,對要壓垮自己的一切發起攻擊,只因為他現在還活著而且不想死。但這多麼像一場蒼白無力的瘋狂舞蹈,命運的毀滅依舊在無情的降臨。
你想要別人死的時候,別人也許就會死,但也不一定會死,同樣的,想要自己不死的時候,有時候卻一定會死。
每個人都不想死!
那麼,來吧,血淋淋的對決吧。
白猿已經鮮血淋漓,但他還不想死,卻已即將要死。
蕭定亂從未見過如此頑強的人,頑強到讓人畏懼,那種求生**之強烈,任誰都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已強烈到震撼心靈。
蕭定亂喝道:「你很不想死?」
白猿的雙眼充滿著瘋狂的血色,咆哮道:「你難道想死?」
蕭定亂一滯,歎道:「你何必無謂掙扎,徒受更多的痛苦!」
白猿狂笑,嘶吼道:「我不知道什麼是痛苦!因為是痛苦把我撫養長大的……」
蕭定亂和林櫻皆是一愣,這句突如其來、出其不意的話已讓他們感到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悲哀和震顫。
痛苦撫養長大的人?
林櫻面色依舊清冷,卻忽然收了手,冷喝道:「你們可以走了,我不殺你!但下一次,我絕不會放過你……人不能有兩次活下去的機會……這是誰也給不起的奢侈!」
林櫻住手了,蕭定亂也住手了,不遠處的聞人悅也已住手。
白猿和青蠍的神色依舊冷酷而堅定,冷漠的眼睛掃了眾人一眼,最後視線停留在還在痛呼的蝮蛇身上,眼中出現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悲哀和冷意。
兩人緩緩的走向蝮蛇,步伐堅定而緩慢。痛呼的蝮蛇忽然閉住了嘴,臉上浮現出一種興奮而蒼涼的笑意。
蝮蛇忽然說道:「我已活不下去了,也沒資格活下去。適者生存,優勝劣汰,嘿嘿,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我懂……」
白猿道:「這不是命!」
青蠍也道:「我們不信命!」不信命,信自己。
蝮蛇忽然輕鬆的笑道:「是啊,這是我們三人的秘密。哈哈,其實我們一直是兄弟,卻要生活在狼群裡,和它們撕咬、打滾!」生活在狼群中的他們原來並沒有迷失。
白猿和青蠍的神色變得溫和了一些,面上的冷酷稜角舒緩下來,眼神中湧出悲哀和訣別的神色。
蝮蛇道:「報仇,不要忘了替我們報仇!」
白猿和青蠍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我們正是為這個而活著的。」
蝮蛇滿足的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浮現出解脫一般輕鬆無比的笑容,輕聲道:「我欲歸去……」
歸去?去哪裡?去仙境還是地獄?
誰也不知。
白猿手中的利刃已抹過他的脖子。
所有人的心在那一刻猛然的一痛,好像有一根尖銳的毒刺,猛然扎進了心裡。
蝮蛇沒有死不瞑目,也沒有痛苦的離去!
但他已死!死在這荒涼的曠野裡,又該是哪一頭豺狼的肉食?
青蠍扶著白猿在夜色之中遠去。
初秋的風彷彿帶著讓人難受的濕意很涼意。蕭定亂忍不住一個哆嗦,看向林櫻道:「我們的選擇,是不是對的?」
林櫻不置可否道:「反正這不是一場好看的戲。」
蕭定亂認同的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抖了抖長槍,震開槍上殘留的血跡。曾愛財的傷口已處理好,但他的面色卻不太好。失血過多,使得他渾身有些發冷,尤其是在有風的夜裡。
多蘭鎮已不遠,一行人行的不快不慢。
無論多蘭鎮有多危險,他們也必須走一趟,不管是為了誰,這一趟已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