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天的脾氣,你接觸地不多,可能不夠瞭解,他是個最謹慎有擔當的,沒有那九成以上的把握,他不會寫了書信夾在軍報中傳送過來,若非他是你的親舅舅,只這一條已經算違反了軍規的。浪客lkzw」明源帝將那書信拿出來,也不用汝月討要,遞傳過去,讓她自己來看。
汝月自然知曉軍報中夾帶家信,對於方將軍而言,也不是一遭兩遭了,否則她上一回收到薛綽華寫來的書信又如何傳遞的,既然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旁人何須再嚴謹,她將那書信取過來一看,果然和皇上說的相差不離,正是說的那些,方將軍尋著的人,相貌年紀都應該與二十餘年前見過的陳明楚符合,而陳明楚正是汝月父親的名諱,卻不知為何,此人卻分明不記得佑天這個人,自稱皇甫先生,身邊帶著個十來歲的孩子,其餘的書信裡也寫不下來,汝月將信紙往手邊一擱,心裡頭真正犯了難。
明源帝一瞧她的神色,哪裡會猜不出汝月的心思:「他若真是你的父親,就算你是在宮裡頭,父女兩人要見一面沒有難處,可是他改名換姓,又這許多年不曾相見,中間肯定是生了周折的,這樣一個來路不明,底細不輕的,也只能寡人派人去明察暗訪,你卻是不能拋頭露面了。」
汝月默然片刻,才點了點頭道:「原來方將軍是見過父親的。」
當日母親棄了傢俬奔,怕是給方佑天留下不小的印象,他又是一派剛正不阿的脾氣,既然將人想著法子送來帝京,那麼多半便是真的,只是父親為什麼要改名,又為什麼會帶著個十來歲的孩子,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裡,難道母親過世,他潦倒之後,就真的棄了她們姐妹兩人不聞不問了。
汝月越是不敢細想,越是繞不開這些糾纏,一雙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鬆動不開,
「寡人其實還有個主意。」明源帝見汝月臉上一時喜一時憂的,想起以前她曾經說過,入宮是因為父親做生意虧了本借了外債,她將自己典當了銀兩,替別人家的女兒進宮為奴為婢,心底下生了幾分憐惜,低聲說道。
汝月約摸在心裡頭算了算時間,那個人離帝京也不很遠,至少已經過了一半的距離,是該有個盤算才好,她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指頭都不由自主地在發抖,輕輕點頭道:「皇上的主意總是好的,臣妾想聽聽。」
「你是宮中的如妃自然不能隨意出宮去,不過你還有個妹妹樺月,樺月住在聽水軒裡頭,她的身份還是宮妃的女眷,要出入後宮不算太難,旁人見了也不會起疑的,寡人想過,等那位所謂的皇甫先生到了帝京,就讓樺月去看一看,你能夠認得出的,寡人相信她應該也可以,血親怕是閉著眼,蒙著耳都不會出錯的,你覺得這樣可好?」明源帝的聲音很輕柔,他的視線落在汝月的一隻手邊,那手指頭抖得是不是像她這會兒的心情。
汝月當然明白,這個建議是很好很好的,她沒有想到的,皇上都替她想到了,可是她卻回不過神來,坐在那裡,往事如同潮水似的,將她整個人湮沒在其中,要透氣都顯得困難,根本沒有察覺出皇上是幾時離開的,彷彿他匆匆來,耐心等,就是為了她的家事,烏蘭進來的時候,她才嗓子乾巴巴地問道:「皇上幾時走的?」
「娘娘不知道皇上幾時走的?」烏蘭吃驚地問道,「皇上在娘娘回來沒多久就走了,婢子見屋中沒有爭執聲,皇上走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怒氣,不像是同娘娘鬧了脾氣,就沒太在意,皇上說要回去看軍務,讓娘娘好生休息。」
「是,是沒有鬧脾氣,皇上同我說了些事情。」汝月還沒有緩過神來,聽著消息的時候,一顆心倒還算平靜的,怎麼一轉眼,裡面像是跑過了千軍萬馬,血液都快跟著要沸騰起來了,想壓都壓不住,她猛地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皇上和娘娘說了什麼,娘娘,娘娘!」烏蘭眼見著汝月的臉孔發紅,額角都是汗,有些慌張起來,「娘娘記得衛大人的話沒有,以後都不能過於激動,否則心口會犯舊疾的。」她還以為皇上又說了讓娘娘傷心的話來,氣得堵在那裡,偏生對方是皇上,又不能責罵,連忙站到汝月背後,又是揉,又是捏的。
「他說,可能找到了我的父親。」汝月覺得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她的父親,可能就快要出現在帝京,出現在她的面前。
只是皇上的那個建議,讓她或多或少有些意外,讓樺月先去認親,皇上的話固然沒有錯,她能夠認得出的,樺月也能夠,可是樺月不是就要被晉封入宮了嗎,就算是腳程再快,從邊關到帝京也要一月有餘,樺月就這樣在聽水軒乾等著,等著認親,而放棄了快要送到眼前的榮華富貴?
