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風塵僕僕的衝上海趕回到家鄉曲陽的時候,終歸是錯過了好友李聰穎的婚禮,心理面不免有一絲惆悵。
拖著笨重的行李走出車站,遠遠地就看到死黨趙樹剛和姚宏偉站在那輛熟悉的破皮卡子上衝我招手,輕輕搖了搖頭,二人已經迎著我走過來,一個幫我接過行李,一個接過挎包,眼中全是相見的喜悅,有一年半沒有見面了吧。
「你這臭小子,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趙樹剛輕輕錘了我一拳,兄弟之情在流淌。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別說了,我快煩死了,實在是買不上火車票,只能做公共汽車,卻哪裡知道路上那輛車還爆胎了,耽誤了很久,趕來趕去,倒是是回來晚了。」
坐上車,朝李聰穎的新家趕去,路上,看著熟悉的街道,心中忽然想起些什麼,拍了拍姚宏偉的肩膀,有些疑惑的道:「宏偉,怎麼沒看到淑娟呢,那死丫頭幹嘛去了,也不知道過來接我,哥哥我可是好不容易回來一回。」
哪知道話音落下,卻聽不到趙樹剛和姚宏偉回答,心中奇怪,不由得抬頭望去,卻見姚宏偉與趙樹剛肩膀微微抖動,誰也沒有回頭理睬我,默默地不出聲,我不由得呆了呆:「你們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呀?淑娟她人呢,到底怎麼了?」
問到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湧了出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吧,果然,趙樹剛陰沉的聲音證實了我心中的不安:「剛子,先別問了,等過去今天,我們在慢慢告訴你吧,宋淑娟她,他——」
到底沒有說出來,只是聲音中的低沉,卻說明宋淑娟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究竟怎麼了,小到那個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我身後的女孩子,將近二十年了,這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情,究竟怎麼了,不安和恐懼在糾纏著我的心,讓我不由得失聲喊道:「到底怎麼了呀?淑娟她是不是出了事情,?說呀,你們都啞巴了呀,到底怎麼了——」
聲音中的焦慮我自己也聽得出來,如果不是車裡站不起來,這一刻我要早已經站起來了,心中震顫不已,心中不敢往不好的地方想,卻又止不住的懷疑,在我心裡,宋淑娟和趙樹剛姚宏偉他們一樣,都是我的死黨,兄弟。
「宋淑娟自殺了,今天不說她的事情,記住,今天是聰穎的婚禮,不管怎樣,你一定要克制住,不要攪了聰穎的婚禮。」沉默了很久,趙樹剛才悶悶的說出這麼一句話,只是當時我心中被悲傷充斥,沒有注意到這一刻趙樹剛與姚宏偉的不對勁,或者我要是注意到的話,二人說這話的時候,身子在微微顫抖,也許當時我多看一眼的話,以後的事情就能發生許多轉變。
一路就在沉默中到了李聰穎的新房,臨下車之際,姚宏偉拍了拍我的肩膀:「剛子,上面還有聰穎的同學和親戚,你自己注意點。」
我明白姚宏偉的意思,默默地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暫時將心中的悲傷壓制住,畢竟是兄弟的婚禮,不能哭喪著一張臉見面,沉默了一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隨著趙姚二人一起向李聰穎的新房走去,這是一座五層的建築,是李聰穎他們單位的集資房,修的相當不錯。
當李聰穎見到我進門的事情,驚喜的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一把將我抱在懷裡,使勁兒錘了錘我的後背,聲音中透著驚喜:「剛子,你這臭小子,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看著聰穎見到我的熱情,心中悸動了一下,這麼久未見,兄弟情分卻不見絲毫的變化,可惜我卻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卻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如果我知道的話,是不是能阻止一場悲劇的發生呢?
