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卜家夫婦,且說賈芸賭氣離了母舅家門,一徑回歸舊路,心下正自煩惱,」,賈芸的自控能力也是比較強的,這裡只是「賭氣」、「煩惱」而已,這與賈芸的情商是成正比的,
「「一邊想,一邊低頭只管走,不想一頭就碰在一個醉漢身上,」,這裡卻是標準的巧合,但生活中的巧合本就不少,因此,這仍完全在實錄範圍內,
「「把賈芸唬了一跳。【庚辰側批:自上看來,可是一口氣否?】聽那醉漢罵道:「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這三句幾乎每句都可知此人身份,
其一,「臊你娘的!」自然是粗俗之人,
其二,「瞎了眼睛」,自然是惡人,
其三,「碰起我來了」,更是惡人中的頭頭,
按理說,善正弱的賈芸算是碰到自己死對頭了!
「「賈芸忙要躲身,早被那醉漢一把抓住,」,幾乎要完蛋,
「「對面一看,不是別人,卻是緊鄰倪二。」,緊鄰二字卻似乎救了賈芸,但如果此倪二仍是標準的惡人,又是酒醉,賈芸恐怕難逃一頓打,
「「原來這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博場吃閒錢,專管打降吃酒。」,這話更加凶險,幾乎是無惡不作啊!
「「如今正從欠錢人家索了利錢,吃醉回來,不想被賈芸碰了一頭,正沒好氣,掄拳就要打。」,果然要打,
「「【庚辰眉批:這一節對《水滸》楊志賣大刀遇沒毛大蟲一回看,覺好看多矣。己卯冬夜。脂硯。】」,脂硯的水準,竟然能把這情節想像成楊志打毛大蟲!
這裡明顯像魯達遇史進那一回,
「「只聽那人叫道:"老二住手!是我衝撞了你。"」,賈芸見是熟人,當然會叫,
「「倪二聽見是熟人的語音,將醉眼睜開看時,見是賈芸,忙把手鬆了,趔趄著笑道:【庚辰側批:寫生之筆。】"原來是賈二爺,【庚辰側批:如此稱呼,可知芸哥素日行止,是"金盆雖破份量在"也。】我該死,我該死。這會子往那裡去?"」,哈哈,這番話的份量也是較重的,
其一,倪二能見賈芸,不但鬆手,而且竟然醉酒中都道「我該死」!
而賈芸其實在賈家並無地位而且可以說窮得叮噹響,唯一能說明的就是賈芸不但是倪二的鄰居,而且賈芸平時的為人是深深為倪二甚至敬服的!
其二,倪二能敬服賈芸,而且敬服到這種程度,竟然證明倪二是個極明事理的人!
這就看起來相當矛盾了,因為,依原文,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博場吃閒錢,專管打降吃酒」,
於是,必須要解讀此句話:
倪二在眾人眼中確實是個「潑皮」,
確實專放重利貸,但他當時一個是為了自己的生存,二個他恐怕很遵守這其中的「規則」,
而且確實在賭博場中吃閒錢,但他是為了維護賭場秩序,並非恃強凌人,更不是恃強凌弱,
因此,「打降」恐怕完全是為了維護賭場秩序,甚至自己還要冒著受傷甚至生命危險來維護,
而以上看出,倪二甚至只有一個唯一的愛好,就是吃酒,
「「賈芸道:"告訴不得你,平白的又討了個沒趣兒。"【庚辰側批:本無心之談也。】」,賈芸一肚子氣,竟然也不願將不好的情緒傳遞給他人,(外人註:賈芸的為人確實不錯)
「「倪二道:"不妨不妨,【庚辰側批:如聞。】有什麼不平的事,告訴我,替你出氣。【庚辰側批:寫得酷肖,總是漸次逼出,不見一絲勉強。】這三街六巷,憑他是誰,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剛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離家散!"」,哈哈,不可因此認為倪二真會讓人「人離家散」,否則,倪二早吃官司進監牢了,這裡明顯是醉話,但他確實想知道賈芸的事,
「「賈芸道:"老二,你且別氣,聽我告訴你這原故。"【庚辰側批:可是一順而來?】說著,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告訴了倪二。」,賈芸甚至也很瞭解倪二,這句「你且別氣」,賈芸是明知倪二是相當俠義的,(外人註:為什麼要生氣?(XX註:哼哼,「壞人」有些多(大白紙註:嘻嘻,沒有啦)))
「「倪二聽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罵不出好話來,【庚辰側批:仗義人豈有不知禮者乎?何嘗是破落戶?冤殺金剛了。】真真氣死我倪二。」,如何?倪二連罵也沒罵,更不用說去讓人家「人離家散」,
「「也罷,你也不用愁煩,我這裡現有幾兩銀子,你若用什麼,只管拿去買辦。」,哈哈,這句話也相當有含義!