她還很清楚地記得樺月提起父親時,言語中的怨恨,恨他的不辭而別,恨他的遲遲不歸,恨他狠心而沒有擔當,比起她心心唸唸盼著將父親尋回來,樺月或許是沒有這樣的想法,沒準再樺月心裡頭,父親早就不在人世了,否則連當年翻臉不認人的外祖父都能尋得樺月回來,父親怎麼會沒有半點的音訊。
如果這一次見到父親,她是該歡喜還是該訴苦。
烏蘭看著汝月坐下又站起,站起走幾步,又怔怔地坐了下來,明顯就是坐立不安的樣子,她想了想才道:「娘娘要是心裡頭有些擔心,不如去一次掌事臀。」
「去掌事臀?」汝月的腦子根本轉不過來。
「是的,去掌事臀,不是都說衛大人推算運數最是拿手的,娘娘可以去問一問雙親之事。」烏蘭笑著道,「衛大人的禁足之令,到這個月月底也該結束了,娘娘去也不算是為難。」
汝月沒有答應,搖了搖頭道:「我給衛大人已經帶了不少麻煩,既然人已經尋到,日子也能夠算得上來,找不找都是一樣的了。」
當下她將皇上對她說的那些話,都原原本本同烏蘭說了,烏蘭一聽之下也訝異了:「前一回聽著訊兒,樺月姑娘晉封是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了,如何皇上的口氣一轉,像是要將此事又給耽擱下來了,難不成是上一回娘娘同方大人說的那些話從中起了作用,皇上又要再行考慮了?」
這問題,汝月一時半會兒的也答不上來,她覺著自己的這位外祖父當初雖然救駕有功,還捨了小女兒的性命去,但是皇上依舊層層防備著他,即便是給了他極大的權利,也不見得是個親信,兩個人面對面說話的情景之中,遠遠不似皇上與方將軍光明磊落,談笑風生,皇上既然連後位都可以為方家堅定許下,又在防備什麼?
「娘娘,婢子覺得有些古怪。」烏蘭都能夠察覺出來了,「又說不上是哪裡?」
汝月抬起手來揉了揉額角:「我也想不出來。」
「不過,樺月姑娘暫時不進宮,對娘娘來說也不算壞事,她在那聽水軒裡頭住久了,滿月宴時又刻意地露了露臉,娘娘是好性子不去計較的,婢子就不相信有些人能夠一直坐得住,娘娘是如妃的頭銜,她們不好來碰,那樣一個沒名沒分的,就能夠住得心安理得了?」烏蘭不禁恨聲說道。
「她們要是真的想對付樺月確實不難。」汝月輕輕歎了口氣道,「然後呢?樺月的身份尷尬,正如你所言,她沒名沒分,暫居宮中,與上一回住在太興臀時截然不同,身份不同,傳言不同,她受了欺負的話,會去找誰訴苦,皇上那裡嗎,她還沒那個膽子,外祖父那裡嗎,她的手又不夠長,怕是勾不到。」
烏蘭瞬時瞪大了眼珠子:「難不成她還厚著臉皮來找娘娘訴苦,讓娘娘替她出頭不成!」
汝月苦笑了一下,沒有答話,如果樺月真的吃了虧求上門來,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視而不見的,這是她的軟肋,就算烏蘭在她的耳朵邊上說破了嘴皮子都沒有用,明曉得多幫樺月一分,以後她就更加艱難一分,她還是做不到眼睜睜瞧著親妹妹受委屈,哪怕那委屈是自找的。
好話不中壞話中,才隔了兩天,樺月果然來了琉璃宮,琥珀早聽到烏蘭的安排,在外頭就要攔著不給她進:「娘娘身子不妥,不能見外客,樺月姑娘容幾天再來。」
「我要見姐姐,別攔著我。」樺月往東,琥珀擋著東,樺月往西,琥珀擋著西,她是真著急了,恨不得伸出手去,在琥珀臉上撓兩爪子才甘心,「你是什麼身份,居然也敢攔著我。」
琥珀畢竟不敢同她動手,被樺月重重一推,摔倒在地上,樺月咬著嘴唇低下頭來看她:「不怪我出手重,這是你自找的。」說完,急匆匆地一頭衝進內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