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接待領導視察的重大事件後,張裡終於正式離任了。
此時離傳統的春節只有短短幾天時間了,多年來,張裡從未如此清閒地陪同老人過過這樣的年,今年終於能一補前失了!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在的他,有點賦閒在家的味道。沒有了整天處理不完的公務和開不完的會、簽不完的字,整個完全像在渡年假般。
當然,一些人際交往的圈子還是少不了的,由於有上級領導下來視察一事的打斷,不少的所謂送行和敘舊宴現在也重新接上了趟,雖然以後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人不在項州,但是好像很多人都沒有疏遠他的意思,張裡還是在飯點時刻飯局不斷,周遊在各個飯店酒桌之上。
除了吃喝應酬,打著哈哈說些感謝和敘舊的話外,張裡每天就帶著一身的酒味回到家裡,不用擔心第二天工作上的事,可以放心地休息,養足精神,專門對付飯局。
家人也都習以為常,除卻偶爾的嘮叨少喝點酒之類的話外,不再多說。人在官場混的,總要有些人情交往的,這也是一種生活的必需,在張父張母看來,當官的,所謂吃香的喝辣的不外如此。
說話間就到了春節,年三十的早上,張裡美美的睡了個懶覺,今天是年三十,絕對不會有人再來請他赴飯局了,所以一上午,難得的清靜了半天,起床後陪著老人理理菜,說說家常,倒也是其樂融融。
當天下午時分,黃元民夫婦二人也風塵僕僕地趕到了家中,一家人又聚齊了,屋裡是歡聲笑語,濟濟一堂,真正的是個大團圓的過年。
黃元民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正式成為了主政一省的封疆大吏,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上次沒有來得及亨盡的喜悅,這次隨著這位省部級高官的回歸,而驟然變得升溫起來。張家是喜氣洋洋,熱鬧非凡。每年到這個時候,張母自然而然得就找到了大廚的感覺,為親家大官還有一家人服務,從職業角度來說,一個會點廚藝的農村婦女,完全把這一切當中了一生中最大的榮耀!
飯後一家人酒足飯飽地圍坐一屋看著電視,黃元民略坐了不長時間,就把手一召,起身進了丁老的裡屋。張裡知道這位岳父要與自己談話了,忙起身跟了進房間。
屋內坐定,翁婿二人關上門,把家裡的歡聲笑語關在了門外,坐在臥室裡,展開了談心。
「都準備好了吧?」黃元民抽著煙,緩緩道。
張裡連忙點頭,說:「是,都準備好了,這邊手上工作也早就交接完畢了。」
嗯,黃元民點點頭,眼睛看著女婿道:「對這次交流活動你個人有什麼想法?」
張裡心下一緊,岳父說這話時,臉上神情有些莫測,但是一股威嚴深遂的感覺從他心中油然而生!凌厲的目光彷彿把他全身都掃瞄得一覽無餘!
嗯,其實也沒什麼,張裡只好實話實說道,「到哪裡工作都一樣,我並不太看重這些,只是,只是——」
「只是他們這樣做有點打擊之嫌!是不是?」黃元民果斷地接話道,
「是!您看得比我清楚!」張裡也應是道,抬起頭,勇敢地看向岳父。
「呵呵——」沒想到黃元民臉上一笑,
「入仕從政,很多事情要用辨證法的觀點去看待和分析!不能局限於一個角度去觀察!」黃元民諄諄告誡道,「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倚,很多事情要一分為二的去看待!就拿你的事來說,首先你年輕,有能力,在仕途上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這是你的優勢,抽你去交流鍛煉,與你本身而言,並不是一件壞事!年輕時吃點苦受點磨難,這很正常!也許在以後的路上,你今天的所有經歷都會成為你日後的優點之一!」
「眼光要向前看,不能只盯著眼前的一尺之地!」黃元民總結道,臉上神情有些嚴肅起來,接著道:「他們把你抽調交流,表面上看是重點培養,暗地裡他們認為大大出了口氣,其實照我說,恰恰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失去眼前的優越條件,但你贏得了別人的同情,贏得了寶貴的人生經歷財富!」
「他們看上去出了氣,其實卻失去了公允,所謂公道自在人心,你不要看官場上的紛擾事非,其實真正地評判標準都在人的內心深處!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告訴你,這世上還有一個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民心!」
黃元民講得有些激動起來,道:「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是大道理!這個道理用在仕途從政上一樣是至高真理!黨和組織不是代表哪一個人的私有財產,他是代表這個社會的絕大部份人的利益的,失道寡助,這是任何一個政權組織的存在根本之基礎,失去了了立足之本,這個政權只能是很快被歷史所淹沒淘汰!」
「當然,我說這些,你可能認為是講大道理,」黃元民緩了緩道,「但是恰恰是最簡單的道理,有時很多人會看不清楚,會迷失在權力帶來的□□中,這就是墮落!一個不講黨性沒有政治抱負和理想的領導幹部,也許過得了一時,但絕對過不了一世,你永遠要記住這一點!」
「民為官之本,放之四海皆准!」
黃元民重重道。
「我明白!謝謝您爸爸!」張裡只有點頭的份。
直到很多年以後,張裡才悟通了岳父的一番教誨!在隨後不久進行的新一輪政治變換中,黃元民以區區一介省委書記之職當選了政治局的候補委員,而江河省,作為全國經濟總體實力前三甲的省份,陳豪遠同志卻僅僅是中央候補委員!
