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被自己剛才的那個想法驚到了,柳貴妃的那場病,連衛澤都早就置身事外一副袖手旁觀的態度,難道說真的因為一切都是在皇后的掌控之中?
「月嬪想到了什麼?」明源帝的笑容高深莫測,湊過來磨了一下她的鼻尖,「在宮裡頭這些年,還是不會藏好自己,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臉色就變得這樣難看,縱然嘴上不說,旁人一看也都知道了。浪客lkzw」
「臣妾以前就常聽人說,這宮裡頭上上下下,沒有一件事情是能夠瞞得住皇上眼睛的,只看皇上想不想知道而已。」汝月的聲音不大,有一點兒顫抖,「不知這話是真是假?」
「是真,也不假。」明源帝牽動嘴角笑了笑,「要是寡人有心去查,總是能夠查到的,但是有些事情並不值得,而有些事情查到了也不能說出結果,牽扯太多的人,寡人不想看到宮裡頭有任何會驚濤駭浪的發生,後宮只需要維持一貫的平和即可。」
「哪怕這種平和只是表面的假象?」汝月大著膽子問道。
「還是那一句話兩權相害取其輕。」明源帝居然歎了口氣道,「你方才想到了什麼,要不要同寡人說明?」
汝月很是認真地想了一想,才搖頭道:「或者是臣妾想得太多,都是些無中生有,又或者是臣妾病中做的一場噩夢,醒來之後就已經過去了。」
「你能夠這樣想就好。」明源帝摸摸她的頭髮,「老太醫用藥精道,再過三兩天,你便能痊癒,而柳妃那裡的狀況也叫人欣慰,至少她不會再說些叫人聽不懂的話,小公主的滿月席之後,寡人預備讓小公主回到朝露宮去,小孩子還是跟著生母才好,雖說皇后照顧得也算盡心盡力,乳母選得也很稱職,小公主比出生時壯了一倍有餘,抱起來有些沉甸甸的了。」
「離滿月席還有幾天?」汝月輕聲問道,「臣妾不想缺席。」
「還有五日,你定然能夠準時到的。」明源帝摟著她,不由分說地和衣躺了下來,「月嬪讓寡人抱著就好,別動,寡人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你入睡了就要走的。」
汝月聽他聲音中傳出些不易察覺的倦意,趕緊乖乖地伏在他胸口,畢竟是大病過後的虛弱體質,很快就沉沉入睡,連皇上幾時抽身離去的,都沒有察覺出來。
老太醫早晚各來一次,為汝月施針,手法十分精妙,除了很微小的一點刺痛,汝月卻覺得自己一天一天在好起來。
「恭喜娘娘,娘娘體內的毒已經都消除乾淨,從明天起,老臣就不再過來出診了。」老太醫將金針收在隨身攜帶的純銀盒子中,「娘娘請放寬心,七日內不得飲酒,忌口辛辣。」他頓了頓又道,「忌同房。」
汝月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隨即又問道:「只需施針?不用再吃藥了?」
「皇上特別交代過,娘娘不愛吃藥,既然如此,老臣才多來了三日,用施針之法將毒素徹底拔除,所以不用吃藥了。」老太醫摸著山羊鬍,笑得很是溫和,「老臣知道是上一回的話,讓娘娘害怕了,其實娘娘不用過於戒心,貴妃娘娘的病情確實需要用那樣的藥,也不算是誰非要置她於那樣的地步,也沒有人買通過老臣的手。」
汝月靜靜聽著老太醫的話,他在宮裡頭走動有些年頭,見過太多女人之間的紛爭,怕是早就鍛煉成精了,哪一個娘娘想著什麼,只需要一個眼色,都躲不過他的視線,她想過很多次,為什麼老太醫會同她說起關於柳貴妃的病情,如今想來,大概知道真相的人絕對不止她,在她上頭的那一層層,早就心知肚明,而她不過是因為五十兩銀子,才得了一個順水人情,結果最害怕的人,反而是她這個捎帶而過的。
「老臣該說的都說了,月嬪娘娘可曾放了心,要是真的能夠放得下心,那麼老臣再給娘娘寫一副藥方,這次娘娘的身子雖說是好了,想要替皇上生個小皇子,卻需要另行補一補,娘娘意下如何?」老太醫依舊是一臉笑瞇瞇的。
汝月想的是,她拿什麼同人家比,老太醫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還多,總會恰當好處地知道用什麼法子討好她,還討好得不動聲色,要是再不吱聲答話,反而顯得她嬌縱了:「那就先謝謝老太醫的美意,這些事兒,老太醫都已經替我想得周全,烏蘭,將那兩匹蟬絲錦緞取來,回頭讓小順子替我送老太醫出宮。」