其一,醉金剛確實仗義有俠義,但如果不是喝了酒,是不是會借賈芸這幾兩銀子,卻真是不一定,
其二,倪二再俠義,也沒想過要借賈芸上百兩哪怕幾十兩銀子,這也是非常寫實的,
「「但只一件,你我作了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頭有名放帳,你卻從沒有和我張過口。」,如何,正如之前所說,賈芸從內心上是不願與非同類交往的,因此,也就不會像卜世仁說的會去巴結那些勢利管家,
「「也不知你厭惡我是個潑皮,【庚辰側批:知己知彼之話。】怕低了你的身份,也不知是你怕我難纏,利錢重?若說怕利錢重,這銀子我是不要利錢的,也不用寫文約,若說怕低了你的身份,【庚辰側批:知己知彼之話。】我就不敢借給你了,各自走開。"一面說,一面果然從搭包裡掏出一卷銀子來。」,如何?倪二果然明事理吧,
這番「也不知你厭惡我是個潑皮,怕低了你的身份,也不知是你怕我難纏,利錢重?」,顯然前者正中了賈芸的心思,否則賈芸如此緊急之事,恐怕利錢重一些,也會向倪二借的!
這裡恐怕又要再「提升」一下賈芸了!即賈芸真的甚至是相當有氣節的!這與之前他要認寶玉為「父」似乎形成了極滑稽的對比,
但之前說過,賈芸對於同類的寶玉,既然寶玉說了「認兒子」的話,賈芸認寶玉只不過是之前詳述過的心機之靈的無標準而已,
「「賈芸心下自思:"素日倪二雖然是潑皮無賴,」,如何,正是因這點,賈芸再艱難竟然也不願找倪二借錢,
「「卻因人而使,【庚辰側批:四字是評,難得難得,非豪傑不可當。】頗頗的有義俠之名。」,哈哈,這裡幾乎有「英雄重英雄」的感覺了!賈芸竟然能「識得」倪二的「潑皮無賴」竟然是「因人而使」,即恐怕就是絕不恃強凌弱,而只會以惡制惡,
甚至還「頗頗的有義俠之名」,這「頗頗的」三字相當之重!即倪二確實堪當俠義之人!
一個眾人眼中的潑皮無賴竟然能「頗頗的有義俠之名」,竟然實際上內心是個俠義之人!
這其中的曹雪芹的諷刺恐怕是相當重的,即當時的那些所謂的「地位尊」、銀兩多的人,恐怕絕大多數都甚至沒有倪二俠義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甚至還完全相反甚至還更變本加厲吧!
(外人註:已經極其深刻,但是確實要能看出來這種深刻!否則,曹雪芹的文字至少這段文字就幾乎白寫了,
(大白紙註:這恐怕就是曹雪芹實際上是被低估甚至被大大低估的重要原因之一!
光給曹雪芹安那麼多偉大的頭銜,而並沒有理解透徹甚至沒有理解多少曹雪芹和紅樓夢的本質和眾多精華,並不是就真正懂真正正確估計甚至「高估」曹雪芹的(外人註:極是)))
「「若今日不領他這情,怕他臊了,倒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還他也倒罷了。"」,如何,賈芸內心竟然並不因此而喜,而只是「若今日不領他這情,怕他臊了,倒恐生事」,
而且不但絕不懼「高利」,甚至準備「加倍還他」!
當然,賈芸是算過如果能在賈府接下工程的話,至少也會有上百兩銀子的收入,加倍也不過最多十兩,十兩賈芸還是還得起的,雖然最後倪二當然最多只會要本和利,
「「想畢笑道:"老二,你果然是個好漢,我何曾不想著你,和你張口。但只是我見你所相與交結的,都是些有膽量的有作為的人,似我們這等無能無力的你倒不理。【庚辰側批:芸哥亦善談,好口齒。】我若和你張口,你豈肯借給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領,回家按例寫了文約過來便是了。"」,賈芸情商如何?如此給倪二面子,而且這些話中有不少還是發自賈芸肺腑,
這也為之後賈芸竟然說得連鳳姐兒都心動甚至笑逐顏開做好鋪墊,
「「倪二大笑道:"好會說話的人。」,倪二厲害!