正月初一的一大早,黃元民夫婦吃了親家煮的餃子後,就急急忙忙上車趕往任上了,現在他是一省之尊,幾千萬老百姓的父母,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自然不用多說!能抽空回來吃頓年夜飯,真的是不容易了!
但是他走了,依然不影響張家的門庭若市,老規矩,廣陵市一幫老部下照例是趕到了項州,出現在了張家,高朋滿座,華蓋雲集,丁老又是笑逐顏開地與眾人敘舊同樂。
可能是由於張裡即將遠行,今年張家前來拜年探望的人較往年還多了些,一些老面孔不用說了,連以前在雙莊時的一些舊部也來了好幾個,無一例外,都是來看望老領導張裡的,雖然這位老領導有些年輕得過份,雖然老領導即將遠赴幾千里外的地方,但依然不改眾人的熱情和親近。用其中某些人的話說,叫「老領導,你遠調外省工作,你在項州工作時,怕影響,我們也不敢過來破你的規矩,但是現在,我們總算能來了吧?——」
面對這些看似找理由的說法,張裡無奈,只好一一笑臉相迎,都說人走茶涼,難得人家還有這個心情記住你,這是孰為不易的!
於是,從年初二開始,在客人上門的隊伍中,就多出了這一部份新面孔,敘舊的,說吉祥話的,無一例外,來人是真心實意的興高采烈的,沒有了直接的利害衝突,相互之間說話輕鬆,相處心情愉悅,真正做到了溝通感情的作用。
張裡心下也在感歎,無意之中回首過來,還有這麼多曾經的同事對自己熱心記掛,不為別的,只為這麼多真誠相待的朋友,他就覺得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一個字,值!
所謂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其實,在不自覺當中,一個新的所謂的圈子正在悄然成形!
正月初六,張家全家出動,齊齊上陣,只為闊少的人生大喜!
這一天,項州的新世界酒店再一次成為了重要的場所,緣由是這裡舉行了一場規模盛大的婚禮,新婚的當事人身份不凡,男方貴為副省長的公子,女方則為酒店自家的漂亮的女副總!
作為闊少在項州最信賴的人,賦閒卸任的張裡儼然成了現場的總管,前秘書週一鳴跟在後面跑前跑後張羅,傳達落實總管的指示,黃詩韻也成了最忙碌的女眷之一,她和闊少的乾妹妹倩倩,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妹妹,承擔起了這場世俗婚禮的內主持。兩個男人外面忙,兩個女人裡邊忙,把個婚禮搞得井井有條的。
作為公公和婆婆的趙副省長夫婦,自然是樂得合不擾嘴,與一眾前來祝賀的官員下屬中間,趙副省雖然竭力保持官態,但依然掩不住的眉開眼笑。兒子嬌生慣養、在外廝混多年,這下好了,終於找回一位貌美如花的媳婦,這兩位老人心下放心了,從此可以把這個心中最大的負擔去掉,就等著抱孫子了!
忙得不可開交的張裡,心情有些複雜,闊少為了自己的遠赴南疆,提前操辦了終身大事,這份交情,讓他心下有些欠然,同時,漂亮的新娘,讓張裡不敢正視,不自覺中,沒來由的,張裡心下有些欠然。
他實在搞不懂,自己什麼也沒做過,為什麼面對闊少這個大咧咧的少爺居然會有這種感覺呢?
那一天晚上,酒量素大的張裡,最後有些喝高了,回家時,黃詩韻扶著他,嘴裡直埋怨,說,人家結婚,你喝那麼多幹嘛?有這麼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