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裡一聽,不出自己所料,果然有事!心下暗笑,這位老領導也跟自己搞起虛得來了,但他也理解,畢竟自己已不是當初的自己了,人總是會變得,官場上這樣的事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心下有些感歎。
但他抬起頭,還是臉上裝作略有詫異狀,道:「哦?大慶同志,有事你請說!」
徐大慶好像把心一橫的樣子,道:「張區長,我想向您反映下我們村裡這季水稻種植情況!」
張裡聞言一愣,他本以為對方會說一些基層鄉鎮執法粗暴或是亂攤亂派等一些農村常見問題,沒想到對方竟說出了水稻種植上的事,這事可一直是區委書記徐朔今年主抓的「書記工程」中的重要亮點,徐朔本人也確實是全身心地撲在了這件事上,引水、化肥、農藥、柴油等,可沒少下功夫,確實為農民實實在在地帶來了不少方便。
現在也快到了收割季節,問題,能有什麼問題呢?
徐大慶見年輕的區長眉頭有些皺了起來,心下也有些慌了起來,抬眼求助似地看著坐在旁不語的侍文忠。
老侍一見,他也摸不透張裡什麼意思,只好輕咳一聲,剛要開口,沒想到被打斷了,
「大慶同志,你說說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張裡臉上已然如剛才般笑道,邊說邊端杯喝了口茶,一副隨意的樣子/
看看年輕區長好像沒有什麼異常,徐大慶臉上也放心下來,看看老侍,後者也略一點頭,笑著鼓勵示意他繼續。
原來自從區委書記徐朔在大會小會上三令五申,大講「三農」問題的重要性後,全區各基層鄉鎮也是積極響應,轟轟烈烈地開展了「書記工程」,絕大多戶的農家均於區裡推薦的種子經銷商簽訂了協議,花高價從對方手上購買了一批據說是高產量的優質稻種,進行育秧種植,屆時所有收成均全部由對方統一收購,價格比現行雜交稻的價格要高出近三分之一,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按農民的粗略計算,就算是現在普通的雜交稻,一畝水稻至少可以收到七八百公斤產量,價格多出近六毛錢一公斤,這樣農民則會每畝增收至少為四五百元,這不算協議上講的高產量,若是再產量增高到至少一千二百公斤,那就是整體要多收入近七八百元了!
高價格、高產量,還有政府出面的各項幫助扶持,農民們是徹底心動了!
從購種到育稻秧苗,再到插秧種植,跟進的施肥打藥,這批新引進的良種水稻長勢喜人,單顆也發得很大,鬱鬱蔥蔥的,不少人都是歡心鼓舞,彷彿看到了豐收的希望,沒種的人也有些後悔了。
但事情就怪在這裡,按照生長週期,現在是九月份,正是水稻抽穗的重要時刻,但是有些細心的農民卻發現,這個新品種的水稻卻依舊是鬱鬱蔥蔥地瘋長,就像是田間的野草般,只長身體,不見抽穗,一開始大家還有些耐心,對方配套的技術人員也說是正常現象,再等等。
但隨著時間的的移,抽穗確實出現了,抽出的稻穗雖較以前大些,但是上面的顆粒卻一直不見飽滿,就像一個個癟著肚皮的莊稼漢般,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技術人員先還偶爾下來指導,說是正常現象,再等等,可後來再找他們時,不是說有事,就是讓再等等,最近幾天直接是聯繫不上了!
最後,徐大慶有些憂心道:「俺們村裡人現在都人心惶惶的,都說用了假種子,今年水稻怕是要毀了!俺也是實在沒辦法,才來找侍局長的。」
看著一直在仔細聽自己講述的年輕區長,皺著眉頭,一直在沉思著,徐大慶實在忍不住了,有些哽咽道:「張區長,都說您是張青天,一定要為俺們做主哇!水稻要是毀了,俺們可怎麼活呀!」
「老徐,有話慢慢說,你不要激動嘛!」在旁一直默聽的老侍開口勸道,
一開始徐大慶來找他,老侍也心下為難,按說自己與張裡的關係倒是近不假,可是自己這幾年來,一直是受到人家的默默照顧,在國土局的肥差位上幹得是四平八穩的,在縣裡書記、縣長對自己都是另眼相看,人前人後倍有面子,就憑自己當初對人家的那點恩情,這些年也該還得差不多了,所以一般有什麼小事,老侍從不去麻煩張裡。
特別是聽說張裡在城關區這一年多來有些不順暢,老侍更是提著心,但這次老家來人,一是衝著他這局長的面來的,二來也卻是事關重大,權衡了半天,直到晚上,老侍才下決心打了電話。
「你們有沒有把這事向鄉里反映過呢?」張裡想了會,面色有些凝重地開口道,
「反映了,早就反映了,不抽穗時俺們就反映了,鄉里也很重視,可後來人家的技術人員來了一趟,說再等等,後來真的抽穗了,鄉里的領導就說俺們大驚小怪的,人家新品種自然是不一樣。等後來再去找時,都不理俺們了!」徐大慶急忙辯道,
見張裡點點頭,徐大慶可能覺得有些說得不過癮,接著有些嘟囔道:「再說了,那些技術人員每次下來,都和鄉里的領導們大吃大喝,關係近得很——」
「老徐,亂說什麼!反映情況就反映情況,不要說無關的事情!瞎操什麼心!」旁邊的老侍見狀的,立刻臉色不悅地說道。
徐大慶一見主人怪罪自己了,只好面上有些難堪地低頭不語,他也是個小小的村官,自然知道些官場的忌諱,但剛才就是嘴快,一時不慎就順溜了出去,心下也暗暗後悔!想到這,他不由得伸手打了自己兩個嘴巴。
「老徐,你這是幹什麼!嗨——」老侍見他這樣,也有些不好意思,感覺到自己的話有些重了,連忙拿起桌上的煙,遞了支過去,道:「來來來,抽支煙,」邊說邊主動給徐大慶點火,後者又是有些不安地站了起來。
張裡見這位老實巴交的農村最基層的村官一副憨厚樸實,心下對他的話不由得信了七八分,但這事要是真的如他所說,那可就要引起大麻煩了!
這項工作一直是徐朔主抓的「書記工程」,不知道他此時到底知不知道!
想到這,張裡抬頭臉上微笑道:「徐大慶同志,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會盡快向區委匯報的,你先回去,再觀察觀察!」
見徐大慶一臉感激狀,張裡心下有些不忍,這件事他不想插手,現在水稻即便真是假種子,也無法挽回經濟損失了,因為季節不等人,早就錯過了。自己如此一說,也只是個托詞。
於是接道:「大慶同志,我提醒你們一下,要妥善保管好你們與對方所簽協議,包括一些收據之類,最好能搞清楚一些具體與你們接觸的人員!」說完,張裡的臉上也是很沉重。
老侍在旁聽懂了張裡的意思,不僅點了點頭,徐大慶有些不太明白,但也只好連連點頭稱是。
隨後,又略坐了會,張裡才面色如常地告辭,出了老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