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之軀,暗魔之前,
一劍凋零,神鬼莫及。
邪天只劈出了一劍,一劍卻已足夠。
緩緩的,穩穩的,凋零劍光交匯於漫天星光之中。
但見那剛才還是金黃色的漫天星光,頓時化做血紅,和血一樣的紅色,都靜止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也不動。而周圍的世界呢,一下子全都變得煞白,如同冰冷的晶瑩雪,如同刺骨的極地寒。
雪白血紅。
凋零劍出手時的那一剎那,泛著妖艷嫵媚的光芒。而這種妖艷的背後,藏著的卻是無盡的殺戮攻伐。最美的東西,往往也藏著最致命的毒,難道不是嗎?
沒有人能說出凋零劍出手時的劍招變化有多麼精妙複雜,因為凡是完整見過的人,全都已經死亡。而邪天在出手揮劍時,是閉著眼睛的。因為他背後有一隻更強大的邪惡之眼,因為他的肉眼禁不住劍光的無限摧殘。
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隨著劍光的照耀,暗魔蟲的體內風起雲湧。暗魔蟲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日,已經到了。
收劍,放手,挺立,聳肩。邪天知道,勝負已分。
無數的血液精華,毫無目的地衝撞著,眼看著就要迸射出來,從暗魔蟲的軀體內四散而去,與周圍的環境纏繞在一起,舞蹈著一起,融合在一起,。暗魔蟲感到,自己的身體就要爆炸了。它不甘心這樣的結果,它後悔這樣的結果,可似乎,一切早已注定。
「凋零劍……好劍!」暗魔蟲忿忿地吐出這幾個字。「但我不明白,命運之矛為什麼對你傷不得分毫?」看著那已經隕落的漫天星光,以及那早已折斷在地毫無光澤的鐵矛,暗魔蟲知道,命運之矛已然損毀,世間再也無這一神聖利器了。
「它已經傷到我了,」邪天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的本尊不在這裡。你面前的我,只是在邪惡之眼指引下的精神力而已,所以才顯得那麼地完美,表現得那樣的無敵。我的本尊已然受傷。」
不知是為了撫慰將死的暗魔蟲,還是為了展現自己柔弱的一面,隨著邪天默唸咒語,一幅淒美的畫面呈現在了慘敗的暗魔蟲面前:
畫面中,邪天的揮劍動作極不協調,好似之前已經身受重傷。而凋零劍的揮出,顯然已經慢了半拍,雖然只有半拍,卻已然致命。在凋零劍與邪天軀體處的一個縫隙裡,勉強透過的長矛雨,就像在敵陣間衝鋒陷陣的將軍一樣,向著邪天的要害處橫衝直撞。儘管凋零劍散射出的光芒消弭了大部分的長矛雨,但還是有點點星光滴到了邪天的胸口。
「只要一點就夠了。」這是無數死在命運之矛下的冤魂的感歎。只要有一點星光照射在敵人的身上,登時就會擴大萬倍,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這麼說,你以前就受過傷。」體內的血管已經開始崩裂,暗魔蟲有氣無力地說著。它的臉色已經蒼白,呼吸已經急促。
邪天點點頭,痛苦佈滿他的臉上。
「而且,你這次也受到了命運之矛的傷……」暗魔蟲說著說著,突然停頓了下來。它的大限已到,眼睛黯然無神。只是在迴光返照的作用下,又再次勉強聚集一點目光,哀傷地看著邪天。它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來維繫著生命,維繫那必然消亡的生命。
而暗魔蟲究竟在等待著什麼呢?
邪天微微一笑。
而微微一笑,則往往代表著默認。
此時的暗魔蟲,已經沒有任何氣息了。但它臨死的眼神裡,掛著一絲慘笑。是啊,對方雖然殺死了自己,但也被命運之矛所傷,而這種傷害也是致命的。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殺人者必將償命?
但直到死,暗魔蟲也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一個深受重傷的人,還要使用凋零劍?就為了一棵與自己無關的樹?
邪天沒有說話,他只是挪動著自己的身軀,慢慢地走到了暗魔蟲的眼前。邪天知道,此時的暗魔蟲的身軀已經開始僵硬,一動也不能動。邪天伸出一根手指,往暗魔蟲的額頭只輕輕一按,剎那間,暗魔蟲的身軀化為一堆浮灰,昏慘慘地堆積在那裡。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邪天對著暗魔蟲的殘灰喃喃道:「你何必執著於已有的意向,而鬱鬱寡歡呢?縱使你變成了暗影蝶,又能怎樣?高手都是寂寞的,高手都是痛苦的。」
淒美的景象,是假的;嚴重的受傷,是假的;縫隙是假的,甚至動作的不協調也是假的。只有邪天的勝利與暗魔蟲的慘敗,才是真的。
交戰之前,邪天的確受過傷,但不嚴重。而凋零劍一出,必然血濺當場,但卻絕無漏洞可言。不要說沒有半點星光投射過來,就是連個光影子,也絕不會出現。
一劍凋零,神鬼莫及。在凋零劍之下,不知死了多少能人猛士,不知折損了多少神法利器,又豈止一個命運之矛?
邪天對著暗魔蟲的殘灰憑弔了片刻,一口氣便將所有的殘灰吹散,消失不見。這是一隻處於化蝶階段的暗魔蟲,假以時日,它一定會成為暗影蝶,擁有高深的法力。可是現在,它就這麼地隨風而去,化為古樹體內的營養。
彷彿有無數的聲音這樣讚許邪天的做法:人都要死了,為何不能給他一點兒安慰呢?事情總是不斷在做,又何必太過認真?人啊人,往往被表面上的虛假所欺騙,但只要他自己感到很幸福,不就是一件好事嗎?
邪天決定離開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的,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他之前沒有受嚴重的傷,但凋零劍是一把雙刃劍,這次恐怕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凋零劍這次對自己的傷害,沒有明顯地表現出來,而這是最令邪天憂慮的。沒有表現出來,說明傷在了根基,傷在了神法精氣的根源。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必須這樣地繼續戰鬥下去。邪族的人沒有勝利,他們有的,只是繼續地活著,繼續地奮鬥……」邪天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靜靜地走了,正如他靜靜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