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月被接走的時候,空手入宮,帶去的是整整四大箱子的衣物首飾,幸而方國義有先見之明,人手備的齊全,僕婦就來了六人,將那些箱子都裝了車,樺月始終站在一邊看著那些人走來走去的,一回頭,就見到汝月坐在那裡,肚子很是明顯了,素顏挽髮,有種恬淡的從容,她想都沒想,跑到汝月身邊,蹲下來,將頭靠在汝月的膝蓋邊。
「這會兒不捨得離開了?」汝月摸了摸她的耳垂,那是小時候做慣的動作,分外親暱。
「姐姐的身子越來越重,要是還在家中時,我願意來伺候姐姐身邊的。」樺月低聲說道,她覺得汝月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不像是熏香,聞著讓人安心。
「傻孩子,你知道琉璃宮裡頭有多少宮女,便是我能喊得出名字都有十多個,還有那些粗使的,打掃的,膳房的,你來了也不過是陪著我說話解悶,哪裡還真的要你來伺候。」汝月微微笑道,「在方府時,外祖父有沒有給你安排順心的丫鬟在身邊,我同你說,我們以前窮日子過得多了,手腳放不開,在那些府衙裡頭是行不通的,銀子都給你備好了,你不要手軟,讓她們對你服服帖帖的才好。」
「是,都聽姐姐的。」樺月抬起臉來,仰視著汝月,明明方纔還有些想要哭的,這會兒已經是雲開霧散了,「姐姐在宮裡頭,也要多多保重。」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汝月拍了拍她的手背,「別讓外祖父等急了,去吧。」
樺月一步一回頭,還是出了琉璃宮,烏蘭板著臉站在汝月身後,看著她們的一言一行,汝月等已經看不見樺月的背影了才說道:「是不是看起來確實姐妹情深?」
「沒有比這個更像是真情款款了。」烏蘭冷笑著道,「娘娘還是不忍心。」
「我不想先走這一步。」汝月還是心存僥倖,如果她背後的男人不是皇上,她算準樺月的個性絕對不會逾越,可惜,正如烏蘭說的,她不忍心,不忍心先去揭破那已經薄如蟬翼的一層紗,沒準這樣做來,只會變相地加速推動了樺月的心思,緩一緩,再緩一緩,哪怕是等到她生下孩子。
一轉眼,日子過了一月盈餘,琉璃宮難得的清靜,既沒有不速之客,明源帝也是隔三岔五過來探訪,眼見著汝月的肚子越來越大,連太后都更加關注起來,幾乎每天都讓人燉好了補品,派了秋葵親自送來。
秋葵在太陽底下,走得雙頰發紅,笑意盈盈道:「婢子這樣辛苦,娘娘索性也不用每次打賞了,湊湊齊,一個月份的一次給了婢子,婢子倒是能發財了。」
汝月同她一向交好,說起話來也不分尊卑,有些沒大沒小的,她的小腿肚子腫脹,讓烏蘭輕輕拿捏,嘴饞起來,想湊過來看秋葵手中的食盒:「也就是你能幹,做得都是我愛吃的。」
「愛吃是一碼事,太后說得很清楚,要是隨便派個不明不白的人來,即便送的東西再好,再珍惜,怕是如妃也吃不到嘴裡的,她如今懷著身子,最是矜貴的,她要吃,哀家都不敢給她吃,所以娘娘這些天吃的,都是婢子親手做親手送的。」
汝月頓時體味到太后的用心良苦:「太后這般對我,不知該如何回報了。」
「太后才不求娘娘回報,只要娘娘為她生個孫子就成。」秋葵將食盒打開,「這是淮山枸杞腰片湯,娘娘才說了腰酸腿乏,喝這個最適宜的。」
汝月一直不喜腰片,總覺得有股子去不掉的膻味,可是不忍拂了秋葵的辛苦,太后的美意,接過來,喝了一口,有些詫異地又舀起一片薄薄的腰花來放入口中,鮮嫩爽滑,幾乎被嘴唇一抿就要化開了似的,湯頭也不知用什麼吊的,清爽鮮美,回味微甘,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喝下了一半。
秋葵見她十分賞臉,笑得喜逐顏開的:「婢子要是沒點拿得出手的本事,太后也不會派了過來給娘娘使喚了。」
「使喚不敢當,不過是沾了太后老人家的光。」汝月不敢吃得太飽,抹了抹嘴角又問道,「太后近來身體可好?」
「身體尚可,不過前天被大臀下胡鬧地氣了一場,有些鬱結,娘娘也知道,太后是心裡有事情就沒法子安睡的,這兩晚都沒有睡好,神色間就有些憔悴了。」秋葵歎了口氣道。
「大臀下不是讓皇上給禁足在他自己的宮中,如何會冒犯了太后?」汝月不解地問道,是有段日子沒聽聞到大臀下的消息,平日裡他再跋扈,見了太后,也是乖乖聽太后訓話的,雖然來太興臀不多,這讓太后動了氣的事情還是頭一遭的。