嘴唇嚅嚅了半晌,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有東西梗在喉間出不來,眼角微微有些濕潤,李聰穎也許是看出了我的激動,鬆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什麼話也別說,回來就好,就等你了。」
李聰穎新婚,心中激動,自然沒有注意我的不對勁,我也沉默了,並不想因為我的心情而影響到李聰穎,看著神采飛揚的他,我只是默默地坐在一邊,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那天晚上,李聰穎在一家飯店安排了,拽著大夥一起撮了一頓,說是權當為我接風,出了我們幾個死黨,還有他的兩個大學同學,再有他的新婚妻子任媚兒,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只是那晚上我心情不好,根本就沒有去注意。
那一晚我徹底的喝多了,以至於連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醒來還是被手機吵醒的,要不是手機一直不停的響,我真的不想動彈,宿醉的感覺簡直讓我虛脫了,全身沒有力氣,頭痛欲裂,卻又無奈地摸起電話,一接通就聽見姚宏偉的聲音:「剛子,你快出來吧,聰穎他,聰穎他自殺了。」
姚宏偉說的時候幾乎都快哭出來了,從電話裡依然能聽得出不安和恐懼,這個消息響一聲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讓我下意識的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實在無法相信,但是隨即強迫冷靜下來,才想起問一問,只是聲音卻已經有些扭曲:「告訴我,在哪裡,聰穎在哪裡?」
「在新房——」簡單的一句話,幾乎讓姚宏偉虛脫了,微微有些哭腔。
我再也顧不得身體的不適,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就朝外跑去,身後傳來父親的呼喚,我也顧不得了,就這麼跑了出去,清晨,是一天空氣最清新的時候,微微的涼意,讓我精神一震,清醒了不少,借了一輛的士,直接奔李聰穎的新房趕去。
當我趕到的時候,姚宏偉與趙樹剛已經在樓下,看樣子也是剛剛趕到的,老遠一見到我就迎了上來,每個人臉上都是一臉的悲痛。我一把抓住姚宏偉的胳膊,聲音發著顫,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聰穎怎麼會自殺的?你是騙我們的吧——」
姚宏偉抹了抹通紅的眼睛,哭喪著一張臉:「我也不知道,是聰穎的大學同學孫振給我打的電話,我一聽說就先給你和樹剛打電話了,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說話之間,我們三人已經奔上樓,儘管此時時間還早,但是樓道裡已經圍滿了人,都是李聰穎的同事,唧唧咋咋的議論著,亂作一團,等我們擠上去的時候,就看到李聰穎的兩個同學正一臉慘白的畏縮在樓道裡,全身抖作一團,神情有些恍惚,顯然是收到了極度的驚嚇,一見到我們,就像看到了親人一樣,上來就把我們拉住,孫振說話的時候牙齒還直打戰:「你們快去看看吧,聰穎他——他死的太慘了,他——他——」
說到這就再也說不下去了,神色間充滿了恐懼,任憑我怎麼追問,孫振卻只是一臉慘然,說不出個一二三,惱的我索性直接奔新房而去,但是到了門口,卻被警察攔住了:「不能進去,正勘察現場呢,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聰穎的兄弟。」沒等我說話,趙樹剛便高聲喊了出來,急切間,我們都想進去看看李聰穎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說他自殺了?
但是警察到底不肯放我們進去,糾纏了一會,房門忽然被打開了,一個年輕的警察從裡面跑了出來,猛地推開人群,蹲在樓道裡『哇』的吐了出來,旁若無人,吐的臉色都變了,像是要把苦膽都吐出來才甘心。
開門的那一刻,儘管只是一瞬間,但是我卻從門縫裡看到了一幕我終生那一忘記的情形,從門縫裡能勉強看到沒有關門的衛生間,李聰穎就坐在衛生間裡,背倚著牆壁,雙手平舉,但是這都不是重點,那個小小的衛生間裡,此時被灑滿了鮮血,腸子從李聰穎肚子裡流出來,有一截還掛在李聰穎的手臂上,或者還有內臟什麼的,只是當我在想看個清楚的時候,門卻已經關上了,阻擋了所有的目光。
那一刻,我整個人石化了,腦海中轟隆作響,不敢相信自己雙眼看到的東西,難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全身緊繃著站在那裡,儘管雙眼還望向前方,但是已經沒有了焦距,心中祈禱著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但是理智卻在告訴我,那就是真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人就像是傻了一樣,一直等到趙樹剛和姚宏偉用力的搖我,才將我從震撼中拉了回來,嚥了口吐沫,雙眼再次有了焦距,就看到趙樹剛和姚宏偉二人正一臉焦慮的站在我面前,呼喊著我的名字,我嘴角抽動了幾次,卻終究沒有能說出話來。
「剛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一臉的蠟黃,一個勁的冒虛汗,你——」趙樹剛聲音中透著關切和焦慮,雙手扶著我的胳膊,生怕我摔倒在地上。
沒有回答,此時此刻我的腦海之中依舊亂成一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警察走過來,將我們叫到一邊,那時候我的神智才算是恢復過來,警察詢問了我們昨晚上的情況,包括聰穎的那兩個大學同學,因為我們是最後見到他的人,只是有什麼話好說,昨晚上我喝多了。
望著那扇房門,心中徘徊著李聰穎的摸樣,自殺,就那摸樣會是自殺嗎,誰會把自己自殺成哪麼慘烈,腸子內臟都流了一地,聰穎他從小就暈血,而且昨天是他的婚禮,心中的歡喜是裝不出來的,又沒有一點打擊和痛苦,怎麼可能會在新婚之夜自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