「「我卻聽不上這話。【庚辰側批:"光棍眼內揉不下沙子"是也。】既說『相與交結『四個字,如何放帳給他,使他的利錢!【庚辰側批:如今不單是親友言利,不但親友,即閨閣中亦然,不但生意新發戶,即大戶舊族頗頗有之。】既把銀子借與他,圖他的利錢,便不是相與交結了。閒話也不必講。」,倪二這裡像是真小人,但確實應該是真英雄!不但如此仗義,而且之前的「頗頗的」俠義,甚至這裡能直面自己的算是「污點」,這都非真英雄不能做出!
當然,倪二仍然還是當時底層社會中的真英雄,畢竟他從事的行當仍然屬於當時不入流的行當,但這恐怕更難得和從某種角度來看甚至更真實!
即,如果讓倪二去保家衛國或維持社會正義,恐怕倪二也絕對會是絕不含糊的!
(外人註:是,人或說人才或說真正的人才在於發現)
「「既肯青目,這是十五兩三錢有零的銀子,便拿去治買東西。」,十五兩,已經相當不少!
「「你要寫什麼文契,趁早把銀子還我,讓我放給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庚辰側批:爽快人,爽快語。】」,這句話與之前倪二所說的「我卻聽不上這話…」一樣,絕非醉話!
而且,倪二就連放債恐怕就是有因人而使的,即對於窮人或確實急需用錢的好人,倪二恐怕確實利息都不會要的,
更不用說倪二恐怕還白送過不少銀子,而且因為窮人家借了銀子哪裡一時還得起,這些都是要算在倪二的俠義二字上的!
而如果再說得明白一點,倪二竟然是用給有還債能力的人的利錢來間接資助那些窮人!
(外人註:如果說賈芸難得,那倪二自然是更難得甚至極難得!)
因此,收回之前說的「醉金剛確實仗義有俠義,但如果不是喝了酒,是不是會借賈芸這幾兩銀子,卻真是不一定,」,並向倪二誠摯致歉!
(外人註:因誤解而讓對方可能會產生的委屈確實需要道歉(大白紙註:嘻嘻,是滴))
「「賈芸聽了,一面接了銀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寫罷了,有何著急的。"」,賈芸恐怕此時也深深能感受到倪二的俠義豪情!
「「倪二笑道:"這不是話。天氣黑了,也不讓茶讓酒,我還到那邊有點事情去,你竟請回去。我還求你帶個信兒與舍下,叫他們早些關門睡罷,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緊事兒,叫我們女兒明兒一早到馬販子王短腿家【庚辰側批:常起坐處人,畢真。】來找我。"」,這裡倪二還能如此關心家人,以及能「倘或有要緊事兒,叫我們女兒明兒一早到馬販子王短腿家來找我」,想得如此之細,更加讓人敬重!
「「一面說,一面趔趄著腳兒去了,【庚辰側批:仍應前。】不在話下。」,恐怕曹雪芹寫到這心中也是有些激動的,
「「【庚辰眉批:讀閱"醉金剛"一回,務吃劉鉉丹家山楂丸一付,一笑。余卅年來得遇金剛之樣人不少,不及金剛者亦不少,惜書上不便歷歷注上芳諱,是余不是心事也。壬午孟夏。】」,脂批能道出「不及金剛者亦不少」當然也算看出一些門道,但離倪二的本質還差很遠,而且脂爺們應該好好自比一下倪二,(外人註:此言甚是,而且恐怕脂爺們這番軟軟的批,已經心中有愧了!)
且先到這。
(外人註:果然酣暢淋漓!真情可貴,真義也令人真是唏噓不已!(大白紙註:嘻嘻,親愛滴寶貝,看得我饞得也想吃素啦,下次一起哦,嘻嘻
:)
(外人註:大白紙有些慚愧哦(大白紙註:嘻嘻,寶貝,我愛你:)))」
「我們四個算不算真義?」小戒笑道。
「當然是,」小猴笑道,「你小戒不是也一路去取到了真經嗎?」
「嗯!」小戒用力點點頭。
「真情永遠,真義永恆。」老沙呵呵道。
「阿彌陀佛,」小唐道,「無義,如何能有我佛?」