老太醫原先以為又要賞銀子,才想開口說道,銀子上一次已經賞過,不必每次都這樣客氣,結果汝月一句蟬絲錦緞,將他的嘴巴又給封住了,趕緊地迭聲答謝,一張藥方寫得字跡端正清晰,緊要的煎藥法子,還另外用筆勾了出來,甚是仔細。
小順子接過藥方去送老太醫,烏蘭撇了撇嘴角,哼了一聲道:「他倒是個識貨的,上次才收了五十兩銀子,卻說銀子不管事,這會兒娘娘將這樣好的料子都送了給他,才換得他一張藥方,怕是這位太醫的家裡,好東西都堆得金滿山,銀滿山了,蟬絲錦緞是皇上賜給娘娘的,整個後宮也只有娘娘和太后那裡得了,他的臉皮真厚,都不知道推托一下。」
「他這樣的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我將蟬絲錦緞給了他,他必然也知道東西矜貴,以後才會上點心,說實話,他前一次說的那些確實是嚇到我了。」汝月歎了口氣道,「料子不過是穿在身上,而他施針的手指只要力氣拿捏稍有過失,吃虧的還是我自己。」
「娘娘,你說老太醫說的是真的嗎?」烏蘭心有餘悸地問道,「柳貴妃吃了那些藥,以後都不會再生孩子了?」
「聽皇上的口氣,恐怕是真的。」汝月平躺著,望住帳子頂的圖案,上面纏纏繞繞的,是雙繡的花卉蟲草,要是仔細看過去,一個時辰都不會膩味。
「還好柳貴妃有了公主。」烏蘭緊張地看一眼汝月,「便是她的病都好了,膝下有個公主,也再威脅不到別人了。」
「公主尚不在她的身邊。」汝月的手指輕點了一下帳子,別過身去,烏蘭見她不想再往下說,也就怏怏地收了聲,在自己心裡琢磨了半晌,汝月最後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來著。
五天過得很快,汝月起身時,有些頭暈目眩的,一隻手撐著維持,又晃了兩下,才穩住了身子,烏蘭憂心忡忡的扶著她,看了看站在旁邊的雲歡:「娘娘,小公主的滿月席,你一定要去嗎?」
雲歡沒有答話,她以前是個比烏蘭話多得多的性子,到了汝月身邊,到了琉璃宮後,卻是一天少過一天,從前的那張圓圓臉,瘦了些,腮幫子的肉都減了大半,看起來和穩重的雲琅倒是越來越像了。
「大家都去的事情,沒道理我可以不去。」汝月摸一把頭髮,放到身前看了看,「生完這病,頭髮都顯得黯淡了,雲歡有什麼法子嗎?」
烏蘭立時明白汝月不想再糾結這個話題,乖巧地閉上了嘴,雲歡湊近過來看一眼:「娘娘不用擔心,睡久了,頭髮顯得毛糙些是正常的,婢子已經泡好加了桂花油的刨花水,替娘娘抹一抹,保管看著比以前的還齊整還烏黑發亮。」
「還是你想得周到。」汝月雖說不是那斤斤計較容貌的人,不過今天卻是後宮嬪妃全部到場的日子,不想出風頭,也不想落了旁人的口舌,中規中矩著來才好。
雲歡的手藝確實是好,將汝月的頭髮打理完善,從鏡中一照,汝月連連點頭:「還真被你說著了,看不出哪裡的不妥,還同從前一樣。」
「娘娘要帶什麼首飾?」烏蘭將匣子打開來,捧到汝月面前,她稍微挑選了下,取出一支舞蝶戲雙花的嵌寶金釵,那蝴蝶的翅膀打造得薄如蟬翼,走動起來的時候,像是會從髮絲中翩翩而起,活靈活現的,加上已經選定的宮裙式樣,那裙角處繪著雅致的蘭花,兩相呼應,相得益彰。
「自從開春節那次,怕是後宮中也才真正聚得這一回。」汝月輕聲說道,「人還是這些人,心思卻又生了別樣。」
「皇上,皇后和太后都在,娘娘不必過於擔心了。」烏蘭將碧霄紗的斗篷披在汝月肩頭,「雖說天氣是轉熱了,娘娘是才從病中脫身,千萬馬虎不得,更何況今晚之宴,每個宮裡頭只能隨身帶一個人去,婢子覺得雲歡更加能夠勝任此職,所以就留在琉璃宮中,等著娘娘回來,娘娘記著,席上的吃食少碰,吃虧過一次就萬萬不能再大意了。」
烏蘭這絮絮叨叨的叮囑,一路送了汝月與雲歡到了琉璃宮外的步輦處,還依依不捨地拉著汝月的手不肯放,汝月心裡卻是一陣感動,看了雲歡一眼,雲歡也笑意盈盈的,再去看烏蘭時,烏蘭才驚覺自己說得太多,簡直是逾越了身份,趕緊將人送上步輦,站在琉璃宮的高高台階上,一直看著她們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