「天曉得他說了什麼,來的時候是泯然迎他進的內臀,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非要同太后私下說些悄悄話,太后想想大臀下年歲漸長,沒準是有些不方便我們這些做宮女的聽見,就將隨身伺候的都譴了出來,誰曉得,才不過半柱香的時候,就聽到太后怒斥了一句,說大臀下簡直是胡說八道,大臀下也沒敢回嘴,灰溜溜地退身出來,臨了還在婢子身邊罵罵咧咧的,說什麼別不相信他的話,否則到時候大家臉孔上頭都不好看,婢子假裝什麼都沒聽見,進屋去見太后,卻見太后氣得一張臉都發青了,娘娘也知道太后平日裡的涵養功夫,那是見誰都笑得和菩薩似的,大臀下說了定然是聽不得難聽話,才會讓太后氣得這般,當晚連晚膳都沒有吃,第二天就郁氣了。」秋葵邊說邊搖頭,「娘娘千萬別問,別問大臀下到底和太后說了什麼,沒人敢去問的,誰也不想觸這個霉頭,連帶著被太后責罰。」
「我自然不會問,那後來有沒有請太醫來看?」汝月知道有些事情,問得越清楚,以後麻煩越大,才不想惹禍上身。
「肯定喚了太醫的,也查不出是什麼病,原來就是沒有病,不過是被氣的。」秋葵說著說著笑出來,「太后還說要讓娘娘每日都好心情,不讓任何不快來煩著娘娘,偏巧婢子是個碎嘴子,怎麼就將這些瑣事都同娘娘說了。」
「無妨的,我也就聽聽,太后的身子無恙就好。」汝月半垂了眼,烏蘭依舊坐在腳跟處,細細拿捏,她心念一動,秋褲當著她的面說了這些事情,難道真的是無意說的,還是大臀下得罪太后的那些話是與她有關的。
她與大臀下一向沒有什麼交集,除開了以前在太興臀的幾次相遇,後來成了嬪妃以後,都是諸人都在場的時候,才會遇到,根本連話都不會多說半句的,不過,她的心裡又咯登了一下,大臀下與綠雲有過一段半真不假的孽緣,雖說綠雲如今已經投靠了朝露宮的大太監福公公,但是難說不會在中間摻合出什麼糾紛來,如果真的是針對她的,她已經數月不曾出去見人,還能夠抓到什麼把柄呢,會是什麼呢?
秋葵不能在琉璃宮久待,見汝月有些打盹的姿態,衝著烏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悄悄地自行退身而出,烏蘭又等了一炷香的時候,見汝月似乎真的熟睡,起身將薄毯蓋在她的身上,卻見汝月的眉頭緊鎖,似乎被秋葵所帶來的消息給困擾住了。
待汝月瞌睡醒了,又好似沒事人一樣,烏蘭見她沒再提及,自然不會主動去提,私底下卻是找了小順子來,將秋葵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都說了,既然太后那邊打聽不出什麼,不如讓人去大臀下那裡,那處人多口雜,總能找出點蛛絲馬跡的。
小順子摸了摸後腦勺,輕笑道:「娘娘都沒說要查的事情,你怎麼就愛生事。」
「我哪裡是生事了,你沒見到娘娘當時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你也不想想,要是和娘娘沒有半分的干係,秋葵姐姐能巴巴地說這麼多,還不就是拿了娘娘太多的打賞,以前又有些姐妹的情分,特意來提個醒,娘娘聽得出來,我也聽得出來。」烏蘭不客氣地說道,「娘娘是不會說要查的,她如今是保養身子的時候,不去煩這個心,就不許我替娘娘分些憂嗎?」
「成,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誰讓你是琉璃宮的掌事姑姑。」小順子好脾氣地笑著道,「我會找人打聽的,要是真不過是些胡謅蠻纏的,就不用再向娘娘回稟了,免得她聽了也置氣。」
「能把太后氣成那樣的,應該不是小事。」烏蘭越想還越不對勁,「你說娘娘的妹子回去也一個多月了,怎麼也不寫個書信來?」
「宮裡頭傳遞書信不方便吧。」小順子不甚在意地說道。
「怎麼不方便了,那方夫人在千山萬水遠的地方,還知道給娘娘寫信呢,親妹子怎麼就不寫了,拿了娘娘這許多貼己的時候,怎麼沒說不要,背過身就忘性大了?」烏蘭把自己給說的動了氣,揮了衣袖道,「你可要仔細打聽的,我等著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